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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大风雪夜当杀人

    沈约百思不得其解。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沈约费尽心力自周身天地灵气中截留了一缕纳入窍穴中,思及腹中空空,起身去找了些吃食,顺便将此世生身父母所遗留的物件翻出来拿回了内室。

    “白日那似乎不怀好意之人在寻找的是何物?观其作态,恐怕对方早就知道此身父母已经不在此处,却还是上门试探……”

    将那面铜镜随意扔进那一匣杂物里,沈约抱着一柄生父留下的桃木剑坐回床榻,思索着自己接下来的道途。

    功法,他自然不缺。

    沈氏的渡云还真养气法便是极好的入道法门。

    法术,他却是很缺。

    前世因无法修行,他年轻时并未查阅过多真正道修使用的上乘术法,却将大部分目光投注在了凡人假借物品与极少灵气也能施展的旁门小术上,这令他此时颇为后悔。

    “无论如何,先尝试跨过胎境门关才是最要紧的事。”

    修道一途,为求羽化成仙、得享长生,人族需渡重重境关阻碍,方才能够求得真正道果。

    沈约所熟知的仙途,一言七字便可以蔽之。

    “精、元、气、丹、婴、灵、神。”

    精境即养精,打磨胎体以适应真气,却和凡俗武者的淬体完全不是一回事;元境即凝元,则是将自身元精与天地灵气相合,在神念引领之下炼为真气的过程,也称筑基。

    气境即食气,又称餐霞饮露,步入此境中,便是真正道门仙修中人,辟谷纳灵,不再食人间烟火,得享三百寿元。

    至于其后的金丹、元婴等等,却不是现在所需思虑的。

    沈约所言之胎境,其实是凡俗中人欲要入道所必经的四重关隘之和。

    胎境共分四重,开慧、感气、灵鉴与道种。

    开慧、感气之关分别指的是打开自身根骨道髓之藏与感受周身天地灵气的过程,以沈约远超凡俗的魂念自然早就轻易跨过。

    灵鉴则是选定修行法门、魂念引导道髓截取一缕缕天地灵气纳入窍穴与丹田一关。

    修出属于自己的真气前,使用灵气便如盆中之水泼出无法再收回。待周身窍穴与丹田中被灵气填满、开始蕴养肉体之时,自身根髓于丹田如新芽破土、吸收灵气并联系功法所指明的周身窍穴,此便是过了道种一关。

    修行中人之道髓之所以被世俗界称之为灵根,正是缘于此。

    沈约耗费半日时间,以沈氏主脉所传的渡云还真养气法截取了堪堪一缕天地灵气纳入体内,原本试图将其直接沉入丹田,却意外地发现这缕灵气竟被牢牢阻隔在丹田之外。

    无奈之下,沈约只好将这缕灵气沉入渡云还真法所指明的一处手部窍穴之上,留待之后预防意外所用。

    “我的丹田中,必然有异。”

    沈约很笃定。

    他模糊地想起那日自己含恨吐出最后的那句“我不服”后,魂魄为石碑所摄出后被一柄虚幻的长剑裹挟着遁入天穹之外。

    是的,他前世并非寿元耗竭而亡。

    而是那座石碑有古怪。

    “剑?”

    似乎言出法随一般,沈约感觉眉心忽然一阵悸动,一篇虚幻的道文竟凭空浮现在自己脑海之中:

    纯元剑念篇!

    此篇是剑法,亦是修神之法,以魂魄念头百锻而出锋锐神识,念化小剑,修至高深,可斩无形之物,亦可斩有形之灵!

    修神之法的珍稀程度沈约此前并不算太清楚,但在参悟了此篇纯元剑念片刻后,沈约却是倒吸了口凉气。

    “这……寻常四、五品的根本功法,其价值恐怕都难及得上此物!”

    “但此篇究竟是如何出现在我脑海中的?”

    沈约试探着再多喊了几个剑字,却再未得到任何的回应。

    “我不服?”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还是先想想如何解决灵气无法沉入丹田的问题算了。”

    沈约长长呼出一口白汽,房内的火炉并不能完全驱散冬夜的寒凉,“若无法将灵气沉入丹田蕴养根髓,我哪怕将周身全部窍穴都填满也无济于事。”

    正在沈约思索之际,警觉的念头却忽而触动了沈约一下。他望向所视不到的某个方向,有些感慨地笑言道:

    “大风雪夜,当饮茶,当煮酒,当作诗……”

    ……当杀人!

    下半夜。

    内室之中一片宁静,似是十三岁的少年书生已安然入睡。

    潜入宅院之中的黑影蹑步行到少年床前,手中尺余长的铁锥寒光一闪,便是直接对着床上毫无防备睡去的少年人心口处猛然扎了下去!

    “叮!”

    一张草纸突然出现在铁锥之前,二者相碰竟是发出了如同金铁相交产生的尖锐声。

    “贵客夜半登门,沈某岂有不待客之理?”

    一道剑影闪过,附着着一缕纯元剑念的桃木长剑斩向来人咽喉,却被其堪堪闪开了要害、破窗跳出了屋内。

    “哼,想走?”

    已入胎境第三步灵鉴,沈约的肉身便时刻处于周身灵气的滋养之下,短短半日便是达到了一般世俗低阶武者的水平,此时自然不会露怯,当即提剑追了出去。

    那黑影离了宅院逃入暗巷,沈约三步并做两步追逐入内,面前身后却是突然出现了四名似是世俗武者之流的大汉,将其团团围困而住。

    “小东西,呸!敢偷袭你道爷,我看你是没遭过真正的皮肉之苦!”

    “将他拿下!拷问出了那东西的位置,这小子便随你们处置了。啧啧,这皮细肉嫩的,卖到花街柳巷指不定有几十两银子……”

    夜色暗沉,但并不妨碍双目清明的沈约辨认出面前脸色铁青的高瘦黑影便是白日里那个登门试探的中年男子,只是如今却是换了一身深色道袍。

    “道爷?你是仙师?”

    面露讥嘲之色,沈约桃木长剑一横,大雪纷飞,落在少年一人一剑之上,平添了几分潇洒之意。

    “看不起道爷?敕!”

    那道人扮相的枯瘦中年似是被面前小不点的嘲弄给激起了火气,右手从腰间掏出三道青符,口中低喊一声,便是将其向着沈约弹去。

    那三枚青符纸在半空之中飞来,化作三道火光直向沈约面门取去!

    “不入流的符纸小术耳。”

    不屑地冷哼一声,沈约手中长剑一转,仅有三缕的纯元剑念附着于剑锋之上,竟卷起灵气缕缕凝成了一片白色剑光。

    火符弹指而灭,一道剑光好似地上白月,转瞬便透过枯瘦道人咽喉正中,送这位自命不凡的老贼入了轮回去。

    “速走!”

    四名大汉中明显为首的那个一惊。

    “仙师”都死在了这娃娃剑下,自己几人可还讨得了好?

    索性按江湖规矩把钱款原路退回,兄弟几个走了还能逃得了性命。

    没有去追杀那四个明显凡俗中人的武者,沈约掏出一方青巾擦拭掉长剑上残留的血迹,看向面前跪伏而倒的尸身,冷然一笑。

    几张最低劣的、不入品级的火符,也想直面纯元剑念之威?

    纵然半夜时日沈约仓促之间只淬炼出三缕剑念,却也不是未入大道门槛的凡俗的所谓“道爷”能够接下的。

    但思及此处,沈约却是幽幽一叹,自是想起了前事。

    “仙道门槛,入与不入都是如此天渊之别,更何况那七宝道尊身居……”

    摇了摇头,沈约俯下身子,从中年道人尸身之上掏摸搜寻了一会,便强忍着喉间极度的不适感将方才搜得的一道火符打在其尸身上,转身提剑回返了自己宅院里屋之中。

    一道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屋檐之上,凝视了此处半晌,转瞬消失不见。

    大雪仍旧为止,很快便将凌乱的足迹与飞灰掩去。

    “一本破烂,六张不入品的燃火符,剩下的就只有一些世俗的金银之物,啧……”

    这厮背后之人竟连一颗最下品的灵石都不肯施舍,恐怕格调高不到哪里去。

    不过,如此倒是真不好辨别来人身份了。

    如此想着,沈约嗤笑一声,却忽而觉得眉间酸胀疼痛,赶紧散去了桃木长剑之上的纯元剑念,瘫坐在了床榻之上。

    抵挡铁锥所用的借气以物之法只是小术耳,不过是耗去了自己白日间所截取的那缕灵气罢了。

    此后初次动用的纯元剑念篇却无愧修神之法的根底,若非那一剑穿去之时附带着一股念头震慑住了中年道人心神,自己想必还要多费些功夫。

    面色有些苍白,沈约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饮下,这才缓缓平复那股初次杀人带来的强烈不适感。

    前世遭逢大变之前,他虽为沈氏家主之子,却从未仗势杀人,也不过是个风花雪月、年少轻狂的俗人罢了。

    天阙血誓、枯坐剑冢百年,更是无人可杀、无人能杀。

    “此世欲为道修,仙途艰险,将来定是以尸骨铺路、亡魂作基。”

    “修行界斗争之残酷,更远甚于凡俗权欲之争!修道,求的可是长生久视!”

    沈约抚摸着桃木长剑被打磨得锋锐无比的剑锋,在心中暗自道:

    “阻我道途者,可杀!”

    “乱我道心者,可杀!”

    “肆意妄为者,可杀!”

    “邪魔外道、伪饰君子、祸乱一方、谋取无法者……”

    “……皆可杀!”

    于心中立下了此般求道之念,沈约双目中明光闪烁,在无有挑灯的内室之中宛如两点灯火一般,眉间却突然一疼。

    “嘶!”

    沈约不可视的,是自己的先天魂魄竟如一柄虚幻的长剑一般悬在自己灵台之中,剑尖直指穹苍,仿佛在鸣诉着自己的不平!

    三缕纯元剑念犹如三把道剑冲出灵台,直取小腹下丹田而去,如鱼入水般穿过道道屏障,遁入了一把仿若实质的长剑之中。

    “我的丹田中,为何会有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