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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被放弃的画

    入职画廊后,夏明彻的生活轨迹逐步向一个正常人的作息靠拢。

    这是夏鸿在家时长念叨的,他早就不满自己儿子大学毕业后,这一年多在外面晃里晃荡,游手好闲,两人也不止一次侧目过,明旻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边心疼自己儿子从小未经社会毒打,在外受苦,一边又实在宠溺儿子,不忍心像夏鸿一样非得逆着儿子的意愿来。

    如今儿子回来丰海,虽然只是个闲职,也算是让夏鸿夫妇的心各自揣回肚子了。

    他每天的工作内容并不复杂,表面上是需要他宣传打杂,但邹笑基本都会把一切打点妥善。

    这边的生意和客源近两年已经趋于稳定,知名度提高的同时,盈利也自然需要提上日程,他与邹笑第一天便达成共识——

    他的作品盈利四六分成,他四画廊六,也算是卖自己一个人情,平时可以忙里偷闲不忘创作,对于现在的他来讲,比起来和人打交道,还是安安静静画画写生能让自己找回价值。

    此刻,他正临摹着江对岸一副将沉未沉的日落,繁华渐次消弭的景象,手上描摹着CBD大楼的骨干与轮廓,轻描淡写地涂上几笔夕阳残浅映在楼宇身侧的阴影,他的双眸里被窗外的景色充斥着,不知觉间也染上了些许暗调的橙黄。

    勾勒完了骨架,他开始默不作声地在一旁调色,选择着可以还原出原色调的颜料。

    程灵溪便是在这个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飘进来的。

    自从两人先后入职了各自的工作,隔三差五地还是会一起小聚,多亏了邹笑从中牵线搭桥,她才顺理成章地被允许出没在“谈笑风生画廊”里,每次来都是直接上三楼。

    此情此景,她本来只想在一旁默默欣赏这岁月静好的景象,做个安安静静的美女子,看着美男子安安静静地创作,可恨夏明彻这该死的听力——

    “下班了?今天居然到这么早?”

    可恨自己不会“水上漂”,安静不过三秒便被当事人识破了。

    夏明彻甚至都不屑于回头,明摆着就是一副‘电线杆还没你一半宽,可你还是躲得那么认真’,

    程灵溪只得悻悻回应:

    “我从CBD坐地铁过来的,不堵车,肯定早啊!”

    “你今天怎么从那过来的?”夏明彻顺口问。

    程灵溪便讲述了她今天‘惨痛’的经历,包括自己差点被领导骂,但是自己悄然化解的轶事,不过刻意隐去了咖啡厅偶遇‘白音’,以及开会时碰到了陈翊,因为她知道在夏明彻心里,这两个人一个是逆鳞,一个是地雷……不提也罢。

    “这么说……你们今天去慕白了?”

    夏明彻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她点头默认。

    “是不是晟莘以后就是慕白的法务外包了?”

    “嗯,很顺利,以后慕白就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了,想到这么大的一个企业的法务,以后都要由我们承包了,怎么着都会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还不知道会分管给哪些人,不过今天带了廖曼姐去,那我猜……”

    程灵溪内心想到这里就倒吸一口气:“可能以后就由我们组负责吧?”

    夏明彻神情悠哉:“我之前就提醒过你,晟莘是会抱慕白大腿的,他们今年扩招的原因也多半是为了慕白,你呀,入职即入坑,压力会越来越大,做好心理准备吧你!”

    她白了夏明彻一眼,走到窗边,看着对面橙黄色的高楼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忿忿地来了句:

    “我觉得,有一个词用来形容现在的你来刚好合适……”

    “什么?”

    “隔岸观火!”

    这下轮到夏明彻白了她一眼,撇了撇嘴,佯装轻蔑:

    “一边去,挡到我光线了。”

    程灵溪嘴上哼了一声,身体却乖乖地躲到了窗角,视线继续跟随着夏明彻,一同捕捉着对岸的光线,望着江畔对面的高楼林立,想到自己将来也会像一只小蚂蚁一样,每天游走奔波在楼宇中的一隔,暖黄色的夕阳挥洒在楼宇身侧,一派将盛未衰的繁华,不禁感慨:

    “这个景象让我想到了高中,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那天在学校画室里,我记得你也有一副待完成的画作,也是跟日落相关的。”

    “你记错了吧?”夏明彻纠正,“我那幅明明是日出,而且我当时没有在画,只是忘了把画收起来,况且那天还下雨,哪里会有太阳?灵溪,你的联想能力跟你的鉴赏能力一样独到啊?”

    “……”

    是日出吗?是她记错了?但她之所以会记得这个场景,就是因为那天的夏明彻太过耀眼,就像是雨季里的一束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一草一木回忆起来,都让她印象深刻。

    但没想到夏明彻也记得这么清楚,她嘴里不服气地揶揄道——

    “是是是,您可是梵高的眼睛,这么久的事,连天气的细节都还记得?是被我那天的鉴赏能力惊叹到了吧?!”

    “得了吧,是因为阿音那天…”

    他口中的雀跃忽然停顿了一两秒,仿佛是被染上了厚重的油墨,瞬间稀释了适才空气中闲逸的轻薄感。

    程灵溪本来是想调侃他是不是对自己的印象是否一样深刻的,结果现在来看还是自讨没趣,尤其是看到他这副满脸写着尴尬又不爽的表情,令她产生了同样的情绪,

    “……因为阿音那天也在对吗?”

    夏明彻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没有抬头。

    “其实……”

    程灵溪犹豫片刻,还是讲了出来,“其实我今天在咖啡店,遇到了一个跟阿音很像的女孩,甚至可能就是她!”

    啪——

    夏明彻原本正在调色的两只手剧烈地晃动,调色盘顺势跌落到了地板上,挥溅了一地的斑驳,程灵溪赶紧跑到他身边,闷声帮他捡起了调色板:

    “你先别激动啊,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那会儿我也赶时间,没有看清楚她的脸,不过如果真的是她,应该也很容易找到。”

    “什么意思?”他的目光直直地盯住程灵溪,渴望知晓情绪呼之欲出,

    “……我听他们说话那会儿,推测她应该是TR的员工,所在的部门在负责TR丰海地区的市场拓展,最近在谈的大客户就是慕白,TR想要让慕白出资收购他们。”

    夏明彻的瞳孔急剧收缩,他缓缓站起身来,满目诧异地接过程灵溪手上已经色彩模糊的调色盘,怔忡了一两秒,须臾之间将它用力扣印在刚勾勒好的轮廓线条上,程灵溪来不及拦下——

    画纸上的楼宇布局瞬间被模糊了线条,作大厦将倾之势,仿若已然在这四方布局中坍塌摧毁。

    “明彻,你冷静一点!”

    “…不可能,她不可能……”

    “你冷静一点!明彻,你这么些年实在是太在意这件事了,我以为可以让你安慰一点,结果越描越黑!哎呀,你忘了我刚刚的话吧,全是我单方面的臆想,你刚不是还说我联想能力独特吗,这联想得很离谱吧?”

    “可你说了她叫她‘白音’?”

    “‘白音’又不是一个很生僻的名字?同名同姓不是很正常吗?”

    程灵溪快速地解释着,心中翻腾着无限懊恼。

    “可你明明看见……”

    “你们还好吗?”

    ——邹笑的声音忽然从门口的方向闯进对话。

    “我刚刚在楼下听到有什么东西掉了,还以为我的雕塑模型遭殃了呢。”

    邹笑瞥了一眼地板上的一片狼藉,作了一半的画也被抹得‘血肉模糊’,看两人的表情都不是很愉快的样子,

    “……吵架了?”她一脸淡定地问道,

    “……没,没有,我刚刚在帮他调色呢,结果……”

    程灵溪看了一眼那幅画,尴尬地笑了笑,扯了句谎,“我手抖,就搞成这样了,抱歉啊邹笑姐,我们一会儿就清理干净!”

    邹笑听到这话,双手抱胸,身体半倚在了门框上,一脸看穿一切的表情对着夏明彻说道:

    “明彻,让女生给你背锅,太没有风度了吧?”

    夏明彻这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转过脸来平息了情绪,悻悻地道歉:

    “对不起,我刚刚有点激动。”

    夏明彻看着程灵溪,表情好似恢复了平静,

    “灵溪,一会儿我来收拾吧?晚饭我已经定好位置了,是你喜欢的那家火锅店,你跟邹笑姐先去吧,我留下来打扫关门。”

    “我发现你最近状态不太好,谁来画廊找你你都要整点幺蛾子,不如给你放个假?好好调整一下?”邹笑煞有介事地提议他,

    “那倒不用。”

    “可别,昨天毁了我一桩生意,今天颜料洒了一地,这样下去,明天还不知道你的画室还在不在,我是老板,让你休假就休,天天心事重重的,处理好自己的事再工作吧。”

    邹笑说完就上前利索地拉住了程灵溪的手腕,半推半拽地将她拉出门外,

    “我们先去了!你弄完了记得,关灯,锁门!”

    即使是这样,程灵溪的心思依旧游离,她跟邹笑坐到火锅店的时候,被一贯占领她味蕾和鼻腔的香辣稍微吸引了一下,却依旧无精打采地涮着毛肚——

    “笑笑姐,你那会儿说,明彻最近状态不好是指?”

    邹笑看穿了女孩的心思,大方地将昨天陈翊来的事情讲了出来。

    程灵溪这才茅塞顿开,两天之内踩了他两个雷点,他心态能不裂开吗?

    “笑笑姐,你别误会明彻,他大部分时间都不是这样的,可能只是……”

    “哈哈哈哈我知道,灵溪!”邹笑打断了她,“虽然那会儿那么说,但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每个人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所以我才说要给他放假,倒是灵溪,你有些过于紧张他啦!”

    程灵溪有那么一瞬间感到火锅的烫意连带到了脸上。

    “哎,你别怪我八卦啊,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觉得,你们认识这么多年关系又这么好,一直这么吊着肯定很没意思吧?”

    “……”吃进肚子里的那块肉烫仿佛一下子辣到了她的脸上!

    “你误会了,笑笑姐!这么多年了,我一直知道,明彻对我一点意思都没。”

    “是吗?”邹笑歪了歪脑袋,一脸坏笑,“可我不这么认为啊?”

    “啊?”

    “我不认为明彻对你没一点那意思,只是你们平时关系太好了,也就像你说的,习惯了,所以双方都没意识到吧?”

    她忽然压低了身子,半趴在桌前仰头看对面的程灵溪,

    “比如今天选吃饭的地点,他随口就说‘就这家吧,灵溪喜欢’,还有第一天入职,他背着白氏姐妹的肖像画来,我还真以为两幅画得是同一个人,结果他就笑了,说起当时第一次见你那天的事。

    “而且,不瞒你说,他刚来那几天,我一度认为他个性挺沉稳的,可是后来你第一次来画室找他,我看到你们在三楼有说有笑的,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那样性格的男孩。

    “可这些细节,他自己包括你都没在意过,但我却认为,这恰恰说明了些什么!”说完邹笑还不忘抬抬眉毛,

    程灵溪听完整个人都懵住了,被邹笑说得一愣一愣的,她下一秒就要相信,夏明彻是喜欢自己的了。

    但只要想到当年每次白音在场时夏明彻的表现,还有现在提及此人时他的反应,这些真实的瞬间,不得不让她直面残酷的现实——

    “笑笑姐,你说得这些我也知道,但是你知道吗?明彻其实心里一直都喜欢……”

    “喜欢白音?”

    程灵溪面前的毛肚已经涮老了,她略尴尬地拖出来丢到了一边,“嗯。”

    “其实那会儿我有听到你们的对话,明彻的反应确实很激烈,不过……”邹笑将一块涮好的毛肚夹到了程灵溪面前,

    “我倒是觉得明彻不太像只因为白音,才这么激动的,”邹笑顿住了,还没说出来后面的话,就被程灵溪的解释带跑了……

    “如果这个女孩真的是白音,那明彻肯定是不愿意他的阿音会再跟‘慕白’有什么瓜葛,而TR现在又巴不得赶紧被慕白收购……”

    “行啦行啦,我们都别想这个了,”邹笑敲了敲她面前的毛肚,

    “一会儿又该老啦!我只是给你提个醒,我虽然认识明彻时间不长,但是却明白,他是个再倔强不过的脾气,但有时候过于倔强,就会忽略掉很多东西,而你却恰恰相反,所以比起来去揣摩对方,不如学着更加了解自己?”

    那天晚上的火锅,夏明彻说晚上家里临时有事需要回去一下,就没再出现。

    从火锅店出来道别了邹笑后,程灵溪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朝家的方向走着,疲惫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看到群消息大家都在讨论着明天要开始搬公司,幸好自己刚入职,什么东西都没有,不由得长舒口气,可正当时,曼姐的一条消息忽然弹出,令她今天的好容易平静下的心情,一瞬间再次被揣进谷底——

    “小程,你发票开错了吧?报销要开公司抬头的,你怎么开成你自己的了?这怎么报啊?”

    今日:忌买咖啡,忌东张西望,忌开发票,忌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