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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断手

    户外的风雨还在呼啸着,庄园内寂静如斯,几乎所有的宾客员工都呆在各自房间里,原地待命,等待警察的“救援”。

    只有陈翊房间,暂时汇集了四个开小会的人。

    “好的哥,我知道了。”

    挂断了程灵舟的电话,程灵溪从窗边回过身,望着茶桌旁围坐的三人——

    白音不时抿上口茶水,夏明彻忧心忡忡地摩挲着手掌,对面的陈翊讳莫如深。

    “我哥已经把情况跟丰海警方反映了,他说总局会尽快安排警力支援,不过赶过来的时间待定…至少得等这雷暴结束吧。”

    这次案件的恶劣程度,丝毫不亚于前两次,因再次涉及那几个企业,局里已经将这几个刑事案件归档为一类了,看来程灵舟他们组又有的忙了。

    “话说,陈总是怎么断定尸体是宋知袅的?”

    “我认出了她的两只手。”

    “宋知袅的手?”

    “嗯。”

    夏明彻却冷不丁阴阳了句:“平时观察得倒挺仔细,还记得人手长什么样…”

    陈翊也不堪调侃:“你要是被迫看她在你眼前弹那么多次琴,你也能认得。”

    夏明彻嗔笑一声,“大晚上送人回来,知道人密码,还进人房间……岂止是认得手这么简单?”

    “你别阴阳怪气的,我们在就事论事。”

    “这不是就事论事吗?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那会儿发现宋临川尸体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承认进了她房间,现在装出一副无辜、事不关己的做派给谁看呢?跟你母亲一样爱做表面功夫,背地里一堆花花肠子……”

    “呵…你提醒我了,”陈翊强压住脸上的不甘,“这话同样适用于你父亲,刚刚夏鸿在前厅那个反应,你就没什么要坦白的吗?”

    程灵溪已经概述了刚刚的场景,显然,反应最激动、最怪异的属实是夏鸿夫妇无疑……

    陈翊沉着脸,阴鸷十足盯着夏明彻,而对方的脸上分明写着不屑和不服——

    “之前我爸是暗地里做了点动作,但因为丽行的事,我跟他大吵了一架,他再没对我透露过任何事,反倒防我这个儿子跟防贼似的,所以这次来秋月山,我完全不知道他铺排了什么……但有一点,我可以替我爸保证。”

    他收起闲散的姿态,正襟危坐。

    “他不可能杀人,也不可能教唆别人杀人。我知道他那一套,明目张胆害人性命这事,他干不来。”

    “你真的了解他吗?”陈翊冷嘲反问,“现在除了我,夏叔几乎是慕白话语权最大的人,四年前处心积虑地送走阿音,现在又‘骗’她回来,明里暗里搞了这么多乌龙,还危及到人性命,我可不信这次秋月山之行,他甘心隐身事外坐山观虎斗。”

    “就算这样,那杀了宋家父女,对我爸有什么好处?我爸一个慕白的大股东,用得着为这事犯险?”

    “那你凭什么认为他不会教唆别人?”

    “秋月山里就这么几个人,他能教唆谁?”

    “这我不好说,你不是口口声声了解你父亲,不如你推断一下?”

    显然是被陈翊这表面轻描淡写,实则咄咄逼人的态度激怒了,夏明彻张嘴反咬一口——

    “那你母亲呢?你就不好奇她昨晚私会宋临川是为了什么?说不定是情杀呢?”

    “你可真会转移视线,是我在问你。”

    “你问我就要回答吗?从昨晚的情况看,你们母子的嫌疑可比我爸大多了!”

    “对啊,”陈翊四平八稳地蔑笑道,“我和我妈都没那么着急把自己摘出去,你干嘛那么着急给你爸找补?”

    夏明彻嚯得一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几乎吼道——“陈翊你少在这搬弄是非乱扣帽子!我TM忍你很久了,别逼我骂你!”

    “你不是已经骂了…”

    几乎同时,两个女生终于忍无可忍地闸住了这两人的口头暴力……

    “夏明彻你闭嘴!”

    “少说两句吧陈翊。”

    都说女生聊天容易跑题,男的聊起来也大差不差,严肃的对话怎么莫名成了“互相坑爹”的场面了?!

    夏明彻不耐烦地转过脸懒得看陈翊,而陈翊则是瞥了白音一眼,无奈地摇头。

    “他们自己都撇不清楚,轮不到你们俩在这互相背刺。”

    白音中肯劝解,好在这两个“孩子”听话,已经各自闭麦了,程灵溪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

    “哦对了,关于尸体…我哥刚问起,尸块是切割利索的,还是手法随意的?”

    这个形容再次触及到了陈翊不好的回忆,他揉了揉眉心,沉闷应道:“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切割利索吧,至少那两只手臂看上去,砍得很利索…”

    “如果那确实是宋知袅,那么她的其他‘部分’势必也藏在这间别墅里……”

    “也不一定是在这间别墅。”

    白音倏然提醒,“别墅里面没有更多的话,后院出去还有马场,可搜索的地方远不止庄园内部这么简单,不是还有酒庄吗?尤其是……”

    又是一声闷雷骤现,所有人都随之打了个寒噤。

    “尤其是当一具尸体,变成了几部分时。”

    白音镇静道出这句话,乌黑的直发搭配上她那双向来淡漠的双眼,此刻竟给人一种格外幽森的观感……

    陈翊的眼神不深不浅地落在她身上,回忆起刚刚发现尸体之前,正是白音提醒他音乐室的钢琴被人动过,甚至连琴箱里会藏尸,都是她的猜测。

    她是敏锐的,但是这次敏锐得有点过于吓人了。

    程灵溪生咳了两声:“……总之现在警察来不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觉得这两人的死因的关联性还是很强的,要不然……”

    见势不对,夏明彻率先打起了“退堂鼓”——

    “咳咳现在牵扯到了两条人命,依我们的水平去搜尸体、破案,还不如去玩泥巴。”

    “可是……”

    “别可是了灵溪,我可不会陪你去拼尸体,你也别妄自行动,警察一来把知道的事一一汇报,到时候自然真相大白。”

    他话音一落,还不忘瞥一眼对面的陈翊。

    当下这复杂的局面,宋临川的死因还没个进展,一下子又来个分尸……

    程灵溪心下惶惑,虽然在来之前,就已为这次行程做好风雨欲来的心理准备了,只是没想到这场局,设得实在是超出“玩家水平”,可是她的内心丝毫不能平静下来。

    果不其然,慕白集团的水越蹚越深,越蹚越浊。

    “走吧走吧,先各回各屋呆着。”

    夏明彻刻意推搡着她们两人起身。

    陈翊心事重重地目送着他们离开,还未回神,就发觉夏明彻还似笑非笑地倚在门口……

    “还有事?”

    “你刚刚撒谎了吧?”

    夏明彻抱臂轻笑,一脸捉贼的表情。

    “哪里撒谎?”

    “每次宋知袅弹琴的时候,你不是在东张西望就是低头玩手机,我可不信你是认真看她弹琴才认出来她手的。”

    他这次居然这么敏锐?

    “你说这个啊……”陈翊无奈承认,“昨晚我送她回来时,注意到她涂了红色指甲油,而‘断手’上也有一样的甲油。”

    宋知袅常年弹钢琴,很少特意去美甲,蓄指甲这种事更是不可能,但陈翊昨晚跟她接触才发现她涂了指甲油,大概是为了搭配晚宴服吧?

    听到这个说法的夏明彻,脸上竟有一瞬间的动容,情绪难辨。

    “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个?”

    “陈翊,我知道你在帮阿音查些什么,对她是没啥坏心思,但也我劝你,别太自以为是,说不定……这次真相对你们来说都很残忍,也并不酣畅淋漓,你最好是有那个胆子去应对。”

    这会儿的雨似乎小一点了,但风势不减,嘶吼这拍打着偌大的法式庄园,骤然阴森了起来。

    “你又在打什么哑谜?难不成你还真知道些什么?”

    “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既然你牵扯进了灵溪,那我就不可能坐视不理。因为我爸之前做的事,阿音现在不愿信我,我现在对她……没有别的心思了,希望你能识趣点,别让她失望。”

    夏明彻离开后,陈翊关起门,立刻打开了与简璐的聊天框——“帮我查一下慕白和鑫荣实业的合作情况,从七年前开始查。”

    ***

    从陈翊房间离开后,程灵溪刚坐到房间不到一分钟,那颗迫切渴望真相的心再次按耐不住。

    她还是打算回到案发现场好好琢磨一通。

    宋知袅房间的窗户从里面关得严实,打开来看,也没有人为破坏、翻越的迹象,所以凶手杀了人之后,要么是老实从房间大门逃走的,要么是有内应,破窗而逃之后,有人又在内部锁好了门窗。

    但是昨晚下了暴雨,这虽然是二楼,但庄园两层的挑高都足足有快十米,在这样的天气和层高之下逃走,属实有点不要命。

    况且,凶手也没有这样的必要,这别墅里没有监控,真的杀了人大摇大摆地从房间里溜出来,只要走廊里没人,并不会打草惊蛇,所以凶手大概率就是直接从房门出来的。

    那么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据陈翊描述,他当时送完宋知袅回来,离开房间的时间大概是11点15分左右,那也就意味着,宋临川最快也得这个时间之后才会进来。可他这么晚来找女儿又是为了什么呢?

    但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势必是主动进入,并且房间里的人也并无阻拦。

    他来得似乎很着急,昨晚回来庄园后,他压根没抽空回自己的房间,不仅仅是房间里整洁未动的床品和未关的窗户,还有他未来得及换下的晚宴的礼服,他死时穿的衣服依旧是那身西装内衬,不过外套和领结倒是完完整整地放置在门口的挂钩上,没有什么拉扯和被血迹沾染上的痕迹……

    程灵溪歪了歪脑袋,难道……宋临川进来后主动褪下了外套和领结?

    深更半夜,来到女儿房间,主动褪去了外衣,以一种十分随意的姿态与女儿喝茶聊天?

    她看了看茶几上的乱象,打开了那壶已经泡了十几个小时的茶水,茶垢都沾上了壶壁,茶水底部渣滓沉淀也很严重,看来泡茶的人并没有很认真,第一道茶就倒给“客人”喝。

    这么看来,“品茶”的人至少有两个,因为只有两只茶杯挪了位置,一杯看似归位,实则底部还沾有茶渣,另一杯……已经看不出来了,因为杯子直接倒扣在了茶几边缘,正对着那倒扣杯子的沙发垫上,被泼了一滩污渍,细细闻了一下,好像就是茶渍,而量嘛……丝毫正是一杯茶的量,所以是这杯子里的茶水,在两人争执间被泼了上去?

    她盯着这倒扣的杯子看了好一会儿,按照简单的逻辑推演着,却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转而去看了其他的。

    一打开宋知袅的衣橱,一股甜腻腻的玫瑰味扑鼻而来,冲得够呛,这宋知袅怎么也是个企业千金,怎么香水品味这么差?

    不过这个味道,好像有点熟悉,昨天早上陈翊受伤时,她和俞南风身上好似也是这种,不过当时……没有这么冲。

    她闻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头晕目眩,甚至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让她有些许燥热……

    “你还好嘛灵溪?”

    夏明彻的声音猝然出现在身后,吓得她“啪”得一声把衣橱给关上了。

    那个味道渐渐淡了下去,她呼了两口气,使劲摇了摇头——程灵溪,你是在破案,在想什么呢?!

    “我…我还好,你怎么出来了?”

    夏明彻作轻松状:“就知道你闲不住,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当一当华生?省得福尔摩斯一个人‘办案’太无聊……”

    突然出现的夏明彻的面孔格外让她动容,她甚至怀疑自己有可能中了什么……邪?

    话说…陈翊昨晚为什么要来宋知袅房间来着?他说是为了拿所谓的黑胶唱片,才进了房间,可是大晚上拿东西顶多就是在门口等吧?

    就算白音说过他想要去拿那盘黑胶,陈翊克己复礼的,可不是随随便便进女生房间的人。

    可陈翊还是……难道那个味道是什么兴奋剂?

    说罢,她不由分说地跑去浴室里,看到那具被浴巾简单遮盖住脸的尸体,她战战兢兢掀开来,再次看到那落在脖颈上触目惊心的血口,她下意识捂住了嘴,好不让胃里的东西翻滚出什么,然后克服了一下,朝宋临川的衣领上检查去——

    内衬的扣子扣得很完整,除了……第三颗扣子不见了,所以没办法扣上。

    而他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也不会穿掉了一颗扣子的衬衣来参加晚宴吧?

    她立刻看了他的腰带,腰带倒是系上的,不过她也觉得哪里怪怪的,就是不好意思解开细细去看——毕竟这是具男尸体,她又不是法医,还没到这么勇的地步。

    她正想到这里,身后的夏明彻竟然不动声色地开始帮他“宽衣解带”了……

    “哎你……你别破坏尸体啊!”

    “领子你都翻了还在乎多一个腰带啊?你不是怀疑嘛?别不好意思,我来帮你……”

    这夏明彻平时看着一副不着四六、事不关己的模样,这种时刻倒还挺胆大……不过就是,这个行为仅此一次吧,程灵溪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再碰到这种苦逼的情况。

    “咦?他腰带系得好紧。”

    他费劲地扯开搭扣,悠悠地来了句。

    “紧?”

    “对,你看这个孔的磨损痕迹很大,说明他总是扣这里比较多,但昨晚他却多扣了一个。”

    此话一落,程灵溪示意夏明彻帮她半扶起宋临川的身体,然后将衬衣解开,露出他的整个上半身,尸体背后,有一道细长却不深的划痕。

    她立刻跑回了宋知袅的床边,准备俯下身子在床底找些什么,但她还没躬下身,夏明彻就立刻将她拉了起来,

    “起来吧?我帮你找。”

    对啊,她还穿着裙子!

    “刚刚你跪在地上扯宋临川衣领的时候,我就想提醒你了大侦探。”

    程灵溪唰得热意上头,又想骂他又觉得羞赧……

    没多久,夏明彻便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个东西,郑重其事地放在了她手心里,她觉得脸上的热意传到了手心。

    程灵溪摊开了手掌,那里躺着宋临川内衬的第三颗扣子,果不其然!

    如此一来,这个场景里发生过的事情,几乎可以串联起来了!

    那颗扣子在她微微冒汗的掌心里显得更加沉甸甸,还没等进行下一步,庄园外似乎有了车子发动的声响……

    所有人不是都在房间里待命吗?是谁这么轻举妄动?!

    程灵溪赶紧跑去窗台边,看到一辆漆黑的保时捷,几乎是横冲直撞地淋着大雨驶离了庄园……

    而这辆保时捷,正是宋临川的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