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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杀人诛心

    新历九八七年,二月十五,花朝节。

    花朝节,也称“花神节”,乃花神诞辰。

    按照东胜神洲的旧习俗,这一天,不管男女老少都会结伴踏青赏红。

    除此之外,年轻女子还会为心爱之人制作花簪,如果男子接受了女子的花簪,那就代表接受了女子的爱意。

    两情相悦,是顶天的好事。

    所以一大早,耐不住寂寞的男男女女就开始上街物色心仪人物。

    今天张致远依旧起得很早,他整理完一切后就将朝廷金印和官制腰牌以及两套官服放在大堂,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一介平民,再无功名加身。

    为了避开上街游玩的人群,张致远特意选择从府衙后门离开。

    安伯按照自家公子的吩咐租了一辆马车,马车就停在府衙后门。

    后门连接一条窄巷,这条窄巷平常鲜有人迹,但今天却有一个面色黝黑的少年,他蹲在墙脚,有神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准备登上马车的张致远。

    张致远看这孩子有些面熟,也许是有事来找自己,所以就径直来到他的跟前。

    少年一身麻衣,身材瘦弱,头发蓬乱,双手死死抱住一个包裹。

    张致远刚想开口问话,少年突然从包裹底下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捅向张致远。

    可这少年既不是修士,更不是习武之人,孱弱的臂力恐怕就连张致远都能把他轻易制服。

    龚自在早就知道这个少年有问题,所以一直站在张致远的身后,待少年出手之时,就轻松夺下了少年手中的利刃。

    失去了唯一一次刺杀机会的少年,登时瘫倒在地,仅剩的一点力气也只是用来护住怀中的包裹。

    龚自在蹲下身子,打量了少年一眼,双眼浮肿,嘴唇干裂泛白,看起来有两天没吃饭了。

    他又看向手中精美的匕首,一个几天没吃饭的孩子肯定用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所以用屁股想都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另一边,张致远也终于想起这孩子的名字。

    “你是城北项花匠家的孩子,项秋兰,对吗?”

    项花匠是白蒲县里为数不多的花匠之一,曾经给县衙后花园的绿植做过修剪,每次做工时,项花匠都会带上自己的儿子,所以张致远才有印象。

    马车上,听到少年名字的小哑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个名字,难不成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女娃娃?

    一旁,安伯笑着给小哑巴解释道:“丫头,有些地方有个说法,八字不硬的男孩如果取了很硬气的名字可能就被名字给压住咯,所以男取女名,也是希望自家孩子能活得平安长久些。”

    小哑巴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张致远蹲下身子,想要搀起少年,却被少年一把推开,结果少年用力过猛,腰间包裹里的东西也一齐掉了出来。

    是一个骨灰坛子。

    看到坛子上的属名,张致远急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名为项秋兰的少年却发疯似地捧起地上的骨灰坛子,抱在怀里,他瞪着张致远,口里不断重复着“杀人凶手”四个字。

    张致远眉头紧锁,听人说起过,项秋兰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这孩子又是项花匠的独子,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他们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张致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

    项秋兰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然而下一刻就眼睛一番晕了过去,龚自在急忙查看了一下少年的身体,还好,只是饿晕了,没有大碍。

    在确认过项秋兰身上没有被威虎山的人动过手脚后,龚自在就在张致远的授意下将项秋兰放上了马车。

    现在只能先带着他上路,等他醒了,再询问事情的原委。

    安伯和龚自在坐在马车前面,张致远和小哑巴,以及名字极为秀气的项秋兰则一起坐在马车里。

    至于张翠花,从不喜欢在人前出现的她,定然在暗处护卫着自己哥哥。

    龚自在称自己驾车的功夫是跟宫廷里一位老马夫学的,所以主动揽过车夫的工作,安伯倒也乐得清闲。

    一行五人,就这么往白蒲县东门而去。

    马车才出发了不过片刻,名为项秋兰的少年就醒了,少年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他随身携带的骨灰坛子。

    见人醒了,张致远就将怀中的骨灰坛子递给他:“我担心马车颠簸,所以才放在自己身边。”

    项秋兰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将骨灰坛子抱过去,然后一个人缩到马车角落,瞪着两只黑不溜秋的大眼睛打量着马车里的两人。

    一个大坏蛋,和一个……好看的红衣小姑娘。

    张致远刚想说话,一看到项秋兰那好似吃人一般的眼神,就把话憋了回去。

    由自己这个“仇人”问话,似乎不太合适。

    就在气氛尴尬之时,小哑巴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只啃了一小口的馒头,递向角落里的少年。

    少年看着大白馒头,本想极为硬气地拒绝,但流了一地的哈喇子早就出卖了他。

    脸红的少年最终还是接过了馒头。

    小哑巴又贴心地递给他一壶水,吃馒头不喝水,容易噎着。

    马车外,龚自在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提着朱红酒葫芦。

    自家丫头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将来不知道会便宜哪个混蛋。

    吃过了东西,喝过了水,项秋兰也终于缓过劲来。

    龚自在敲了敲门板,隔着门帘,语气严肃地问道:“小子,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伴随着敲击门板的声音,项秋兰只觉脑袋好似要炸开一般,一阵剧痛。

    既然张致远狠不下心来,那这黑脸就由本大爷来当好了。

    也不知道是真被龚自在吓到了还是什么,项秋兰很快就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原来少年的父亲项花匠是死于自杀,但导致他自杀的却是张致远一个月前颁布的一条法令。

    一个月前,张致远要求所有登记在册的青楼娼馆,赋税一律提高三倍。

    张致远的本意是为了遏制青楼娼馆的发展,而且这条法令一经颁布,不管是明娼还是暗窑,确实都受到了极为沉重的打击,甚至不少小娼馆都因此倒闭关门。

    但不巧的是,那些倒闭的小娼馆中,就有一间名为“秋兰阁”的暗窑,它的老板正是项花匠。

    张致远不相信一向老实勤恳的项花匠会倾尽积蓄去做这种见不得人的生意。

    项秋兰却说没来由地道:“开春后,县私塾就要招学生了。”

    张致远闻言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系。

    按照项秋兰的年纪,其实早两年就该上私塾了,但白蒲县私塾的费用同样也是天文数字。

    为了替自己的儿子筹集学费,项花匠才会走上邪路做那皮肉生意。

    至于后来政令的颁布,暗窑的倒闭,则全在意料之外。

    马车外,安伯叹了口气,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的很难说谁对谁错。

    他看向一旁的龚自在,却见龚自在一反常态的表情严肃,安伯急忙问道:“龚先生,怎么了?”

    良久,龚自在才回道:“我总算明白那些家伙派这个孩子来刺杀的目的了。”

    不是杀人。

    是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