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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落幕一吻

    经此一劫,陈翊手臂的伤已是雪上加霜,更别说他和罗景宇在地下室里为了躲避爆破,还有不少刮蹭擦伤,遇水后还有轻微化脓。

    而其他三人除了些外伤磕碰之外,基本无碍。至于俞凡的尸体,已被送去当局解剖检验,一同送去的还有康帝酒瓶。

    由于酒庄隔间的案发现场被彻底破坏,这两样已然成为唯一可以突破案件的重要证据。

    夏鸿一家带着白音、程灵溪亲自开车去秋月山医院,为了与陈翊他们汇合。

    夏鸿的座驾依旧是自家司机带着他们夫妇,白音坐的是夏明彻的车,由于他手掌受伤,只能“委屈”程灵溪开车载他们前去,她开着夏明彻的劳斯莱斯,一路上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车技,将车主惊叹得闻风丧胆——

    “哎哎哎要超速了超速了!”

    “压线了压线了!”

    “你怎么变道不打灯的?!”

    “前面得踩刹车,不然轮胎该坏了!”

    白音瞥了眼他手里的绷带,不由得想到一句话:出师未捷身先死。

    “明彻,我看你精力还挺旺盛,不然待会儿到服务站,还是给你开,让灵溪歇会儿?”

    “不用不用!”程灵溪丝毫不为所动,得意着揶揄,“能给夏少爷开车是我的荣幸,夏少爷这次立了大功,又身负重伤,可不是得好好伺候着?”

    夏明彻此刻却丝毫不为所动,专心帮她看着路况,不由得蹦出来一句——

    “别说话,好好看路,伺候也不是这时候!”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程灵溪顿时赧然怼:“你说什么呢?!”

    夏明彻没接话了。

    白音却看出了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情愫,假模假样地跟了句:

    “不然我开得了,你们两个在后面好好聊?”

    这话一出,前面霎时安静了,程灵溪车都开得平稳了不少。

    白音心底一阵窃喜,不再说话,只是侧身望着逐渐缩小的远山出神,虽然离开了这个惊心动魄的地方,但这次事件之后,回去丰海注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了。

    他们与夏鸿的车,一前一后抵达了医院。

    在陆均屹和当地警署那里做过报备登记后,他们在护士那里获取了探视许可。

    夏家人自然是要以陈菁云他们为先,所以暂时与白音、程灵溪分道扬镳,她们要去看的是陈翊和罗景宇。

    陈翊的病房是单独的,在最里面,在那之前,她和程灵溪先去探望了罗景宇。

    地下潮湿阴冷,所以他和陈翊都有些着凉温烧。现在他正打着点滴。

    罗景宇余光里瞥见白音的身影,刚想要坐起来,白音赶紧搀扶了一下,程灵溪顺势在床头转动了一下床头,让他好轻松坐着。

    “谢谢你,景宇。”

    白音不知道还有什么话,比这三个字更能直接表达她对罗景宇的感激。

    这个一开始名不见经传的小男生,她和陈翊最初都怀有偏见的“问题少年”,居然在这个事件的落幕,为他们争取了意想不到的可能,甚至是救他们于水火。

    “白小姐你别谢我,我就是……做了我要做的。昨晚还拿刀要挟你,是我糊涂,你说得那番话,我听进去了,我不想再被利用,也不想……再被任何人造谣看不起了。”

    她这才想到,来到秋月山之后,她听到的关于罗景宇故事的三个版本。到底哪个才是真实呢?

    “我确实不是一个好孩子,我天天逃课打游戏谈恋爱,但我跟我女朋友是真心喜欢彼此,失足让她怀孕,我特别后悔,带她去医院打胎,医生说风险大,所以她才决定生下来,我知道……说这个可能很可笑,但我真的想要负起责任,所以我就趁课余时间打工赚点钱……

    后来我女朋友家长闹到了学校,说要我们赔钱,不然就告我强奸,起初他们说多少我们都照赔,但他们一直狮子大开口,也根本不听我女朋友的说法,天天把她关在家里,她生孩子时就是因为这事才出了意外……我爸害怕极了才求助于宋总。但这件事本来就不是这样,我没有强奸,我女朋友也不该遭到非议和意外!

    但这种事百口莫辩,所有人都说:你未成年做了这种事,就是犯贱、不自爱,两个人都是自食其果……但他们不知道背后的真相是什么!我们两个人又是多么想要尽最大努力,去支撑和挽救彼此。

    或许我们确实做了错事,但…就因为我们是小孩子,所有人都把我们的辩解当作是无知、失足,不能负责,再被各种人造谣、利用,这对我们来说,真的公平吗?!

    大人根本不在乎真相,他们在乎的,只是他们的脸面,还有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他的表情扭曲成了一团,话毕,竟然委屈地落了泪。

    白音赶紧递上了纸巾和一杯水,让他缓一缓,犹豫着,将手放在了他肩膀上以作安慰。

    他虽年轻,可怎么会是“无知”?因本就悔恨、又无法修补的意外,他们遭遇非议,女孩的家庭只在乎敲诈勒索,男孩的父亲也只会打骂,只求息事宁人。

    而他求的人,并非神明,而是恶魔,他不仅让罗勋丢了饭碗,还要临走“敲”他一笔,让他为虎作伥,甚至还要让罗景宇对人举刀相向,去做这件自毁前程的事情,妄想他沦为伥鬼。

    “小宋总当时让我看着陈总,陈总看出来我怯懦,就开口质问我,我知道……他是想降低我的心理防线,好让我放了他,但他没有咄咄逼人,反倒是一问一答很耐心,我……憋了好久,根本没人相信我的话,但是他却真的听了进去…最后还向我道歉。

    他说,那会儿不该不明真相地指责我,轻易相信他人的一面之词。刚刚那些话,也是他告诉我的,已发生的事无可挽回,别人或许会指责、教育我,但不明真相的人,根本不配审判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不该被谣言定义,应该是自己用实际行动去证明。”

    白音释然而欣慰地笑了——这话像是陈翊说出来的。

    “我知道宋家人利用我,我不想一错再错了,我不能让无辜的人白白丧命!我要证明我自己不是别人口中的‘废物’!”

    望着他那张如重获光明的脸,白音与程灵溪相视一笑。

    “小弟弟,你能有这样的觉悟,还救了慕白集团的总裁和千金,就已经比市面上很多人都厉害了,怎么会是‘废物’呢?一定是个藏在沙河之下的小金子,将来会大放异彩的!”

    这种溢美之词,还是得程灵溪才能信口拈来。

    罗景宇突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垂了垂脑袋,像是想到什么,忽然问:“白小姐,你去看陈总了吗?”

    被突然一问,白音心里居然有点忐忑……

    “还没,一会儿去。”

    “你快去看看他吧?那会儿我听医生说,他的情况比我差多了,刚到医院还昏了过去呢,不知道这会儿醒了没…”

    还没等罗景宇说完,白音几乎是立马起身离开了。

    空留程灵溪跟罗景宇大眼瞪小眼,但看到罗景宇这诡计得逞的模样,程灵溪抱起手臂,啧啧称奇——

    “你个小兄弟,说你胖你还真的喘,不过…还挺有眼力见儿的,将来要不去慕白上班得了?陈总肯定乐意。”

    罗景宇假装没听见,“姐姐,你不跟着去吗?”

    “我?你明知故问,我干嘛去当电灯泡?”

    ***

    白音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冲去了陈翊的病房,临近时还看到查房医生在门口一筹莫展,然后摇头拂袖而去。

    她的心瞬间就被提到了嗓子眼,连门都忘了敲,看了门口的牌子,确认无误直接就冲了进去……

    原以为会看到昏睡着的他,但眼前的场景,令她的脸直接冷热交替了一番——

    病床上的陈翊应是刚刚换了药,病号服只穿了一边袖子,半边身体都还裸-露着,尽管青紫色伤痕有点触目惊心,但清晰的肌肉线条和腰腹的肌理,还是令人难免在意……

    无意撞见,白音条件反射地将脸转了过去,面对着房门,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陈翊也脸色一滞,显然没想到忽然有人闯进来,而且这个人还是一向稳重的白音。

    “…稍等我一下,阿音。”

    “抱歉,我以为你……”她随口编了个词,“在睡觉。”

    “我好了。”

    他轻描淡写地提醒。

    白音简单收拾了一下思绪,淡然转过身,走去床边,本想拉一个凳子过来,奈何这个房间里……好似没有这个东西。

    陈翊看出了她的窘迫,刻意挪了挪身子,示意她——可以坐到我身前。

    白音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坐了下来。

    气氛顿时也安静得窘迫。

    “我刚刚去看了罗景宇,”她找话题开口,“他跟我讲了你‘策反’他的事,还说你……受伤严重昏了过去。”

    陈翊才意识到,白音说这段话的时候,居然没有看自己的眼睛,一秒都没有。

    他不由得哂笑一声,“所以你刚刚那么着急,是担心我?”

    白音目光在他眼前短暂停了两秒,便开始说正事——

    “我没料到宋家居然会装爆破装置,早知如此,我怎么也不会去开闸淹酒庄,给救援添了这么多麻烦。”

    “倒也没有阿音,”陈翊认真地宽慰,“应该说,多亏了你开闸放水,不然爆破的威力会更强,我跟罗景宇可能早就埋在地下了,甚至所有人……都会葬送在那里。”

    “你早知道可能会爆炸吧?”

    “……嗯。”

    “但你就是不肯告诉我,还说什么让我找证据先走,难道你就不怕,我找不到证据,也走不了吗?”

    她埋怨的语气着实让陈翊内心震动。

    “就算我走了,那你呢?你是做好了英勇赴死,跟所有人同归于尽的准备,还想让我愧疚吗?”

    望着她深深注视着自己,陈翊终于妥协了,“对不起阿音,当时的我思绪有点混乱,这确实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但我只希望……至少你可以平安归去。我承诺过,不会再让你赴险,我说到做到。

    但抛开这些,我私心觉得你不能和我们一起‘赴死’,因为我们已经亏欠你太多了,没有我和我母亲,你明明会有更好的人生。”

    陈翊此时眼里的惆怅,溢于言表。

    而白音眼中的湖泊之上,仿若飓风划过,她直白锤问:

    “所以,你想用你前半生对我的亏欠,来换后半生我对你的吗?”

    此话落地,片刻无言。

    陈翊只能释然一笑,“都过去了,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我就知道,交给你一定没错,阿音。”

    她五味杂陈地叹了口气,瞥开话题,“对了,你母亲的伤势无大碍,警察现在已经在调查俞凡的案子了,会逐一查证的,你安心养身体。”

    可这消息,着实令陈翊的眼眸沉了一沉。

    白音十分理解他此刻的情绪,经历了之前种种,她略踌躇地一语道破:

    “你会冒死将俞凡搬出来,不止是因为他的尸体对案件有帮助吧?”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毛毛雨,打在窗台的吊兰盆上,细不可闻的白噪声也显得有些吵闹。

    “我只是不想他留在那种地方。我知道他无论作为丈夫、还是父亲,都是极不称职且不可原谅的。知道他是我生父之前,我对他的感情只有基本的尊重,知道了这么不堪的真相之后,我却无法放任自己如此绝情,尽管他从不值得,但……就当是我对他这身份,最后的尊重吧。”

    陈翊苦叹着释怀,白音顺势将手放在他手背上,

    “之前我一直觉得,我是白家最可怜的孩子,没想到你也没差多少。曾经我对你和你母亲很有偏见,觉得你们都是鸠占鹊巢、坐享其成的人,现在才知道…原来坐享其成的人,也不好当。

    所以陈翊,不管你母亲如何,至少你不该再为不属于你过失而愧疚了,尤其是……对我的那份愧疚。”

    一语终了。

    陈翊忽然抬起眼眸认真地望着她的双眸,感受到她即将逃开的目光,他忽然反手将她的手捉住,稍微用力,将她的身体扯近了一点……

    不同于劫后余生那两次,这次的握紧,是带有侵略意味的靠近,甚至是不容反驳的。

    这一瞬间的靠近,属于他的味道扑鼻而来,像是曾经的很多次……

    她垂着眼,害怕下一秒会发生的事情,也害怕下一秒什么都不会发生。

    漫长沉默的对峙后,陈翊忽然郑重开口:

    “白音,我喜欢你。”

    这句话轻得像窗外的毛毛雨,不疾不徐地落在耳边,潮湿闷热的房间里,白音看到他脖颈处沁出微微薄汗。

    “…我知道。”

    她假装淡然,依旧没有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猝不及防的告白。

    她知道,她一直知道。

    “不是兄妹之间,是男女之间带有爱欲的喜欢。”

    他说得露骨。

    “我知道。”

    她又重复了一遍。

    “那你知道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吗?”

    “……不知道。”

    没预料到他竟这样执着,也没预料到,原来他竟这么早就对她起了心思。

    “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不纯粹,但我也只纯粹地喜欢过你一个人,我根本不想让你做我妹妹,只想你做我女朋友,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一直这样……只叫我的名字。”

    “……好。”

    他的告白如暴雨倾盆,直接又直白,白音的心思起了一浪又一浪,根本来不及落下,就被他推着回应。

    “你这是应许了吗?”

    “什么?”

    “应许我以男朋友的身份与你相处,你以女朋友的身份唤我的名字。”

    “我……”

    “那你喜欢我吗?”

    “我……我不知道。”

    心思已经全乱了,向来多思多虑的陈翊,打起直球来,竟是这么横冲直撞,让她应接不暇。

    “为什么要犹豫?”

    “感情的事,没这么简单。”

    “包括像这样给自己找理由开脱吗?”

    “我没有开脱,我只是犹豫……如果一旦迈出这一步,那未来该如何收场。”

    “所以你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这回事,而不是在犹豫喜不喜欢我?”

    “……”

    不愧是陈翊,逻辑这块从来不认输。

    “未来该如何收场,是下一步的事,而此刻,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一步的答案。阿音,我想知道。”

    他的眼神深邃而澄澈,却照得她有些赧然。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

    这个她曾经嗤之以鼻,正眼都懒得瞧的人,可他的眼里却只有自己,还悄悄喜欢了她这么久。

    从她知道他可能会永远离开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开始认真了……

    “如果我不喜欢你,那昨晚在地下室,我干嘛要那么说?”

    他忽然想到了她那句:“现在不行!”

    在劫后余生的时刻,无数次靠近的瞬间,他怎会不想去亲吻所爱之人?

    “那……现在行吗?”

    白音本想抬头郑重告诉他可以,但没等她开口,就在仰头的瞬间,不顾后果的、热情的吻蓦然落了下来……

    同时落下来的,还有他放在后脑勺的手掌,指腹轻轻摩擦在她的耳垂,像是狗尾巴草搔弄着她,似乎比秋月山上的蚊子叮咬还痒……

    她只能将错就错地坐在那,任凭他掠夺自己的呼吸,一只手被他死死握住,另一只手只好虚放在他胸口,却不敢使力怕碰到他伤口。

    他的嘴唇是有点凉的,气息却是热的,身体又是颤抖的。

    陈翊拘着心里的欲望,浅尝辄止地含住她饱满的唇珠,像是颗醉人的樱桃,美丽,酸甜,又令人着迷。

    一个纯粹而热烈的吻,就像这些年来对她的感情一般。

    二人的气息交叠缠绕着,窗外雨点泼在玻璃上的声音甚至都清晰可闻……

    热意逐渐沸腾时,陈翊还是矜持着放开了她——

    轻柔的指腹顺势抚在白音的脸颊上,她感到被触过的皮肤,带着些潮湿的黏腻,而她的嘴唇,还留着他的温热。

    他手指微微扶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眼眸,与之目光相触——

    可在碰到他眼神的那一刹,也直击到了她的内心,她不敢去看他,仿佛被他眼里的爱意灼伤似的收回双眼。

    “怎么了?”

    她说:“我不该喜欢你。”

    陈翊抵住她的前额,“在世俗观念里,我们都不该喜欢彼此。可世俗的规矩这么多,又有多少人真的遵循?而突破了世俗的,又真的免俗了吗?”

    “你知道这会面临什么吗?”

    “我想想……就用之前你的那套‘修成正果’的说辞?”

    这下轮到白音戏谑着笑出声了,“你记性倒是好。”

    陈翊的脸上忽然露出如释重负,失而复得的喜悦,他一把将白音搂入怀中,浅浅地耳语: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白音趁机抬眸看他——陈翊望着这双盛满秋水的眼眸,第一次这样柔情地为自己而动,他心底的喜悦,像是无数支花火绽放,眼里看到的绚烂,鼻腔里闻到的灼烧,手中握紧的炽热……

    他刚想再次吻下去,但敲门声还是不解风情地闯入了。

    白音弹簧似的从他怀里站起来,摸了摸耳垂的温热,假装无事发生。

    见她站定,陈翊才回:“请进。”

    而敲门进来的人,正是夏鸿。

    他瞥了眼站在床后面无表情的白音,神色微动,转而一脸严肃地垂询陈翊:

    “怎么样?身体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