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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真相”

    乙醚何时被沾染到风衣上这个疑团,在之后宋知袅的陈词中没有任何发现任何端倪,不过这也在程灵舟的预料之中。

    虽然宋知袅对乙醚的事一概不知,但至少,给他提供了思考的方向。

    根据那个撞到宋知袅的美术生回忆,在那之后,风衣一直随意地放在长椅处,最后是被一个保洁人员处理掉了,警方又细致地翻看了一下相关时间段与地点的监控,这个保洁人员,正是后来潜入到陈翊的房间里的人。

    而关于这个保洁人员,陆均屹那边也有同步信息:下午两点之后,有一位保洁轮班时换下了衣服,而接替的人却没有打卡,说自己临时被通知下午的班不必她来了,但她的衣服却不见了。

    这两相交汇的线索,几乎可以说是不言而喻。蒋椿死亡前三个小时的行动线,大概如此——

    午饭后在甜品区,与白音、程灵溪争论未果后,她就在音乐会开始前筹备计划,先是扰乱了客房部的视听,成功拿到保洁的衣服,但这个时候她并没有立刻去潜伏,反而是回到音乐会露了个脸。

    留意到白音因拿房卡的事暂时离席后,她也紧接着离开会场,慌张地换上了保洁的衣服,三点之前,已经扮成保洁的蒋椿,去甜品区假装以处理垃圾为由,拿走了宋知袅的外套,将其放进了保洁车里。

    三点十分之后,在1201门口偶遇拿伴手礼的谢凌,溜进了陈翊的房间,至此,邓微的伴手礼,宋知袅的外套,全都被带入现场,只等白音“上钩”。

    伴手礼的袋子里,也被发现有少量乙醚的反应。

    而那个伴手礼,是邓微送的。

    程灵舟在白板上那一堆人名与线索中,狠狠地圈了一下“邓微”的名字。

    “舟哥,会不会就是邓微暗箱操控,让蒋椿在1201里伺机而动,表面上跟她说为了拿白音跟陈翊的暧昧证据,实际就是想置她们于死地,动机肯定是跟这层亲缘关系相关的。有动机,有目的,有可引导的手法……”

    “推论要靠脑子,肖越。”

    还没等程灵舟提出质疑,陆均屹的声音赫然闯入这间不大的审讯室。

    “除了那会儿把东西给谢凌,还有中途方便的时间,邓微几乎都没离开过座位,与她同行的丽行、TR一行人可以证明。”

    听到陆均屹的闯入,程灵舟下意识地顿了两笔,却也没什么搭话的兴致。

    “关于蒋椿的死因,根据法医的初步推断,致死伤并不是溺水,而是胸口那潦草的一刀,所以溺水,才是真正的障眼法。”

    听到这个消息,肖越先是一阵泄气,又有些愤然地朝舟哥这里瞄了一眼,程灵舟则不以为意地转而对陆均屹说:

    “还有要补充的吗?”

    “我刚又跑了一遍现场,了解了一些遗留问题,基本的情况我都有数了,要听听我的推断吗?”

    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程灵舟内心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平。

    “愿闻其详。”

    “先复盘整个事件的经过,从今天中午十二点左右开始讲起……

    首先是TR结束了与丽行的会议,一行人来到了自助餐区用餐,而同时,宋知袅、陈翊和俞南风也来到了这里,白音为了所谓的‘请君入瓮’的计划,躲到了角落里,陈翊假装去与其套近乎,被蒋椿偷偷拍了照,而宋知袅撞见了这一幕。

    午餐结束后,蒋椿拿着照片去甜品区找白音理论,被程灵溪劝退,这一幕也被刻意跟来的宋知袅看到,紧接着她就被弄脏了外套,将其丢弃在这,与俞南风和陈翊一同去了音乐会场。

    而在这期间,蒋椿短暂消失,邓微带着白音一行人先入了场。

    两点半,俞南风发现了宋知袅礼服上的污渍,误以为是在餐厅弄的,情急之下,两人跑到会场外的洗手间处理,恰巧碰上了程灵溪……

    哦对我插一句题外话,我觉得灵溪这个行为挺奇怪的,好像是料定会撞破什么事似的,故意这个时候与她们偶遇……”

    陆均屹煞有介事地顾了眼前的师兄一眼,立刻又回到主题:

    “处理完‘污渍’的三人,离开了洗手间,也就是这个时候鬼鬼祟祟的蒋椿,被程灵溪瞄见了,她跟着跑去了甜品区,却并没有看到蒋椿,反而撞见了刚刚拿到1201房卡后的白音,这时候已经三点了。

    我猜也就是这个时间左右,蒋椿已经偷偷换上了保洁的衣服,然后溜进甜品区将宋知袅遗弃的风衣拿走,推着保洁车去了12楼。

    后面应该就是12楼监控里耐人寻味的一幕,她与帮邓微捎带伴手礼的谢凌偶遇,一同进了陈翊的房间,谢凌放下伴手礼直接离开了,而蒋椿则留在了房间里。四十分钟后,案发。”

    陆均屹结束了时间线归属,洋洋洒洒地拿起另一只马克笔,在尚且空白的版面,歪歪扭扭地写上两个疑点:

    1.乙醚

    2.谁是目标?

    “我先说第一点,乙醚是在宋知袅的风衣上发现的,经过查证,同样检测出乙醚的地方,就是留在现场的保洁车,还有伴手礼的袋子,那么这些能推断出什么呢?”

    “这不是很明显,邓微将带有乙醚的伴手礼带去了现场,蒋椿将其提前泼洒在风衣上,想等时机将白音迷晕。”

    肖越顺势接上,有理有据,却被陆均屹直接打回原形——

    “照你的说法,蒋椿把白音迷晕,将她拖到浴缸里,弄好了这一切,她再自己给自己一刀,跳进泳池里完成了自杀这场好戏?”

    这话听得肖越顿时尴尬火气一起上头,不依不饶地驳回:

    “我是说,邓微可能就是潜伏在房间里的第三人,按照白音说得那种方法,先把蒋椿推进泳池,然后用风衣蒙上白音的眼睛,拖到浴室,布置好了浴室的现场,再去泳池给蒋椿一刀毙命……”

    “别忘了,邓微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

    “那谢凌呢?”

    程灵舟忽然插嘴,像是打开了新思路,“别忘了,她是最终将伴手礼拿进房间的人,伴手礼的袋子有乙醚反应,她是不是做了手脚,也不是没可能,而且,谢凌还是案发之后,最早到达现场的人。”

    “唉……”陆均屹失望地摇了摇头,无情地推翻了程灵舟的假设。

    “我刚刚也有这种假设,可惜,她比‘邓微’还站不住脚,我问了方旭还有她同办公室的人,她送了伴手礼后,一直到四点半之间,都没离开过办公室,陈翊那会儿打电话给她,她才着急下楼的,她的办公室就在十三楼,哪怕是走步梯,两分钟的时间也够她下楼的了。”

    “况且,谢凌没有动机,她与涉案的人无冤无仇。唯一可疑的点,就是那张可以打开门的房卡,但我与客房部交涉过,她的确有‘特权’,但今天四点之前,又确实如她所说,房卡还掉了。”

    程灵舟垂下眼眶,手指剐蹭着些微下巴残留的胡茬,再次陷入了沉思,这个案子太奇怪了。

    每个人的行动线看似已经很明晰了,各自的目的也一样明确,但他隐约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而且任何一道线都不堪深究。

    “那你觉得,乙醚是被谁带进去的?”

    “是被蒋椿,她先是将乙醚弄在了外套上,准备作势去迷晕白音,没等到真的实施,就被反杀了。外套反而被凶手拿出来藏匿在了浴室处。”

    “那请问伴手礼袋子里的乙醚,你怎么解释?”

    “关于这个很难敲定,但我猜测,最可能的版本大概是,蒋椿进房间的时候和谢凌一起,她当时肯定是有些紧张,所以谢凌放下伴手礼一离开,她就跟上去检查,要知道房间里本身是没有任何窃听或者监控设备的,而她肯定也不希望自己接下来做的事被人拿到把柄,所以她那时候一定会更加警惕,把袋子里的礼物单独放在房间,自己则拿了袋子出来,乙醚可能就是这样沾染上的。”

    “你自己也说了‘可能’,那这个猜测也未必站得住脚。”

    陆均屹却苦嘲着笑出了声,转过身子,手里的马克笔重重地点了一下‘谁是目标’。

    “但我们要的‘目标’可不是这个,所以讨论乙醚到底沾到了哪里,没有实质性意义,它被带进去,可能被沾染在房间里任何一个角落,但不管在哪里,它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完成杀人,所以接下来,就不得不提‘谁是目标’的真相了。”

    看着对方势在必得的高昂姿态与语气,无疑打磨着自己眼中的犀利与质疑,此刻,他与肖越不得不洗耳恭听。

    “我们一直在找同时害蒋椿和白音两个人的凶手,但其实一直都走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认为房间里有第三人,也正因此,邓微就成了看似众矢之的的‘凶手’。可师兄,就像我那会儿提醒你的那样,如果拿掉白音单方面没有任何佐证的解释,把白音代入这个凶手,那么一切都是合乎情理的。”

    此话一出,肖越直接瞳孔地震,条件反射地跳出来一段——

    “这怎么可能?白音的解释明明有证据,她落在浴室手机里的录音,还有那会儿修复的,蒋椿手机里的照片!”

    “那你们有仔细复盘过白音手机里的录音吗?它开始的时间是在蒋椿的手机掉入泳池之后,蒋椿的录音内容并没有成功保存,所以关于二人进屋之后的第一场对峙,本身就是存疑的。

    而白音的录音内容,全是白音对蒋椿的引导,关于‘弃子’、目的、指向性十分明显,而结尾又是以蒋椿惨叫、落水的声音为终止。可这一点本身就很具有迷惑性。

    如果房间里真的有第三人,此时突然冲出来蒙住了正在录音的白音的脸,再同时将蒋椿推入池中,这么紧急的时刻,凶手要兼顾两个人,却还要同时将白音手机里的录音关掉,这不奇怪吗?”

    “可能那个凶手在暗中看到了白音在录音,反侦察意识很强,怕生事端……”

    “反侦察意识这么强,何必在紧急时刻去摸索手机,直接把她的手机一起砸掉,或者丢进泳池里,不是更方便吗?就像扔掉蒋椿手机那样?”

    肖越被辩驳得哑口无言。

    “但如果这个戏一开始就是白音自导自演的,那将一切都能说通。

    她‘气急败坏’地将蒋椿推入泳池,再自己将录音停止,假装‘第三人’出现把自己又拖入浴室。哦对了,说到这个‘拖入’浴室,我们在侦查现场的时候,也没有发现明显的拖拽痕迹,也就是说,白音到底是自己走去的浴室,还是真的被‘拖进’浴室,不得而知。

    而关于浴室溺水这一点,更加可疑,初次案发应该是在四点刚过,那个时候蒋椿已经被推入泳池,生死未卜,距离他们发现白音溺水和尸体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白音的命也太大了,同时被乙醚迷晕,还被强行按在那么满的浴缸里,却还能坚持半个小时,这憋气的功夫真的了得。

    而蒋椿被刺入的伤口,虽然潦草,但是其实很准,所以当时凶手先是刺入了蒋椿的胸口,一瞬间再将她推入水中,这样不管她会不会游泳,她当时一定束手无措,只能等死。

    而这时候的凶手,就可以慢慢悠悠地在屋子里,伪装现场情况,找到那个风衣弄上乙醚,制造出自己被这个风衣蒙蔽的假象,被拖入浴室,放水,自己再躺进去,等水慢慢地没过头顶,等到大家开始找她的时候,她再佯装溺水……”

    “你是说,白音假装成了受害者,实则是为了演这出戏,杀掉蒋椿,嫁祸给邓微或者是宋知袅?”

    程灵舟不屑一顾地点了一句,大概是看出这师兄对自己的颇有微词,他也丝毫不甘示弱:

    “师兄,我知道你不愿意这么想,但所有人里面,有作案时间、实施手法、动机甚至是计划的人,只有她。你别忘了,当时看完监控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三点半之后的屋子里,没有进去过第三人,只有白音和蒋椿。”

    “那证明她作案的证据是什么呢?”

    “你们还记不记得,那把在浴缸底部发现的餐刀?上面……其实有白音的指纹,而指纹的方位,正好就是握刀刺入的角度。刀刃上也有蒋椿的血迹反应。”

    陆均屹一字一句地将这句话送出来,望着程灵舟那不可置信的眼中,逐渐爬上了困顿和无奈……

    作案方法、作案时间、作案动机甚至不存在的不在场证明,全都指向了白音。

    又二十分钟后,迎接白音的是一场噩耗——她将作为本案最大的嫌疑人,被执行拘留。

    再接下来,明晃晃的手铐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格外刺眼。

    下一秒,她那两只细腻的手腕被桎梏在了冰冷的镣铐里……

    “哥!你们一定弄错了!”

    几人押她等电梯时,程灵溪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上来:

    “阿音怎么可能是凶手?!你们的推论只能证明那些行为的合理性,却没有办法证明它的真实性!律师也不会买账的!阿音为什么要杀蒋椿?!就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谣言吗?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也可以有杀人动机……”

    “够了!程灵溪你给我闭嘴!”

    在此之前,程灵舟一直缄口不言,但听到妹妹这段辩驳后,终于无可忍耐地爆发了——

    “程灵溪你还知道你也有‘动机’?我刚刚一直避之不谈,你现在还主动在这耍开是了吗?!你要真的觉得白音是冤枉的,那就找证据替她辩护啊?少在这丢人现眼,我还没问你,你今天来干嘛了?”

    “我……”

    程灵溪话到嘴边却不得不吞回肚子,刚在跟肖越交涉的时候她就隐约有预感——她哥哥程灵舟这么耳聪目明,肯定早就猜出来她今天要来干嘛,但这个场合,实在是不适合交流这些。

    “程警官!”

    正当时,陈翊也走上来,简略地看了眼程灵溪,大概是暗示她:稍安勿躁。随后,他深邃的目光落在了电梯前白音的背影。

    “她还没有认罪,那餐刀也没有解释,现在还不能敲定最终的结果,对吗?”

    程灵舟长叹一口气,闷声道:“嗯。”

    “我不认罪,那法律会判我有罪吗?”白音冷不丁地询问,白炽光打在她如瀑的黑发上,漠然又冷淡。

    陈翊眼里的疼惜一闪即散,坦然回应——

    “你是无罪的,我会请最好的律师。”

    电梯的门终于开了,伴随着那声沉闷又刺耳的铃声,陆均屹、程灵舟还有肖越等人,共同推搡着白音走进去。

    那盏冰冷的顶光,打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半阴翳一半疲惫,像是被雾气遮住了月轮的虚实,她微微抬头,眼中那抹淡然已被欲说还休所代替。

    陈翊就顺着这束冷漠的光亮,窥探进她深如冰泉的眼眸,而她也回望着自己,那复杂的情绪不辩虚实,可他却看懂了那眸光——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目的,用一则莫须有的绯闻,牺牲一个无辜的人,再将罪名栽赃给离家多年的白家千金,而这个千金还与现任总裁有所暧昧……

    这才是他们真正要打得好算盘。

    电梯的门轰然关闭,陈翊面对着那扇紧闭的铁门,一动不动好久。

    毕竟这可能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