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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

    道士已经在笛心界待了许久了,时间在这里会被迷失遗忘,只剩下无尽的惆怅和彷徨。在海浪的侵蚀下,他的神智也开始变得愈发不清晰,路途没有尽头,窗户里透露的光也不再能够吸引他了。

    最近笛心界发生了很不寻常的事情,道士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有了一丝在这里活下去的动力,一成不变的事物太多,容易让他产生疲倦甚至压抑,有时候他会在梦中遇见自己和拉斐尔共同在重岩叠嶂的山峰之间不断的徘徊,像珀伽索斯一样来回弹跳着,富有张力的美感,自信而从容,而丽娜就在远远的一旁观看着他们,眼神里满是趣味。等梦醒来他会在终日无白天的狭小走道内一个人孤独的流下了温和的泪水,道士的哭泣包含了太多的忍辱,太多的无奈,太多的辛酸,这一切在他的手里化为了无言的刚毅,可是每当回忆在梦中毫无防备的袭来,泪水就会侵占他的脸庞,让他显得如此可悲,如此忧伤。

    海水最近涌起的次数变得频繁了,这是道士发现的最明显的现象,其次是底下的光境数量似乎变多了,但是光境大部分都是类同的,他没有再去探索的欲望了,一方面是他已经老了,还有最主要的是有一次进入到了光境里面,那里长满了剑麻,往外一看是沙漠和仙人掌海洋,十几米高的仙人掌随着一阵狂风迅速倒下,差点要了他的命,还好当时他误打误撞把脚边的小水潭给踩没了,光境的初体消失了,于是他逃出生天了。

    那个洞穴中的男子曾经告诉过他要去寻找真理殿堂,那里有着祸端,可是现在的道士似乎完全没有头绪去寻找,而且也丢失了这般初心,他会让男子失望的,但又能如何呢,道士现在完全顾不上这些,他现在倒是只想去了解清楚那些来自笛心界的变动,他隐隐约约觉得那些才是他要去探索的,这也是他没有在不断重复地笛心界坚持活下去的理由。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道士知道海水马上又要涌上来,但是最底层是不会被海水影响的,他于是只是抬头望着,看着不断向二层汇聚的海水,然后海水上涨,淹没了各个楼层,直至到最上方,但这次他似乎看到了海水之中夹杂着一些灵光,并且伴有一丝丝的悠远的笛声,像一排排共鸣的音叉,像马林巴,也像音钵。

    这时的笛心界就像是一个通风的洞穴,但是见不到洞口在哪里,轰隆隆的风声会让人耳感觉到无比的畏葸,它们不知从何传来也不知道到底通向何处,宛如空空荡荡的长廊里一直有一只鬼魂在幽怨地低吼,令人神魂破散,心神难宁,缺失了对方向的判断,像是鸟儿失去了对磁场的判断,开始变得胡乱。

    道士其实也有这种感受,但是不算特别严重,他能够掌握好自己的方向感,但最让他害怕的还是这种来自四周的空洞的回响,这会让他莫名的感觉到四周潜伏着潜在的威胁,躲到哪里都不安全,十分匮乏安全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感到愈发的绝望,在希望和绝望之间来回的徘徊,没有尽头。

    当深沉的海水退下的时候,楼房还是干燥的,光滑的,完全没有被水浸湿的模样,而海水也从二层的墙壁缝隙之中无形的消失了。海水涌出的频率是没有规律可言的,有一天海水出奇的诡异,近乎金黄色和玫瑰色混合在一起,在一个不知白天还是黑夜之中的一个小时内涨落了十几次,它们显得很无理,用自己咸腥的拥抱裹住了每层的所有大门,蒙蔽了泛光的窗户,伴随着巨大的呼吸声,它们又在一次次高涨之中落潮,空气之中还余留了他们拜访过的气味。

    道士自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如此频繁的海潮,那些被它突如其来的浪潮轻吻的浑身留下了咸腥的吻痕的建筑们,至今仿佛仍然在哭泣颤抖,恨自己的双脚被嵌入了水泥之中,无法动弹,逃离这个地方,躲过那些海水。他在最底层依旧虽然没有被海水裹挟,但是他深知总会有一天,底层也不会有庇护,他得出去,在这个充满回响的,愈发诡异的笛心界逃离出去,在此之前他不得不忍受那些光境,因为它们是唯一的庇护所,充满风险的庇护所,当然那一天它还没到来,这只是一些预感,它们具体会不会发生仍旧是一个谜底。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道士依旧在不断的行走着,双腿仿佛就不存在一样,自己如同在飘荡着一样,太多的重复步骤让他渐渐的失去生理上的感知,他现在其实就可以说自己是一只幽灵,在笛心界飘荡的幽灵,没有觉知,只是漫无目的飘荡,他的心中关于信念的那个模样在逐渐褪却,只剩下空荡荡的痕迹,不过这足以让他坚定下来,他知道自己一直这样走下去,走下去,就会找到出口,一定会去到真理殿堂的。

    可他又不知道这样飘了多久,头顶上的海水又溢满了几次,紫水晶洞穴里的男人又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中,他浑然记不清楚了,所有的印象都杂糅在一起,给他造成了似是非是的幻觉,这个时候他的信念仿佛就已经完全被抹除了,他开始渐渐的麻木起来了,他只是慢慢的觉得一种迷茫渐渐占据了他的意义全部,他开始失去了行走的动机,而只是永远的这样的走着,这样的走着,他的双眼开始涣散,神色麻木,脸皮也开始松弛下来,像是衰老了十几岁。

    他或许从一开始就只适合接受别人的下令,拉斐尔将使命赐予他,而现在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伊达尔也走了出去,那是他的意愿,他也相信伊达尔可以做到。对于自己,他的使命已经不复存在,这或许就是他为什么渐渐的只是在重复走路这个动作,而他自己浑然不知。

    终于他迷失在了这里,永永远远的迷失在这回荡的笛心界之中,他的一切意义都将在这里发霉腐烂,最终化为渺渺灰尘,也终将不复存在。

    他选择在底层的一处光境之中永远的沉睡,那个光境里没有原野没有树,也没有荒漠,它的初体只是一张画,但是展开的还不完全,这里还是一片色彩交错混沌不堪的地方,他在这里能够永远的见到白天和夜晚,还有如流星飞逝的色彩,在大多数时候他就睡在这里,醒来也感觉不到饥饿,他睡着之后,光境之中仿佛就会有默默的哀悼声伴随着他,但是在他醒来就会戛然而止,他在睡梦中不止一次见到过那些悲伤的歌声,那不会是拉斐尔的歌声,也不会是任何一个关注他的人的声音,他依旧这么认为,他必须断绝掉所有的联系,让自己的不存在看起来和死差不多,就这样被人遗忘。他希望自己的消逝不会给任何人带来苦恼,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以一种忘我的方式贡献自己的全部,从背负着使命和忍辱负重,再到放手一搏追求灵光的最后旅途之中他从来没有伸张英雄主义,默默的执行着内心的坚定。

    风声好嘈杂,完全不知道四周到底是怎样一番情况,他感觉眼前眼花缭乱,仿佛出现了幻觉,耳边响起了亲人的声音和同伴的欢笑,他看到了天幕之上有着自己的面影,看到了一条时间线伴随着灵光的泛涌,他的各个时间段的自己在斑驳的星空上行走,伴着沉重的踱步步态,他们直视前方,眼神空洞和现在的他无异,然后渐渐的就消失在了夜空之中。随着下一波的流星坠落,那些涂料覆盖天地,让一切变为白昼的景象。道士继续沉睡,他又不知是在何时醒来,这次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还在这个光境之中,他拿起了这幅画,用手擦拭着画上面的污点,但是把画给弄破一个小口。瞬间光境之中就豁出一个大大的裂口,道士迅速坠了下去,他听到了风声和耳边刀割一般的刺痛,然后越往下天色就越昏暗,直到白昼的光再也不存在了,他被一片昏暗包围着,四周像是浸满了海水,浸泡着他的身体,他的下坠的速度也开始减小了,他想在此睡过去,他不想继续面对现在的一切,想通过睡眠把自己也遗忘过去。

    他下沉的越来越深,直到最后他似乎落到了底部,那温柔的像是婴儿的摇篮,还有母亲的歌声,道士隐隐约约之中被唤醒,但他知道那绝对不是真的,他也不想如此面对他的母亲,灵光给了他机会,但他不愿意去珍惜这个机会,只是自己再次沉睡过去。歌声也无法再唤醒他了,他沉入到了摇篮的深处,和它的柔软融为了一体,在那里他永远的做着甜蜜的美梦,感受着歌声的治愈,再也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