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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受伤的鹿

    那一刻,陈翊几乎是一个箭步就从座位上冲了上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那碗刚刚出锅还滚烫着冒着热气的砂锅乌鸡汤,从方姨手中滑落,而白音正好路过厨房门口,去二楼的楼梯就在厨房后面,汤不偏不倚地泼洒到白音的身上。

    可她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即使被这么烫的汤水泼到皮肤,也只是轻微挣扎了一下。

    乌鸡汤连汤带水全都洒落在地,砂锅也毋庸置疑的碎了,方姨瞬间就被惊着,当即大叫一声!

    “啊呀——阿音小姐你真是吓死我了,你怎么就突然出来了!?”

    “先别说了方姨!快去拿药箱和纱布!”陈翊赶紧提醒,一只手还扶着瘫坐在地的白音的肩膀,她的整个左手及手腕整个被烫得通红!像是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颜料。

    “能站起来吗?我扶你站起来?”他略带焦灼的声音落在白音的耳边。

    白音只懵懵地点头,下一秒便立刻被陈翊从地板上扶起来,走到了厨房的水槽边。

    陈翊刚打开水龙头,正欲拉白音受伤的手,但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木木地来了句:“我自己来。”

    陈翊注意到她微微拘束的表情,默默收回了手。

    还好现在是秋天了,有一层校服外套,不然她整个左臂恐怕都要遭殃!

    陈翊心里闪过一丝心疼,却也萌生了一缕难以言表的雀跃——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平时并不怎么主动搭理他,偶尔交流也是只言片语。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毫无缘由地注意到她,看到场景里有她就会不自觉地留意她的动作和表情,总想着要跟她说些什么话,但从未真的付诸行动过;看到她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心下也会有一些怅然……

    总之有很多次,他内心预想着什么,但放之现实则全然未果,但这一次,毫无预料的情形之下,猝然却也是自然地就与她在这个场景里产生了交集。

    此刻那只涨得通红的手,正在流动的清水下浇灌,像是一颗还未破土的嫩芽刚刚经历了一场干旱的折磨,此时更发奋地破土而出为了汲取新鲜露水的营养。

    她的手腕原本如象牙般白皙,但此刻却浮起了红肿的水泡。

    冲了一会儿,白音就关掉了水龙头,陈翊即刻关心地问了句:

    “…还好吗?”

    白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门外的声音打断——

    “药箱和纱布方姨拿来了,先包扎吧,烫伤得赶紧处理!”

    陈菁云在厨房外催促着二人,陈翊本想再次扶着白音出去,但她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厨房。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餐厅旁的小客厅,刚坐下,方姨就打开药箱拿出了一支处理烫伤用的镇定凝胶,见受伤面积过大,直接噗嗤就挤了小半管出去,手上一边帮她涂匀,一边嘴里还碎碎念着:

    “阿音小姐啊,你这回得受点罪喽,这么大一片儿烫伤,怎么着得个小半年养,多涂点药膏别留下疤才好!哎呀,你说你也是,走路那么悄无声息的,谁能看到你啊,你也没看个路,又这么不当心……”

    听到方姨还在叽叽歪歪地数落着她,一直沉默着目睹了刚那一幕的白长黎竟突然提高了声量责问出口——

    “这跟她走路多大声有关系吗?阿音走路向来不急不躁,倒是看你每次忙起来急躁地不行!她不知道你在忙活什么,你自己还不知道吗?!你端着那么烫的东西出来,就没想过当心点?!”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白音在内,脸上都写满了惊诧和不可思议,只有方姨脸上还多了一丝恐慌……

    “你从刚开始就一直埋怨,到这时候了还不消停?!烫伤的也不是你,怎么?你还想让阿音给你道歉,都怪她让你这鸡汤白熬了吗?!”

    陈翊有些始料未及地望着父亲的脸,白长黎极少因为家务事发脾气,即使是真生气也很少会指着谁斥责这么凶的话,甚至很少会这样极力地维护白音——即使那是他的亲生女儿。

    说来奇怪,在陈翊的印象里,大概因为知道自己是继子,少了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和童年陪伴,白长黎才会给他一种恰如其分也不失偏颇的分寸感。

    但后来便留意到,他待自己亲生女儿白音也是这般不失偏颇,甚至还不如对他那般亲近自然。

    同样,白音对自己的父亲,也并没有像传统认知里那样的女儿一样,对父亲有着无尽的崇拜与依偎。

    一个不宠爱女儿的父亲和一个不依赖父亲的女儿。

    但此时此刻,这个父亲忽然做出了一个极力维护且宠爱女儿的举动……

    听到白长黎发飙,方姨涂药膏的手瞬间就僵住了,整个人是又懵又怕,谁能想到,向来对帮佣尊重友善的白长黎,竟突然把她劈头盖脸地斥了一顿。

    看到眼前的氛围逐渐不快,陈菁云赶紧走到丈夫身边宽慰着:

    “长黎,你消消气哈,要怪就怪我,汤是我煲的,方姨就是帮我看着火候端上桌而已,这不正好碰上了阿音回家,就是场意外,汤没了就没了,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阿音受这么重的伤,方姨心里肯定不好受!怕啥来啥,你看你不就心疼了?”

    方姨见势,也赶紧丢下了药膏和纱布上去开始辩解:

    “我是真的无心的,我不是埋怨!我就是嘴碎喜欢犯个嘀咕而已……”

    看着方姨咋咋唬唬的模样,白音却依旧表现得旁若无人,自己默默地把整只手涂均匀了。

    见状,陈翊上去拿起了方姨丢下的纱布,剪开了几段,默不作声地作势要帮白音包扎,

    白音起初还有些迟疑,但看到对方的动作已经在手边,也只能老实伸手任他帮忙了,

    “先处理一下外伤,一会儿再请医生来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烫伤而已,用不着特意请医生。”

    “烫伤的面积很大,手背都开始凝泡了,医生来看看是理所应当。”

    陈翊说这话的时候,只低头认真地帮她缠好纱布,余光都忘了瞥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坐在白音身边,女孩的身形有些单薄,像一头瘦弱的梅花鹿,娇弱却矜贵,手上的皮肤原本是细腻白嫩的,现在却满目疮痍。

    这么严重的烫伤,说不定还要请个几天假,也没关系,反正他最近也没什么事,可以帮忙照顾她……

    有一刹那的恍惚,陈翊好似忘了自己在做什么,怎么会想到这些?

    “你确定这样没问题?”

    白音看着自己被包得像木乃伊一般的左手,充满质疑地睨着他。

    陈翊却又不自觉地闪躲开来她的目光,干咳了一声,略心虚地解释:

    “…太松了就没什么用了吧?”

    他一向说话做事都果决坚定,即使是对待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他也会淡定去反问了解,但此刻的自己,突然没了平时那股韧劲。

    二人正沉默着,听到另一边方姨叽叽喳喳的解释还没结束,

    “咱们平时跟太太小姐都处得挺好,这阿音小姐今天受了伤也都怪我,但我当时真的是吓坏了,我这人胆小,咱是不知道该说些啥了,我真是不该,我这说话没个准头……”

    她回过身子朝着白音卑微地道起歉来——

    “阿音小姐,我这人平时做事毛躁,今天的事是阿姨不对,你别往心里去,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

    说罢就好似要流出泪来。

    “事情既然都发生了,就别再自责了,方姨。”

    白音的眼神不温不火,这话说得像是为方姨解围,倒不如说是想赶紧息事宁人。

    “而且我的手,刚刚陈翊已经处理好了,应该没事了。”

    白音站起身来,将那只木乃伊一般的左手举起来给白长黎看。

    她从来都没叫过陈翊“哥哥”,总是不客气地称他的大名,陈翊也都习惯了,陈菁云倒是一开始就表达出了不满,奈何白长黎是没说什么,久而久之也算是默认了。

    陈翊清楚方姨平时跟母亲要好,而白音对陈菁云这些年的态度,也只能用“可以但没必要”来形容,陈菁云作为长辈,怎么也不会跟她一个孩子计较。

    看到女儿出面,白长黎脸上的情绪略缓和了一些,他盯着那只木乃伊的一般的手研究了半天,但已经被纱布裹得‘查无此伤’,抬起头来先是看了一眼白音,又转而瞥了一眼陈翊,与白音刚刚的反应如出一辙:

    “你确定这种包扎没有问题?”

    白音心底笑意已经做好了要冲出嘴巴的准备,但是在前一秒还是被她大脑发出的拦截信号干扰,到嘴边化作了一句不咸不淡的回答:“应该吧。”

    陈翊忍受不了屋子里所有人的匪夷所思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终于投降:

    “爸……我第一次给人包扎,没什么经验,要不…我拆了重新弄吧?”

    “哎呀,少爷你这样包是会发炎的,来来来还是阿姨来给你处理!”

    方姨此时才算是找到了下台阶的正确出口,她的表情如转换机一样,拉着白音就又坐下开始拆线。

    晚餐之后,医生来仔细检查一下白音的伤口,还好,确实只是皮外伤,但要完全恢复可能确实需要养上个把月份。

    不过白音却坚持说不必请假,她可以正常上下学,白长黎虽然表现出心疼,但也拗不过女儿自己的意愿。

    陈翊倒是终于找到可以每天与白音搭话的理由,比如寒暄几句她的伤势,白音虽然是配合,但可能还是会有些不解——为什么陈翊忽然这么关心她了?

    他最近的确有些雀跃,而这雀跃也被母亲陈菁云从那天晚上的插曲开始,细细地看了个囫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