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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他很苦1

    接着是忙不迭关门的声音。

    “李提刑,我主子束你手脚,很傻是吧,他在我们心中,一直都是神一般的人物,但这次连我们都觉得他疯了傻了,他也其实比谁都清楚,他困不住你,但他……”

    “他很苦。”

    门外,玄武死心不息的声音传来,最终,慢慢远去。

    素珍那条紧绷的神经仿佛松了般,终于笑了出来,她慢慢抬头,却又猛地捂住嘴巴。

    她缓缓回头,从地面那条白色锦带看上去,直到榻上的他脸。

    她过去把锦带捡起,放到他枕畔。

    枕上,他眉目如画,清舒如水墨,身上似乎只剩黑白两种颜色。

    有什么如雨下,啪啪打到他脸上。

    他累坏,亦已消耗到极点,自然没能再次醒来,给她安慰。

    她却哭得五脏六腑都要颠倒过来,那么痛。

    可也仿佛,到了这时,这段时间所经受的,才找到宣泄的缺口。

    四壁高墙,没有人可当听众,却也能尽一次痛快淋漓。

    “李怀素,别哭了。”

    那顶着满脸泪水、一脸伤痛的人,连玉心头一震,满头汗湿挣起,却发现她眠卧在床侧,眼底湿漉。

    外面已是黑色夜幕。他是清晨便回来的,已睡了整天吗?她睡多久她便守多久,他心疼不已,伸手轻轻摸上她脸颊,触手微凉。

    她一下惊醒过来,戒备地看着他,他缓缓放下手,“传过膳没有?”

    “他们有端进来。”她淡然一句,忽而匆匆回头,“天色不早,我要走了。”

    “走?”他掀被而起,靴子未及穿,一下挡到她面前,握住她肩,“你要到哪里去?”

    “我答应了权非同会回去找他。”素珍淡淡一笑,敛下眼睑。

    这就是盐巴撒到伤口上的感觉?权非同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连玉只觉一口血气冲了上来,他强硬地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留下来,留下来别走。”

    “我只求这一次机会,连玉只求这一次机会。”

    他沙哑的声音在她脊背上一下一下吞吐着,做好准备,她会挣扎、会狠狠踢打他,却察觉她丝毫不动,只任他搂抱着,似一尊毫无脾气的瓷器,声音也一点点在他怀中透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又那般淡漠,“我不是一件物品,你想怎么便怎么,连玉,我真的累了,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再能说的,要说的早在那天宫里已全说了。”

    “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你若真爱我,就让我走。待在你身边,我不快乐。”

    “再说,你难道不在意我和权非同有过什么?你不在意,我还在意。我不想留在一个已经不爱的人身边,我想要的幸福,你再也……给不了。”

    她说到最后,笑了一下。

    他心仿佛被狠命一击,疼得恍惚,有什么在顷刻间涌上咽喉,涩得他想怒吼,想杀人。

    不在意他们有过什么?

    在意!

    他在意!

    他是男人,怎会不在意!

    出事前那天,他初听她说这话便快疯了,但他只能装作不在意,因为那时,他和阿萝一起,他没有这个资格!

    可心里,他恨不得杀了权非同,也跟自己说,将来在他把命给她前,他必定先将权非同弄死。

    后来,看到那封信,又觉得是假的,那只是她刺激他所言。

    如今,听她如此平静说来,却不似是假。

    他向来自傲的观察力,在她面前几度崩塌。他勾起一侧嘴角,带着对自己最大的讽刺。同时,缓缓放开手。

    他是个男人,也是一国之君,无论哪个身份,都曾伤她至深,若这是她所求,他又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拦她?

    “我送你。”第一次,在她面前,他微微侧过身子,不拿眼睛去看她。

    怕,再有一眼,他会把她囚禁在宫中!不顾她所求,只遂自己的心。

    也怕,让她看到,他红透了的双瞳。

    “若定要送,还是让玄武送我。我还有一个要求。”

    他死死握住双拳,此前觉得身上创口疼如凌迟,如今,他只觉可笑,这才是凌迟的滋味。

    “你说。”他深吸一口气。

    素珍看过去,但见他高大的身躯岿然不动,如今虽是伤重羸弱,但总是给人一种沉稳力量之感。

    这样的他,天之骄子的他,时间过去,有一天,总能忘了她。

    “再也别找我。”

    她说着,决然转身。

    连玉听着她脚步声出屋子,方才慢慢转过身来,却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他咬牙起身,踉跄着走出屋子。

    因担心他伤势,连捷兄弟伙同明炎初几个在侧殿休息,并未出宫。连欣也没回自己寝宫,和兄长们在一起。

    片刻前,听得声响,却是素珍出来,也带来了连玉的口谕,他们知道这种时刻,素珍不会说谎,她脸色苍白异常,而连玉让她出来,那就是愿意放她离去。是以,谁也不敢再挽留,玄武眸光黯淡上前护送,连欣也只得红着眼站在一旁。

    此时见连玉出来,连琴几乎立刻问:“六哥,我们是不是把人追回来?”

    “不必,朕去。你们莫跟来,朕不会让自己有什么事。”

    连玉神色极为平静,说着慢慢踏出去,明炎初只来得及将自己身上外袍脱下,披到他身上,但谁都没敢再提醒他其他,也不敢跟上前去。

    连玉这时的神色,和杖毙素珍那天如出一辙,但又多了一份从容的绝望。

    素珍不许他并排走,也不用马车,玄武只好给了她把油纸伞,遮挡这时不时飘来的雪,自己则撑伞跟在后面,但他耳目聪敏,对方步履虽轻极,几乎立刻察觉背后跟了人,他警惕回头,却恍然怔住,他主子竖指到唇边。

    玄武不明他为何不再挽留,但他眉间雪染,沉稳而决然,孤冷又情深,他能做只有服从。

    素珍不知道,背后有人跟着,她没回头,也不敢回头,在确定玄武没跟上来的一刻,泪水便从眼中掉下来。

    她不同用马车,更不许他同行,是因为,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眼中的悲伤。

    她要回去,一是不负权非同的承诺,二是,她知道,她的心,已再次为这个人颤动。

    不是因为玄武的几句话,而是这些话让她印证了些什么。

    她从没想过,只要她一声挽留,他便会为她留下,更没想到,除去生命,他还愿给她自己影子永远的保护。

    心还会跳动,这不是好结果,曾经的伤害还历历在目不是。

    这一路走了很久,将近一个时辰。

    到得权府附近,她让玄武不必再跟。

    玄武是个爽快人,当即应允,道了句“保重”,便停下脚步。

    素珍也不再留栈,往前而去。

    离权府还有数十步的距离,她一时怔住。

    她没想过,权非同会这样等着她。

    长眉入鬓,白袍胜雪,冬风微雪中,袍摆飘卷如湖漪。他一手撑伞,一手牵着马缰,站在门外,那如大树般的姿态比两名门房还沉着。

    看到她身影出现,他眸光一亮,仿佛千万树梨花乍开。

    伞和马缰在他手中掉落。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一言不发将她拥进怀里。

    “我曾想,若再等半个时辰你还不回,我便带小仙儿进宫找你。她前些时候已产下马崽,你还没看过呢。”

    素珍心中歉疚,但仍伸手轻推,“我去看看小仙儿。”

    权非同心中一黯,却还是淡淡笑道:“好。”

    素珍走到小仙儿旁边,伸手去摸它的鬃毛,小仙儿却直觉她是自己和权非同之间的情敌,毫不客气朝她喷了个响鼻,素珍失笑,权非同拍拍小仙儿的头,小仙儿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有些不情愿地把马头凑过来,给素珍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