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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白蒲县令

    龚自在与小哑巴离开客栈后,径直往白蒲县的东边走去,小哑巴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

    龚自在半开起玩笑,说准备找个殷实人家把她卖了换酒喝。

    小哑巴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自然不会当真。

    两人在一处巨大牌坊前停下,牌坊是石制牌坊,三间四柱,中间匾额上篆刻有“保境安民”四个大字,看得出来是一处功德牌坊,而且刚刚经过修缮。

    知道小哑巴没见过这东西,龚自在便开始卖弄起来:“此乃大秦朝廷为表彰白蒲县第一任县令温浮梁的政绩功勋,特别设立的功德牌坊。”

    小哑巴倒也好学,催促着龚自在继续讲下去。

    龚自在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道:“七百年前,天下刚定,百废待兴,白蒲县因地处交通要道,故而饱受战乱之苦,城内十室九空,城外野兽盗贼横行。后来一个叫温浮梁的年轻人担任了此地县令,他花费了毕生精力,将白蒲县从一块荒地逐渐变为了南阳郡内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温浮梁死后,朝廷为感念他的功德,便树起了这块功德牌坊。”

    听完龚自在的讲述,小哑巴想起慈溪村里也有一个类似的牌坊,牌坊上写的内容还很好记,也是四个字,“做良心人”,就在自家附近,自己还常去牌坊底下玩耍。

    小哑巴又注意到牌坊后方,此处的建筑样式与别地不一样,门口两座白石狴犴,十分威严,让人肃然起敬,两侧各有一排木栅栏,门口柱上嵌木联一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中间“白蒲县署”四字高悬。

    龚自在顺着小哑巴的目光看去,说道:“此乃白蒲县积威之地,一县府衙所在。”

    话刚说完,县衙大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白帽青衫,样貌清癯的年轻人。

    他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拿着扫帚簸箕,没注意到牌坊底下的龚自在两人,只是径直朝着街上走去。

    龚自在朝府衙内看了眼,又看了看年轻人离开的方向,连说了三个“怪哉”。

    小哑巴一头雾水。

    龚自在却拎起她的小胳膊,跟上了那个年轻人的脚步:“他就是我们此行要找的人,白蒲县现任县令,只是我方才看了一眼县衙,内部空空荡荡,竟无一个当值人员,故而觉得奇怪。”

    小哑巴点点头又摇摇头,县令她知道,爹爹讲过,是大秦的地方官,也是县里权力最大的官,某种意义上跟村子里的村长差不多,可这个县令出门为什么要带着扫帚和簸箕?难道他也是没背出书,被爹爹罚扫庭院?

    此时,天已微亮。

    经过一夜的狂欢,白蒲县街道上一片狼藉,两人所过之处,尽是些泼洒的酒水、吃剩的瓜果皮,以及臭不可闻的污秽。

    但比起昨夜的灯红酒绿,上午的白蒲县反而更加“干净”。

    年轻县令一身常服,一路十分低调,偶然遇上几个赶早市的百姓也只是点头致意,丝毫没有官架子。

    不过那些百姓的举动却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

    寻常百姓见到朝廷命官,不是跪在地上呼喊青天大老爷,就是害怕得不敢吱声,可这群人倒好,年轻县令只是遥遥与他们致意,他们却好似看见瘟神一般惊慌跑开。

    更有甚者,对着年轻县令离开的背影狠狠吐了口吐沫。

    龚自在知道这位新任县令的处境不好,但没想到会是这般光景。

    年轻县令倒也全然没在意,自顾自往前走。

    很快,龚自在和小哑巴跟着年轻县令来到白蒲县中央地带,这里是白蒲县最繁华之地,名为银瓶街,前后左右妓院林立,有“天上人间”之美称,半夏楼就开在这条街的末尾。

    然而现在这个时间,风月场所大都在休息,没人接客,不知那年轻县令来这里意欲何为。

    就在龚自在疑惑之际,只见那年轻县令挽起袖子,拿起随身携带的扫帚簸箕,开始清理起银瓶街上的污秽。

    虽然心中有所准备,但看到这魔幻的一幕,龚自在还是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喝多。

    一个正七品的朝廷命官,不在县衙暖阁里拥香倚翠,反而做起街道司小吏的活儿,跟新鲜的夜来香打起交道来。

    这是演的哪一出?

    等了片刻,不见有其他人来帮忙,那年轻县令也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龚自在只能先寻了一家早点铺子。

    不管这次的任务有多古怪,先填饱肚子总是没错的。

    早点铺子的老板是位上了年纪的大妈,龚自在等得无聊便向她问起那位年轻县令的情况。

    大妈眼神躲闪,似乎不愿意多聊。

    龚自在不得已使出激将法:“一路看大家都不怎么待见这位县令大人,想必这位大人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听到这句话,大妈立马拉下脸来:“你们这些外来人懂个什么?上了床抖擞两下,下了床龇牙乱吠,哪知道县令大人的辛苦?少问些有的没的,好好吃你的馄饨!”

    龚自在识趣地闭了嘴,这白蒲县当真是人杰地灵,没想到一位卖馄饨的市井妇女都这么会说话。

    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上了桌,龚自在正准备大快朵颐,小哑巴忽然坐到他的身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筷子。

    龚自在以为这丫头是想跟自己抢食,心中大怒,正想施展江湖不传秘籍“打狗棍法”,却见小哑巴夹着一只馄饨送到了他的嘴边。

    她指了指龚自在缠着白布的右手,然后做了个张嘴的动作。

    龚自在一时间愣住。

    见龚自在迟迟没有张嘴,小哑巴举筷子的手都酸了,她只好用手指蘸了汤汁,在桌上写下“喂你吃”三个字。

    龚自在露出笑容:“小丫头片子,还挺有良心。”

    被夸了,小哑巴自然开心,但还是抿起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吃下小哑巴送到嘴边的馄饨,龚自在将许来迟赠送的红色香囊拍在桌上:“这东西你带着,能保命。”

    小哑巴嗯了一声,收起香囊。

    因为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小哑巴精神不免有些萎靡,可当这香囊一入手,便觉有一股清凉之意从掌心蔓延至全身,分外畅快。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吹过,小哑巴抬头望去,龚自在已不在原地。

    街道中央,一场刺杀,起于无声,消于无声。

    龚自在现身在年轻县令身旁,手里是三枚样式奇特的暗器。

    而与他一同现身的,还有一位身材修长的青衣女子,她的手里同样也有三枚暗器。

    女子容貌算不上美艳,但胜在清秀,一身青衣更是勾勒出窈窕身材。

    女子朝龚自在一抱拳:“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龚自在将三枚暗器递给女子,先看了一眼女子的长腿,再看了一下女子背后的古朴长剑,问道:“剑侍?”

    女子接过暗器,没有回话,转身便消失了踪影。

    至于那位年轻县令,他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刺杀,所以神色如常,朝龚自在抱拳致谢后,便继续洒扫。

    看着年轻县令的清瘦背影,龚自在心中纵有万千疑惑,也只能等他干完活儿再当面问了。

    回到馄饨铺子,龚自在想起方才射出那六枚暗器之人。

    如果他没记错,这暗器样式奇特,弯如鹰隼之喙,故名鹰钩,乃是辽东郡第一仙门威虎山的独门暗器,属于法宝品秩。只是辽东郡与南阳郡一北一南,横跨万里,很难想象白蒲县的皮肉生意会与他们有关。

    这威虎山作为辽东第一仙门,就好比南阳郡内的灵犀剑宗,不过其门派底蕴比之灵犀剑宗还要深厚,光上五境修士就有三人,元婴、金丹修士人数更是远超灵犀剑宗。

    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就算是龚自在,也颇感压力。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老板,再来三碗馄饨!”

    话音未落,一个清瘦男子就在龚自在边上坐下,正是那位年轻的白蒲县县令。

    “在下张致远,不知兄台高姓大名,方才之事,还未来得及好好感谢。”

    龚自在回过神来,没想到这位张县令还挺自来熟,于是自报家门,顺便把小哑巴也一起介绍了,当然,用的还是“小哑巴”这个化名。

    张致远闻言抱拳:“龚兄,再次谢过。”

    又转头看向小哑巴:“也多谢这位小……红衣小姑娘。”

    龚自在摆摆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三碗馄饨上了桌,三人边吃边说。

    “龚兄身手不凡,不知是山上仙人,还是江湖侠客?”

    “不是仙人不是侠客,一个闲散人。”

    “好一个闲散人,世事匆忙,闲散人最是难做。”

    “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中听。”

    龚自在一向不喜欢与朝廷官员聊天,除了打官腔就是七拐八拐的马屁,虚伪做作无趣得很,可一想到九夏夫人那另外两千灵石的报酬,只得捏着鼻子继续聊。

    这时,龚自在又随口问起方才一同出现的青衣女子,张致远忙介绍道:“那是我妹妹。”

    “亲妹妹?”

    “不然?”

    “瞧着不太像,你妹妹长得可比你标致。”

    张致远哑然失笑:“龚兄和令爱不也瞧着不像?”

    龚自在往小哑巴碗里夹了两只馄饨:“不是亲女儿,路边捡的,本大爷可比这小丫头俊俏多了。”

    张致远忍俊不禁:“不是亲生,胜似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