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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入局

    “好一个心有灵犀一点通,打得一手好配合啊?!”

    李君昂一个惊觉,再次拍案而起,不过案没有被他拍绝,手里的咖啡倒是被他拍绝了,吓得旁边的扫地阿姨一个哆嗦。

    魏仲海伏法的第三天,两人在CBD新开业的TR店铺,丰海最奢华的购物中心外场——

    李君昂赶紧双手合十,不停给阿姨鞠躬道歉,然后环顾一周,安稳坐下来压低嗓子问陈翊:

    “所以也就是说,你俩那天从摩天轮下来后,全都是在……逢场作戏?就为了引魏狐狸上钩?”

    “只是暗自观察,引他上钩倒也不至于,警察付出得比我们多,我们只是拖延了证据的时间而已。”陈翊咽了口云顶乌龙。

    “况且一个雪茄并不能一锤定音,那上面没有他的DNA,只有他的指纹。想想也对,他本来就不抽雪茄,只需要点燃这个动作,就足以达成他的目的。”

    李君昂摇了摇头,“那也不对啊,照你们的说法,他提前点燃了雪茄塞到你口袋里,雪茄的味道那么冲,他不怕提早露出马脚啊?而且你们一直都没发现,说明它燃烧得根本不全面,那怎么致命啊?”

    “他应该是在我们等在摩天轮下面那会儿,将这雪茄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塞进来的,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他极力想与我同坐,但你那会儿提醒了我小白与董天戈的方位,我们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魏仲海是只狐狸,他看出来我那会儿犹豫不决了,所以无奈之下赶紧就把刚燃着的雪茄,趁着我从他身边借过的时候,丢进了口袋。虽然险,但总归是成了。

    “那会儿本来就在露天场地,而董天戈身上,原本雪茄味就很重,所以这也算是个障眼法,可惜的是,这个方法太蠢了,胜算不大,也容易露出马脚,雪茄一会儿就在口袋里自己熄灭了,虽不能定罪,但也终归留下来了不光彩的证据。更加祸不单行的便是,正是因为这个外套,促使了我们没能坐上那个危险车厢。他的计划完全落空了。”

    听完这段阐述的李君昂,沉默了良久,一片唏嘘,嘬了两口咖啡,又意识到不对——

    “等会儿,你这说得有头有脸的,但我们怎么还是觉得,还是不通啊?”

    陈翊嘴角勾起来一抹淡然的笑意,深邃的眼里又满是心机:“是不是觉得,魏仲海这法子太蠢了,不像是一个头脑清楚的成年人能干出来的事?”

    “对啊!哥们儿,他可是只狐狸,就算要害人,这小儿科的把戏,狗都不信啊?!”

    “因为……狐狸露出了马脚,就不再那么神秘了,他把雪茄塞进我衣兜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在破罐破摔了。”

    “?”

    “我想,他原本的计划,应该是他要和我一同坐上摩天轮,然后同归于尽,但没想到小白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李君昂的眼里像是做了玻尿酸填充,瞬间大得惊人——“我去!?你越说越离谱了吧?姓魏的抽什么风要寻死啊?”

    “其实,那天发生爆炸后,我立刻派人去调查魏仲海的背景……他今年三十九岁,离异,没有孩子,独自一人在丰海工作。但他曾经有过一个女儿……”

    ——

    魏仲海的女儿魏鱼,去世那年只有九岁,死于创伤后应激反应——自残。

    而这创伤,正是更早年时期,歹人留给魏鱼的童年阴影,歹人自然而然,就是这董天戈。

    不过彼时的董天戈,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痞流氓,虽然是丰海人,却也是市井巷子出身,天天跟着一帮社会混混赌博斗殴,走街串巷,甚至也没少做偷鸡摸狗的事,但就是没抓不到证据,大多数人也只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他家里呢,也有点正经买卖,就是私下没少捞不干净的油水罢了。

    董天戈这人,没别的爱好,喝酒抽烟玩女人,而他当年玩的女人,也不见得都是女人。

    七岁的魏鱼正值懵懂又敏感的年岁,却在一个放学后的雨天,惨遭了董天戈一行人的毒手。

    那天她只感天昏地暗,仿佛是跌入了一场莫大又莫名的黑暗旋涡,回到家后,看到妈妈正焦躁地在厨房为自己忙活晚饭,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埋怨她怎么回来这么晚?!

    她突然就将自己关进逼仄昏暗的房间里,放声大哭,窗外的雨没有感情地透过纱窗,弹进她的桌台上、床铺上,像是为她的遭遇,表示着无关痛痒的同情。

    魏仲海那天回来发现不对,与女儿僵持了好久,才从魏鱼泣不成声的哭腔里,捕捉到了那贱人的信息——总是在巷子里晃来晃去的烟鬼。

    魏仲海当时很想替女儿报仇,可是他的妻子却再三阻挠,说董天戈那种人是亡命之徒,跟他作对今后准没好日子过,女儿这事虽然凄惨,但也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魏鱼毕竟还小,就当是小孩丢了件玩具,被家人揍了一顿,过段时间就好了,早点息事宁人,让这事赶紧过去吧。

    就这样,事情好似被敷衍了过去,但魏鱼变得不再开朗,她不敢与人交流,甚至也不敢与男同学接触,甚至那段时间,谁碰她,她就如一只暴跳的兔子般惊恐万分。

    “神经病。”

    这是她的同班同学对她的一致看法。

    她不是没有跟父母讲过这些事,可是妈妈每次的回复都很敷衍,丝毫没觉得这是别人的错,反倒是埋怨她为什么非要想这么多。

    她又哪里明白?她只是一个七岁的女孩,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大人欺负,也不知道为什么受了欺负却还要藏着掖着,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受欺负的是自己,却要被其他人指责。

    爸爸是站在她这边的,可是却很懦弱,他向来不敢反驳妻子,只因他当时没什么出息,而妻子当时做的审计工作,是整个家庭的顶梁柱。

    又过了两年,他们的生活逐渐好转了,魏仲海挣到了点钱,想在女儿生日那天买个像样的生日礼物,他精挑细选了好久,挑中了一个纯金的小金鱼挂坠,兴致勃勃地回到家——

    看到女儿毫无声息地躺在地板上的那一刻,他手里握着那只刚开封的金鱼挂坠,仿若活了般,就那样从手心里滑落了出去,坠在冰冷的地板上,毫无生机地游弋在女儿手腕中流出的,汩汩的热血里。

    血还是热的,但女儿的身体冰冷得像是未解冻的带鱼,僵硬又无力。

    而他的妻子呢?说来真奇怪,那天她原本说是会回家做饭的,怎么不见人呢?

    一小时后的急诊室外,他的妻子踏着慌乱的步伐,脸上却一副大梦初醒的表情,魏仲海瞪着她,原本精致的妆容,已经有些花了,衣服颜色艳丽,却看起来俗不可耐。她去哪儿了呢?

    私会情人了吧?

    魏仲海当下就明白了,他其实早就怀疑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因为这个女人这些年对女儿对这个家的漠不关心,魏鱼现在走了,躺在冰冷的医院太平间里。

    他原本有千斤重的怒火,想要发泄给妻子,又恨不得立刻出了医院去把董天戈砍了,可是他当初的无能还是令他刹住了念头——他那骨瘦如柴的身板,根本架不住董天戈那群弟兄们几轮掂量。

    但听说董天戈现在投了不少项目,小有成绩,发了财,像他这样的人,一招龙在天,凡土脚下泥,他又怎么会记得当初被自己害惨的人呢?

    可笑,这到底是是什么世道?他魏仲海虽没出息,可也算是兢兢业业,他照顾这个家庭,可是却连女儿也保护不了,也无法为她主持公道,妻子呢?背着自己偷人,如果不是她那天临时出门,女儿也许还会有救……他什么也没得到,而害死自己女儿的始作俑者,却一朝云起,逍遥法外……

    ——

    警局内,讲完这一切的魏仲海冷不丁的笑了。

    程灵舟听完这个故事,内心深处除了唏嘘与喟叹,还有一丝溢出眼眶的不快,“对你当年的经历我表示同情,但这不能为你当下的故意杀人开脱。”

    “我本来就不打算开脱,董天戈他就是该死,这么多年的隐忍,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炸碎他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魏仲海整个人无力地颓在审讯椅上,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几束没有温度的白炽灯映在他身上,他的脸隐在光影之下,只有镜片与手铐的光泽若隐若现、毫无生气。

    “所以你承认,摩天轮上那8个装置是你伙同别人提前装好,也料定了他会抽雪茄,用这样的方法害死了他?”

    魏仲海百无聊赖地点头。

    “那陈翊呢?为什么要也想害他?”

    “我跟他?如果你们一定要问……那就是嫉妒呗,他年纪轻轻家庭事业各个拔尖,像我这样一辈子都被人嫌弃又一事无成的人来说,当然会嫉妒。”他说得有气无力,像在讲着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你不要以为认罪了,就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撒谎。”程灵舟一眼看穿了他的毫无意义的掩饰,“你明明是受人指使。”

    魏仲海叹了口气,取下来镜框使劲揉了揉眼。

    “我们已经在查背后的那几家公司的原材料了,魏仲海,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认罪自首,那我们也希望你认清现实,你的仇也报了,没必要为背后的罪犯继续包庇,供出来所有关系人,在法庭上,说不定也可以对你的量刑从轻处理。”

    “程警官,感谢您还肯听我讲这些陈年旧事,那么您也应该知道,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就像您推测的那样……我原本就是想在摩天轮上,与董天戈同归于尽的,我留在最后上车,就是为了确保目标人物在我之前坐上问题车辆,但是没想到的是,计划被那女孩打乱了。”

    “但你慌神的时间也太长了,我猜你那时候分明是在联系同伙,后来你无奈为了不被怀疑,只能一个人硬上了后面的车厢。”程灵舟戳穿了他。

    “关于这一点,你有证据吗?”魏仲海不在怕的。

    “好啊,那我倒要问问有证据的,氢化物的装置你是怎么搞到手的?这种东西,不是你随随便便能拿到的吧?”

    “那是冯双洲帮我弄的,想问就去问他,我反正就知道这么多。”

    魏仲海是真的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在乎了,这话一说完,直接向后一仰,恨不得当场闭关。

    程灵舟与肖越面面相觑的时候,门外的一声传令,将程灵舟叫了出去——是局长施炜。

    “灵舟,这已经第三天了,如果从他这挖不出什么有用的,就不要再死磕了,尽早去找新的突破口。这次事件影响十分恶劣,市里面对此又高度重视,毕竟牵连到丰海的知名企业,社会讨论度现在还没下去……”

    “您放心,师父,接下来怎么查……我心里有数。”

    程灵舟托了托下巴,自从这件案子之后,他回家也就只管睡觉,胡茬都没刮干净。

    “灵舟,你要是真还拿我当师父,那这次的事,就做出点成绩来。”施炜的眼里满是无奈,但程灵舟知道,这无奈并不是对他——

    明明这次的被害者是董天戈,但现在大家的讨论愈演愈烈,还全都是关于慕白的,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财经媒体报道得口若悬河,说什么慕白掌握着整个丰海的经济命脉,如果一旦这次CEO出了事,背后的阴谋以及经济的走势可想而知,细思极恐;

    有的商业阴谋论选手,甚至直接抛出丰海的经济圈要变天了的传言,恨不得撺掇所有人赶紧把手里对慕白的一些持仓股票清空,仿若股灾又要来了,结果看到文章结尾才发现,是给自己家券商冲业绩呢……

    还有一些娱乐媒体,更加肆无忌惮天马行空,说这些都是豪门恩怨,一出精彩绝伦的伦理大戏正在上演,甚至还有编剧为此灵感大发,要写剧本……

    更有的冷门小众“饭圈”,居然建话题讨论“总裁是个危险职业,不如来娱乐圈发展,哥哥的事业照样风生水起。”

    程灵舟觉得这个是最离谱的,这关娱乐圈哪门子事嘛?但又想到现在的年轻人,颜值即正义那德行,再想想陈翊的那张脸和身形,倒也不奇怪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舆论的关注点都在慕白这里,但这样的风向,无疑给他的调查提供了一个看似明确的方向。

    那天凌晨程灵舟拿到证据后,立刻让鉴识科进行化验,那支雪茄上,除了一星半点的白音的指纹,确实有不少魏仲海的指纹。而巧的是,魏仲海的衣兜里,还有一只一模一样的雪茄,后来说是他备用的,那天拿了两只。

    而让他解释:为什么不抽雪茄却还要带雪茄在身上,并且还要将点燃的雪茄丢进陈翊口袋的时候,他虽最开始以给老板备用为由来抵抗,但很快便被证实,老板董天戈的雪茄几乎都是随身携带,不会假手于人,而且也不会带这么多在身上。

    而关于那个氢化物装置,魏仲海最开始虽然缄口不言,但扛不住警察们一次又一次地追问,尤其是说到,事发当天摩天轮项目机房的监控都被破坏了,但是却在隔壁项目的监控录像里,发现了两人连夜进出摩天轮的录像,这就是所谓的百密一疏?

    石锤定音,人事经理冯双洲本来就少不了被传讯了。

    所以,程灵舟与白音、陈翊的推断八九不离十——魏仲海那天要害的,不仅仅是董天戈,还有慕白的总裁,陈翊。

    而这个对人生已然了无生趣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是想极力拉着陈翊同归于尽在天上的,但可惜,陈翊没给他这个机会,而他自己也没有半点身为“凶手”的自觉,留下这一堆漏洞的烂摊子,背后的人应该恨他恨得牙痒痒。

    他魏仲海前半生碌碌无为,家庭工作没有过过一天被认同的日子,而现在的他,还是没能逃过被正义追责,被邪恶嫌弃的命运,而跟着董天戈卧薪尝胆的那几年,也不过都是他自欺欺人的假象罢了。

    但这场被搞砸了的案子,却给了陈翊一个认识白音的契机。

    有了这次心照不宣的默契,这两人再打照面,竟然也没有之前的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