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生如棋
妖小狐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出铜钱，戒备地感觉着身边的动静，慢慢地，她发现眼前的光线不对，电梯里有灯，但却是那种古老的碘钨灯，灯光昏黄但却刺眼，而此刻的光线却显得那么柔和，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身下的感觉也不对，电梯里的坚硬冰冷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柔软的温暖，身边也没有了那股危险的环伺。妖小狐定睛再看，自己身处的已经是一间向阳的病房，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折射进来，刚好照到她的身上，让她舒服无比。妖小猫正蜷缩在窗台上，享受着舒适的日光浴，像一只普通的猫那样打着盹。
“你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弱弱地问道。
妖小狐转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床边还趴着一个俏丽的小护士，头发凌乱，衣服也布满了褶皱，看上去已经在这里照顾了她一整夜，大概凌晨的时候太累了，才在床边凑合了一个晚上，护士都有专门的休息室，但她却坚守在她的病床边，让妖小狐的心里充满了感动。
感动归感动，那个打扫病房的护士给了她教训，嘴上说着感谢的话，还是不由自主地向旁边挪了挪。
这些微小的动作并没有能够逃过护士的眼睛，但她只是微微一笑，“院长说你要是醒了，要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你稍等一下，他马上就过来，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啊——困死我了。”小护士调皮地伸了个懒腰，“你睡觉还真不老实呢，一直在做噩梦吧？真奇怪，大夫说你睡得虽然很沉，但大脑皮层的活动还不是一般的活跃呢。”
妖小狐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护士，她岁数不是很大，脸上稚气未脱，也难怪，现在的护士大多卫校毕业，参加工作的时候一般十八九岁，但从她的脸上，妖小狐却总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尤其她的眼神，看似单纯，却总透露着一种狡黠，看似文静，却也有着一丝顽皮，眼神总是有一些游移不定，就在那份犹疑中，妖小狐注意到，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恍若无底的深渊。
当看到她的胸牌时，彻底愣住了，“秦小雨”三个字犹如三把利剑刺入了她的眼底，秦小雨，秦小雨，妖小狐闭起了眼睛，浑身肌肉紧绷，这三个字正是她在杨伟的会客记录上看到的名字，那时候她还以为，秦小雨就是杨伟口中的“小雨”，因此才会毫不犹豫地以为小雨就是杀人凶手，就是这一切的幕后元凶，而幕后的那个人更是利用这一点，制造了小雨畏罪自杀的现场。
现在想想，无论杨伟还是张岩，从来都没有说过小雨的全名，她姓什么，从来都没有说过，只是自己陷入了一种思维定式中，先入为主地忽略了。
“小狐姐，你怎么了？”秦小雨紧张地问道，她不知道妖小狐和院长的关系，但院长说一定要尽全力让妖小狐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她更是被院长指定看护，一刻也不许休息，就连自己的私会男朋友的时间都没有了。
“我没事，大概刚醒过来，都会有点累！”妖小狐笑了一下，“哦，对了，我问你，你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吗？”
“不知道！”秦小雨摇了摇头，“听说你是晕倒在电梯里了，值班的大夫查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电梯一直停在地下室，就下去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你晕倒在电梯里，手刚好夹在电梯门上，挡住了电梯门。”
“那他有没有发现别的东西？”妖小狐不动声色地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秦小雨摇头，“不过，应该没有吧，要是有的话早就应该传出来了，咱们医院的人都是一群大嘴巴。”
“这样啊，小雨，你能不能帮我挡一下院长，那个，就说我太累了，暂时不能见他！”
“啊？那个固执的老头啊？”小雨露出了极不情愿的表情。
“姐姐求你了，你也知道那个老头子很烦人嘛，他这时候来，肯定是问我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我可受不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妖小狐的语气中充满了可怜兮兮的味道，“你帮姐姐做一件事，姐姐也帮你一次好不好？”
秦小雨的眼睛狡猾地转了两圈，“好吧，那，今天放我一天假好不好？”
“别说一天，只要你帮我挡住院长，两天三天都行！”妖小狐连连点头。
秦小雨欢呼了一声，站起身就向外走，妖小狐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势异常奇怪，一跛一跛的，腿脚似乎有些毛病。
而她一走，缩在窗台上打盹的妖小猫一直竖着的耳朵也放了下来，一个腾空大跳跃到了妖小狐的身边，亲昵地舔了舔她的脸颊。
妖小狐却不顾手上还扎着吊瓶，抬起自己的手腕仔细看了起来，正如秦小雨所说，在她的手腕上，两道淤痕清晰无比，看起来倒的确是被什么东西夹了很久，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想了想，“小猫，我们走！”
说着，伸手扯掉了吊瓶，下床就要去看个明白，但刚刚醒来的她浑身无力，险些瘫倒在床。其实，按照她的性格，这正是卧床休息的大好时机，但现在张岩不在，杨伟都死了，拖下去，不知道她还要面临怎样的危险，这个秦小雨究竟是什么人还是个未知数，看起来，她并不是一个健全的人，却能在这里谋到一份工作，背景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妖小猫不满地叫了一声，她不是一只爱惹事的猫，能没事最好，但她的这个主人却是个习惯正义感爆发的人，她也无权反抗，有意见，但说了也没用。
妖小狐贼头贼脑地溜到了电梯旁，趁着没人钻了进去，在电梯门关闭的刹那，伸出了自己的手，让她意外的是，那道淤痕和电梯门巧妙地吻合在了一起，分毫不差。
妖小狐彻底愣住了，秦小雨没有撒谎，可如果她没有撒谎，黄毛哪去了？那个黑炭又到什么地方去了？在她晕倒后直到被发现，这之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空白，否则她的手腕上不会留下如此清晰的淤痕，这段时间，足够那个黑炭出现，轻而易举地解决毫无防备的他们。
事情真是越来越乱，也越来越没有头绪了，现在如果张岩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妖小狐不由自主地想到，“毫无头绪总比到处都是头绪好，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结果就是两手都软塌塌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退魔人最不怕的就是寂寞，”荫尸”最怕的就是寂寞！”
对，以不变应万变！
妖小狐微微一笑，她要看看，这个”荫尸”究竟在玩什么把戏，毕竟”荫尸”再厉害也只是身体上的强化，但是她可是拥有多重能力的退魔人。
秦小雨从医院出来后，心急火燎地赶往看守所，她要去找那个人。她和他的关系始终处于地下阶段，好不容易就要向老头子摊牌了，可谁曾想，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被拘捕了，她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因为再怎么说，他也是公安系统内部的人，虽然他从未在她面前穿过警服，但她相信他，因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没有离开她，甚至说好，等她好了，就要举办一场风光的婚礼。
他们的相识相恋在很多人看来，就像在看一本传奇小说，意气风发的她几个月前刚刚从卫校毕业，为了向老头子证明，自己不靠他一样可以找到满意的工作，有舒服的生活，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在她再一次饿着肚子从面试的医院走出来的时候，她真有一种号啕大哭的冲动，就因为自己的学历低，没有工作经验，身体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瑕疵，就连一个实习的机会都没有吗？
她浑浑噩噩地在马路上游荡，忽略了眼前穿梭的车流，一只脚也迈进了鬼门关，刺耳的刹车声传进耳朵，再抬头看的时候已经晚了，一辆重卡呼啸着向她冲了过来，脸色惨白的她连尖叫的反应都没有了，怔怔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就在这个时候，胳膊突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千钧一发之际，将她从车轮下拉了回来。
她傻傻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瘦削的脸庞，高挑的身体，看起来那样的弱不禁风，很难想像，刚刚就是他将她大力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烟草味，头发有些凌乱，但目光如炬，有些愤怒地看着她，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憋了半天，却只扔出一句话，“是不是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秦小雨愣住了，这个人的眼神已经锐利到了如此的地步，只是轻轻的一拉，便已经判断出她现在的窘况，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是警察。”瘦高个微微一笑，见秦小雨有些怀疑，补充道，“便衣警察！走吧，我请客，想吃些什么？”
秦小雨很想说不用，自己不饿，但肚子却毫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肚子啊！”瘦高个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向最近的一家面馆走去，秦小雨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胸中好似一头小鹿乱撞个不停，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这个男人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
奇怪的是，他只要了一碗面，将碗推到她的面前，就愣愣地看着窗外，一眼也不看眼前的秦小雨。
“你不吃？”秦小雨弱弱地问道。
“我在食堂吃过了。”瘦高个并没有转过头，只是微笑着说道，他笑的样子很好看，尤其从侧面看过去，一个不大不小的酒窝甚为迷人，就连身为女人的秦小雨都有些嫉妒。
饥饿的感觉最终战胜了羞怯，秦小雨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对着眼前的拉面狼吞虎咽起来，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却看见他正微笑地看着她，喉咙滚动，吞咽了一口唾沫。秦小雨不是傻子，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已经吃过了，起码，他肯定是饿着的。
“老板！”她转身就要再要一碗，瘦高个却比她还要迅速，“不用叫了，我已经结账了，看你狼吞虎咽的样子，一碗面就那么好吃？连我的馋虫都被逗出来了。”他打着哈哈，秦小雨那颗脆弱的心再一次被感动了。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瘦高个礼貌地问道。
初次见面，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按理，她是不应该答应的，但她的大脑此刻却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本能的拒绝还没有发出，头已经轻轻地点了点。
他们的恋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打动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他就用一碗便宜的拉面俘获了一个女孩子的心，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会是如此的恐怖。
经历了找工作的挫折，每天生活在柴米油盐之中，秦小雨很快就发现，现实的生活竟然如此的残酷，他为了她玩命工作，但据说他的那个部门是最不受重视的，也就始终生活在一种郁郁不得志䉋中。而她䩟ᜨ次次⚄失利䩋后，們生活妥ፏ了，接受了祖父的安排，走进了现在的医院，他们美好的生活似乎就要开始了，因为，她的工资是由她爷爷直接给的。
可谁能想到，生活就在这个时候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呢，毫无预兆地，他从一个公安干警成了一个阶下囚，当他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的时候，她竟然看到，他的眉角有一丝解脱的轻松。
自那之后，他只见过她一面，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告诉她在某个时候再来找他，可那天她有些事情耽误了，只好拖到今天才去。
有些时候，现实总是很残酷，你永远不知道，今天还和你谈笑风生的人，明天就已不知身在何处，你永远不清楚，今天还和你勾肩搭背的人，明天是否还有机会再相见。
此刻的秦小雨只想哭，她看着眼前那个古朴的盒子，这是杨伟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但却是让她转交给别人的，至于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如今已经音信全无，看守所也不肯给她一个交代，只说，以后，永远不要再来。
妖小狐是在一阵抽咽声中醒来的，既然已经决定了以不变应万变，那就要好好睡觉，养足精神以逸待劳，就连妖小猫都对她的这个决定举四脚赞成。
但让她意外的是，睡梦中的她竟然会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抽泣，按她的性格，别说是抽泣，就是地震来了，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她都会照睡不误，可这声抽咽却像是自她的脑海中发出，一下一下敲击在她的心底，甚是凄凉，让她不由自主地醒了过来。
秦小雨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盒子，面容沉重，正黯然伤神，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沿着光滑的面颊滴下，已经在盒子上形成了一个浅浅的泪湖，可她却犹自未知一般。就连妖小狐的醒来都没有打扰到她。
妖小猫烦躁地翻了个身，猫都是嗜睡的，何况它这样一只行将就木的老猫，但一股异样的香味传进了它的鼻子，逼着它也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眼前的盒子，那上面复杂的花纹让它喵呜一声，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一声猫叫终于让秦小雨从自己的悲伤中醒来，背过身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地说道：“小狐姐，你醒了？”
“嗯。”妖小狐应了一声，却没了言语，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仿佛她的整个世界都已经坍塌，说什么安慰的话语都是没有用的，最好的莫过于借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可惜那个人不可能是她。
“我去见了杨子。”沉寂了半晌之后，还是秦小雨率先打破了沉默，见妖小狐一脸的迷茫，忙解释道：“就是杨伟，诡案组的杨伟！”
妖小狐愣住了，诡案组别说对外，就是对公安系统内部都是严格保密的，鲜有人知，可秦小雨竟然一开口就说了出来，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他是我男朋友！”秦小雨微笑着说道，说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哀伤，妖小狐知道，那只是曾经了，如今的他们已经阴阳两隔，不用说，她已经知道了杨伟的死讯。
妖小狐暗暗叹了口气，杨伟啊杨伟，虽然身为警察，但显然，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工作关系着多少人，关系着多少秘密，别说是自己最喜欢的人，就连自己最亲密的家人也不可以透露的，这份工作跟特工没什么区别，除了必要的同事与上司，其他人都不会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你别怪他，是我逼着他说的！”秦小雨生怕妖小狐误会，慌忙解释道。
“我为什么要怪他？”妖小狐奇怪地看着秦小雨，“他做得对，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如果他跟你撒谎，或者不肯说自己的真正身份，不仅你不会和他在一起，就连他自己也会良心不安，我们没理由要求任何人放弃自己的生活。”
“你？”秦小雨惊讶地看着妖小狐，她没想到，从她的嘴里竟然能出现如此与大方向不和谐的言论。
“我没那么高尚，我只知道，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幸福都不去追求的话，是没有资格去追求其他东西的，我记得很早以前兰州军区的总司令皮定钧问他的一个小战士，想家吗？那个战士说，不想，为了人民，不想家，不想父母，皮总司令破口大骂，一个连家都不想的人，又怎么能守护好自己的国家与人民呢？”说到这里，妖小狐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自己是否敢去追逐自己的幸福呢？
“谢谢你！”秦小雨站起身，由衷地鞠了个躬，让妖小狐受宠若惊。
妖小猫就没那么有礼貌了，看着这两个人在那里客套个没完，无聊的它一个纵身跃上了盒子，好奇地嗅来嗅去，初见时的恐惧一扫而光，甚至伸出自己的爪子想要抓开。
秦小雨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的惊慌，紧张地看着妖小猫的举动，她当然不怕有什么秘密会被发现，她只是担心妖小猫一不小心会弄坏了盒子，按杨伟的交代，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要交给妖小狐的，能留给她的，他没有明说，但或许，只有这个盒子了。
妖小狐看着她的心不在焉，知道她很担心妖小猫的举动，尽量平和地拎回它，没有说对不起，因为那会显得秦小雨很小气，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产生任何反感的情绪。
“你都知道了？”妖小狐问道，“他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和你没关系。”秦小雨摇了摇头，“大概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就连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好了。”
“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或许，我能救他的，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秦小雨心里一紧，妖小狐是最后一个见到杨伟的这件事她就不知道了。
“他就死在我的眼前，我眼睁睁看着他死的，却什么也做不了！”妖小狐仰头看着天花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她的无能，让陷入悲伤的不止是她一个人。
“真的不怪你！”秦小雨诚恳地说道，“如果他执意要死，不仅是你，就是我在他身边也拉不回来！”
秦小雨一番好意的安慰让妖小狐倍加难受，却又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要说杨伟是自己执意要死呢？
“没什么，我瞎说的。”秦小雨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那个人，名义上是警察，实际上就是个文人，而且是典型的愤青，每天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他说过，如果有一天自己注定要死，那就一定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厌恶，死，对他是一种解脱。”
妖小狐的心里咯噔一下，她和杨伟接触得很少，看起来他就和平时的张岩一样，吊儿郎当，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样子，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谁能想到，在这样的人内心深处，隐藏着如此深沉的哀伤呢？
这让她又想起了那句话，当所有人都在假装纯洁的时候，我只有假装不纯洁。原来这两个人不仅看起来一样，就连内心都是一样的悲哀，也难怪，这两个水火不容的人会那么轻易地走到一起。
“他，有对你说过什么么？”秦小雨突然满怀期待地问道，让妖小狐一愣，随即恍然，杨伟死的时候，秦小雨并不在身边，直到今天，她过去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他让我去找小雨。”妖小狐的声音弱了下去，她太对不起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了，“都怪我的，本来，你们或许也可以见上一面的，我却理解错了，我以为他说的小雨是他的那个同事，我没想到，你的名字也叫小雨。”
“他，让你来找我？”这回轮到秦小雨大惑不解了，她们之前并不认识，为什么杨伟要叫妖小狐来找她呢？
“是，他说你知道一切，要我从你这里找到线索。”
闻听此言，秦小雨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一次如决堤般倾巢而下，痛哭流涕，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天，杨伟会强烈要求她一定要去找他，因为，在那一天，他已经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可她，却因为自己的事情耽搁了，也失去了见他的最后一面。
“我知道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对！”秦小雨痛哭失声。
妖小狐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能猜得出，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误会，她没有出声安慰，极度压抑的人，适当的发泄才是最需要的。
就这么让秦小雨痛哭了半晌，她才渐渐止住了抽咽，犹豫着慢慢地将手中那个她视若珍宝的盒子递到了妖小狐的面前，“我想这个就是他要给你的东西，也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他那天要我去，一定就是希望我能早日拿到这个，可是，我却……”
妖小狐接过盒子，敏感的她察觉到，这个盒子上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那不是小说中经常渲染的神秘力量，不具备任何的攻击性，也不是为了防守而存在，只是像是某个人的怨念附着其上，透过强大的磁场干扰着敏感体质的人。
她犹豫着打开了盒子，映入眼底的首先是一张纸条，看上去刚刚放进去不久，和里面原有的东西显得格格不入，那张纸条上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人生如棋”。
这四个字，说出了杨伟的无奈，说出了他生活的痛苦，说出了他对世事的无能为力，似乎什么都说了，但却又什么都没说，这句话，是对所有人的人生一个深刻的总结，又有谁的人生不如一盘棋一般呢？但这和眼前的事情似乎没什么关系，可妖小狐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杨伟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留下这么一句话呢？
盒子密封得似乎并不太好，除了这张纸条，其他地方落满了灰尘，在浓厚的灰尘覆盖下的，是一本厚厚的日记本，这，才是杨伟真正要交给妖小狐的东西，她有些好奇地拿出日记，犹豫着是不是要翻开，从这本日记中，她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恐惧，一种压抑，和，杨伟的一丝期望。
秦小雨却替她做出了选择，她伸出手怜爱地抚摸着那个盒子，幽幽地说道：“小狐姐，我要走了！”
这一句孱弱的话语惊醒了沉迷中的妖小狐，她惊讶地看着秦小雨，她这一句“我要走了”饱含了太多的含义，不像是那种普通的离别，而是，永远的离开，再不见这些人，但也没有丝毫轻生的意味，更像是一种看破红尘，青灯古佛常伴的凄凉。
“走？”妖小狐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秦小雨的苦笑中带着一抹解脱，带着一抹凄美的幸福，“放心吧，小狐姐，我不会去寻死的，我想，杨子也一定不想我那样做，他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替他活着，这是对他最好的祭奠，但是这里，我是没办法再待下去了，这个城市的点点滴滴，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甚至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他的气息，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会找一个山清水秀，没有人认得我们的地方，可能是繁华的都市，也可能是深山老林，就在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终老一生。”
妖小狐震惊了，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心底竟隐藏着如此的坚强，换随便哪一个人，初闻这样的噩耗，恐怕都要寻死觅活，搞得天崩地裂了，可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竟能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将悲痛化为力量，勇敢地，坚强地挺立着。
这份精神让病床上的妖小狐肃然起敬，内心忍不住也翻滚着一团热火。
“小雨，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一定会尽全力找到那个凶手，为杨子复仇！”她握紧了拳头，由衷地说道。
“谢谢你，小狐姐！”秦小雨微微一笑，“但复仇就算了，人不能总生活在仇恨中，杨子跟我说过，他恨这个世界，每个人就像一枚棋子，被命运摆弄在手中，但是，仇恨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因为不管你恨与不恨，无形的命运都存在着，那双大手随时会扼紧你的喉咙，拿走我们微不足道的小命，哭也一天，笑也一天，为什么不能开开心心地活着呢？他不会希望任何人为他复仇，对于他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仅此而已，好人一生平安，杨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用他自己的话，就是这一世，他欠下的太多。”
短短的几分钟，妖小狐再一次震惊，随即惭愧不已，同样是女孩子，同样是弱不禁风，但那种对生活的领悟，对经历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档次，妖小狐无疑处于下风，此刻她内心的震荡，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秦小雨，一个身体有些不便的年轻女孩，却怀着一颗感怀世人的善良之心，本来她们素不相识，她只是一名护士，她只是一个病人，这种单纯的关系，在妖小狐的印象中，是不存在感恩的，但秦小雨却能像照顾亲人一般无微不至，这又是怎样的一种胸怀？
当她从沉思中醒来时，秦小雨已经离开了房间，带走了那个盒子，她没有去追，因为那个盒子本就应该是属于她的，就连手上的这本日记，都应该归还给她，但秦小雨并没有提这样的要求，让她更加钦佩，因为在秦小雨的眼里，这本日记在她妖小狐的手上，或许更加重要。
“我们还会见面的！一定！”妖小狐喃喃地念叨着，手掌无意识地抚摸着身边的妖小猫，不知何时，这只拥有神圣血统的猫已经再一次沉睡了，只是在它的眼角，两滴浑浊的液体不易察觉地滚落，很快地消失不见了。
身下的感觉也不对，电梯里的坚硬冰冷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柔软的温暖，身边也没有了那股危险的环伺。妖小狐定睛再看，自己身处的已经是一间向阳的病房，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折射进来，刚好照到她的身上，让她舒服无比。妖小猫正蜷缩在窗台上，享受着舒适的日光浴，像一只普通的猫那样打着盹。
“你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弱弱地问道。
妖小狐转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床边还趴着一个俏丽的小护士，头发凌乱，衣服也布满了褶皱，看上去已经在这里照顾了她一整夜，大概凌晨的时候太累了，才在床边凑合了一个晚上，护士都有专门的休息室，但她却坚守在她的病床边，让妖小狐的心里充满了感动。
感动归感动，那个打扫病房的护士给了她教训，嘴上说着感谢的话，还是不由自主地向旁边挪了挪。
这些微小的动作并没有能够逃过护士的眼睛，但她只是微微一笑，“院长说你要是醒了，要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你稍等一下，他马上就过来，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啊——困死我了。”小护士调皮地伸了个懒腰，“你睡觉还真不老实呢，一直在做噩梦吧？真奇怪，大夫说你睡得虽然很沉，但大脑皮层的活动还不是一般的活跃呢。”
妖小狐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护士，她岁数不是很大，脸上稚气未脱，也难怪，现在的护士大多卫校毕业，参加工作的时候一般十八九岁，但从她的脸上，妖小狐却总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尤其她的眼神，看似单纯，却总透露着一种狡黠，看似文静，却也有着一丝顽皮，眼神总是有一些游移不定，就在那份犹疑中，妖小狐注意到，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恍若无底的深渊。
当看到她的胸牌时，彻底愣住了，“秦小雨”三个字犹如三把利剑刺入了她的眼底，秦小雨，秦小雨，妖小狐闭起了眼睛，浑身肌肉紧绷，这三个字正是她在杨伟的会客记录上看到的名字，那时候她还以为，秦小雨就是杨伟口中的“小雨”，因此才会毫不犹豫地以为小雨就是杀人凶手，就是这一切的幕后元凶，而幕后的那个人更是利用这一点，制造了小雨畏罪自杀的现场。
现在想想，无论杨伟还是张岩，从来都没有说过小雨的全名，她姓什么，从来都没有说过，只是自己陷入了一种思维定式中，先入为主地忽略了。
“小狐姐，你怎么了？”秦小雨紧张地问道，她不知道妖小狐和院长的关系，但院长说一定要尽全力让妖小狐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她更是被院长指定看护，一刻也不许休息，就连自己的私会男朋友的时间都没有了。
“我没事，大概刚醒过来，都会有点累！”妖小狐笑了一下，“哦，对了，我问你，你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吗？”
“不知道！”秦小雨摇了摇头，“听说你是晕倒在电梯里了，值班的大夫查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电梯一直停在地下室，就下去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你晕倒在电梯里，手刚好夹在电梯门上，挡住了电梯门。”
“那他有没有发现别的东西？”妖小狐不动声色地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秦小雨摇头，“不过，应该没有吧，要是有的话早就应该传出来了，咱们医院的人都是一群大嘴巴。”
“这样啊，小雨，你能不能帮我挡一下院长，那个，就说我太累了，暂时不能见他！”
“啊？那个固执的老头啊？”小雨露出了极不情愿的表情。
“姐姐求你了，你也知道那个老头子很烦人嘛，他这时候来，肯定是问我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我可受不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妖小狐的语气中充满了可怜兮兮的味道，“你帮姐姐做一件事，姐姐也帮你一次好不好？”
秦小雨的眼睛狡猾地转了两圈，“好吧，那，今天放我一天假好不好？”
“别说一天，只要你帮我挡住院长，两天三天都行！”妖小狐连连点头。
秦小雨欢呼了一声，站起身就向外走，妖小狐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势异常奇怪，一跛一跛的，腿脚似乎有些毛病。
而她一走，缩在窗台上打盹的妖小猫一直竖着的耳朵也放了下来，一个腾空大跳跃到了妖小狐的身边，亲昵地舔了舔她的脸颊。
妖小狐却不顾手上还扎着吊瓶，抬起自己的手腕仔细看了起来，正如秦小雨所说，在她的手腕上，两道淤痕清晰无比，看起来倒的确是被什么东西夹了很久，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想了想，“小猫，我们走！”
说着，伸手扯掉了吊瓶，下床就要去看个明白，但刚刚醒来的她浑身无力，险些瘫倒在床。其实，按照她的性格，这正是卧床休息的大好时机，但现在张岩不在，杨伟都死了，拖下去，不知道她还要面临怎样的危险，这个秦小雨究竟是什么人还是个未知数，看起来，她并不是一个健全的人，却能在这里谋到一份工作，背景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妖小猫不满地叫了一声，她不是一只爱惹事的猫，能没事最好，但她的这个主人却是个习惯正义感爆发的人，她也无权反抗，有意见，但说了也没用。
妖小狐贼头贼脑地溜到了电梯旁，趁着没人钻了进去，在电梯门关闭的刹那，伸出了自己的手，让她意外的是，那道淤痕和电梯门巧妙地吻合在了一起，分毫不差。
妖小狐彻底愣住了，秦小雨没有撒谎，可如果她没有撒谎，黄毛哪去了？那个黑炭又到什么地方去了？在她晕倒后直到被发现，这之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空白，否则她的手腕上不会留下如此清晰的淤痕，这段时间，足够那个黑炭出现，轻而易举地解决毫无防备的他们。
事情真是越来越乱，也越来越没有头绪了，现在如果张岩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妖小狐不由自主地想到，“毫无头绪总比到处都是头绪好，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结果就是两手都软塌塌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退魔人最不怕的就是寂寞，”荫尸”最怕的就是寂寞！”
对，以不变应万变！
妖小狐微微一笑，她要看看，这个”荫尸”究竟在玩什么把戏，毕竟”荫尸”再厉害也只是身体上的强化，但是她可是拥有多重能力的退魔人。
秦小雨从医院出来后，心急火燎地赶往看守所，她要去找那个人。她和他的关系始终处于地下阶段，好不容易就要向老头子摊牌了，可谁曾想，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被拘捕了，她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因为再怎么说，他也是公安系统内部的人，虽然他从未在她面前穿过警服，但她相信他，因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没有离开她，甚至说好，等她好了，就要举办一场风光的婚礼。
他们的相识相恋在很多人看来，就像在看一本传奇小说，意气风发的她几个月前刚刚从卫校毕业，为了向老头子证明，自己不靠他一样可以找到满意的工作，有舒服的生活，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在她再一次饿着肚子从面试的医院走出来的时候，她真有一种号啕大哭的冲动，就因为自己的学历低，没有工作经验，身体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瑕疵，就连一个实习的机会都没有吗？
她浑浑噩噩地在马路上游荡，忽略了眼前穿梭的车流，一只脚也迈进了鬼门关，刺耳的刹车声传进耳朵，再抬头看的时候已经晚了，一辆重卡呼啸着向她冲了过来，脸色惨白的她连尖叫的反应都没有了，怔怔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就在这个时候，胳膊突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千钧一发之际，将她从车轮下拉了回来。
她傻傻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瘦削的脸庞，高挑的身体，看起来那样的弱不禁风，很难想像，刚刚就是他将她大力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烟草味，头发有些凌乱，但目光如炬，有些愤怒地看着她，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憋了半天，却只扔出一句话，“是不是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秦小雨愣住了，这个人的眼神已经锐利到了如此的地步，只是轻轻的一拉，便已经判断出她现在的窘况，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是警察。”瘦高个微微一笑，见秦小雨有些怀疑，补充道，“便衣警察！走吧，我请客，想吃些什么？”
秦小雨很想说不用，自己不饿，但肚子却毫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肚子啊！”瘦高个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向最近的一家面馆走去，秦小雨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胸中好似一头小鹿乱撞个不停，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这个男人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
奇怪的是，他只要了一碗面，将碗推到她的面前，就愣愣地看着窗外，一眼也不看眼前的秦小雨。
“你不吃？”秦小雨弱弱地问道。
“我在食堂吃过了。”瘦高个并没有转过头，只是微笑着说道，他笑的样子很好看，尤其从侧面看过去，一个不大不小的酒窝甚为迷人，就连身为女人的秦小雨都有些嫉妒。
饥饿的感觉最终战胜了羞怯，秦小雨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对着眼前的拉面狼吞虎咽起来，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却看见他正微笑地看着她，喉咙滚动，吞咽了一口唾沫。秦小雨不是傻子，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已经吃过了，起码，他肯定是饿着的。
“老板！”她转身就要再要一碗，瘦高个却比她还要迅速，“不用叫了，我已经结账了，看你狼吞虎咽的样子，一碗面就那么好吃？连我的馋虫都被逗出来了。”他打着哈哈，秦小雨那颗脆弱的心再一次被感动了。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瘦高个礼貌地问道。
初次见面，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按理，她是不应该答应的，但她的大脑此刻却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本能的拒绝还没有发出，头已经轻轻地点了点。
他们的恋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打动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他就用一碗便宜的拉面俘获了一个女孩子的心，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会是如此的恐怖。
经历了找工作的挫折，每天生活在柴米油盐之中，秦小雨很快就发现，现实的生活竟然如此的残酷，他为了她玩命工作，但据说他的那个部门是最不受重视的，也就始终生活在一种郁郁不得志䉋中。而她䩟ᜨ次次⚄失利䩋后，們生活妥ፏ了，接受了祖父的安排，走进了现在的医院，他们美好的生活似乎就要开始了，因为，她的工资是由她爷爷直接给的。
可谁能想到，生活就在这个时候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呢，毫无预兆地，他从一个公安干警成了一个阶下囚，当他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的时候，她竟然看到，他的眉角有一丝解脱的轻松。
自那之后，他只见过她一面，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告诉她在某个时候再来找他，可那天她有些事情耽误了，只好拖到今天才去。
有些时候，现实总是很残酷，你永远不知道，今天还和你谈笑风生的人，明天就已不知身在何处，你永远不清楚，今天还和你勾肩搭背的人，明天是否还有机会再相见。
此刻的秦小雨只想哭，她看着眼前那个古朴的盒子，这是杨伟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但却是让她转交给别人的，至于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如今已经音信全无，看守所也不肯给她一个交代，只说，以后，永远不要再来。
妖小狐是在一阵抽咽声中醒来的，既然已经决定了以不变应万变，那就要好好睡觉，养足精神以逸待劳，就连妖小猫都对她的这个决定举四脚赞成。
但让她意外的是，睡梦中的她竟然会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抽泣，按她的性格，别说是抽泣，就是地震来了，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她都会照睡不误，可这声抽咽却像是自她的脑海中发出，一下一下敲击在她的心底，甚是凄凉，让她不由自主地醒了过来。
秦小雨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盒子，面容沉重，正黯然伤神，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沿着光滑的面颊滴下，已经在盒子上形成了一个浅浅的泪湖，可她却犹自未知一般。就连妖小狐的醒来都没有打扰到她。
妖小猫烦躁地翻了个身，猫都是嗜睡的，何况它这样一只行将就木的老猫，但一股异样的香味传进了它的鼻子，逼着它也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眼前的盒子，那上面复杂的花纹让它喵呜一声，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一声猫叫终于让秦小雨从自己的悲伤中醒来，背过身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地说道：“小狐姐，你醒了？”
“嗯。”妖小狐应了一声，却没了言语，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仿佛她的整个世界都已经坍塌，说什么安慰的话语都是没有用的，最好的莫过于借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可惜那个人不可能是她。
“我去见了杨子。”沉寂了半晌之后，还是秦小雨率先打破了沉默，见妖小狐一脸的迷茫，忙解释道：“就是杨伟，诡案组的杨伟！”
妖小狐愣住了，诡案组别说对外，就是对公安系统内部都是严格保密的，鲜有人知，可秦小雨竟然一开口就说了出来，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他是我男朋友！”秦小雨微笑着说道，说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哀伤，妖小狐知道，那只是曾经了，如今的他们已经阴阳两隔，不用说，她已经知道了杨伟的死讯。
妖小狐暗暗叹了口气，杨伟啊杨伟，虽然身为警察，但显然，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工作关系着多少人，关系着多少秘密，别说是自己最喜欢的人，就连自己最亲密的家人也不可以透露的，这份工作跟特工没什么区别，除了必要的同事与上司，其他人都不会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你别怪他，是我逼着他说的！”秦小雨生怕妖小狐误会，慌忙解释道。
“我为什么要怪他？”妖小狐奇怪地看着秦小雨，“他做得对，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如果他跟你撒谎，或者不肯说自己的真正身份，不仅你不会和他在一起，就连他自己也会良心不安，我们没理由要求任何人放弃自己的生活。”
“你？”秦小雨惊讶地看着妖小狐，她没想到，从她的嘴里竟然能出现如此与大方向不和谐的言论。
“我没那么高尚，我只知道，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幸福都不去追求的话，是没有资格去追求其他东西的，我记得很早以前兰州军区的总司令皮定钧问他的一个小战士，想家吗？那个战士说，不想，为了人民，不想家，不想父母，皮总司令破口大骂，一个连家都不想的人，又怎么能守护好自己的国家与人民呢？”说到这里，妖小狐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自己是否敢去追逐自己的幸福呢？
“谢谢你！”秦小雨站起身，由衷地鞠了个躬，让妖小狐受宠若惊。
妖小猫就没那么有礼貌了，看着这两个人在那里客套个没完，无聊的它一个纵身跃上了盒子，好奇地嗅来嗅去，初见时的恐惧一扫而光，甚至伸出自己的爪子想要抓开。
秦小雨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的惊慌，紧张地看着妖小猫的举动，她当然不怕有什么秘密会被发现，她只是担心妖小猫一不小心会弄坏了盒子，按杨伟的交代，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要交给妖小狐的，能留给她的，他没有明说，但或许，只有这个盒子了。
妖小狐看着她的心不在焉，知道她很担心妖小猫的举动，尽量平和地拎回它，没有说对不起，因为那会显得秦小雨很小气，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产生任何反感的情绪。
“你都知道了？”妖小狐问道，“他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和你没关系。”秦小雨摇了摇头，“大概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就连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好了。”
“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或许，我能救他的，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秦小雨心里一紧，妖小狐是最后一个见到杨伟的这件事她就不知道了。
“他就死在我的眼前，我眼睁睁看着他死的，却什么也做不了！”妖小狐仰头看着天花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她的无能，让陷入悲伤的不止是她一个人。
“真的不怪你！”秦小雨诚恳地说道，“如果他执意要死，不仅是你，就是我在他身边也拉不回来！”
秦小雨一番好意的安慰让妖小狐倍加难受，却又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要说杨伟是自己执意要死呢？
“没什么，我瞎说的。”秦小雨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那个人，名义上是警察，实际上就是个文人，而且是典型的愤青，每天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他说过，如果有一天自己注定要死，那就一定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厌恶，死，对他是一种解脱。”
妖小狐的心里咯噔一下，她和杨伟接触得很少，看起来他就和平时的张岩一样，吊儿郎当，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样子，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谁能想到，在这样的人内心深处，隐藏着如此深沉的哀伤呢？
这让她又想起了那句话，当所有人都在假装纯洁的时候，我只有假装不纯洁。原来这两个人不仅看起来一样，就连内心都是一样的悲哀，也难怪，这两个水火不容的人会那么轻易地走到一起。
“他，有对你说过什么么？”秦小雨突然满怀期待地问道，让妖小狐一愣，随即恍然，杨伟死的时候，秦小雨并不在身边，直到今天，她过去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他让我去找小雨。”妖小狐的声音弱了下去，她太对不起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了，“都怪我的，本来，你们或许也可以见上一面的，我却理解错了，我以为他说的小雨是他的那个同事，我没想到，你的名字也叫小雨。”
“他，让你来找我？”这回轮到秦小雨大惑不解了，她们之前并不认识，为什么杨伟要叫妖小狐来找她呢？
“是，他说你知道一切，要我从你这里找到线索。”
闻听此言，秦小雨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一次如决堤般倾巢而下，痛哭流涕，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天，杨伟会强烈要求她一定要去找他，因为，在那一天，他已经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可她，却因为自己的事情耽搁了，也失去了见他的最后一面。
“我知道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对！”秦小雨痛哭失声。
妖小狐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能猜得出，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误会，她没有出声安慰，极度压抑的人，适当的发泄才是最需要的。
就这么让秦小雨痛哭了半晌，她才渐渐止住了抽咽，犹豫着慢慢地将手中那个她视若珍宝的盒子递到了妖小狐的面前，“我想这个就是他要给你的东西，也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他那天要我去，一定就是希望我能早日拿到这个，可是，我却……”
妖小狐接过盒子，敏感的她察觉到，这个盒子上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那不是小说中经常渲染的神秘力量，不具备任何的攻击性，也不是为了防守而存在，只是像是某个人的怨念附着其上，透过强大的磁场干扰着敏感体质的人。
她犹豫着打开了盒子，映入眼底的首先是一张纸条，看上去刚刚放进去不久，和里面原有的东西显得格格不入，那张纸条上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人生如棋”。
这四个字，说出了杨伟的无奈，说出了他生活的痛苦，说出了他对世事的无能为力，似乎什么都说了，但却又什么都没说，这句话，是对所有人的人生一个深刻的总结，又有谁的人生不如一盘棋一般呢？但这和眼前的事情似乎没什么关系，可妖小狐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杨伟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留下这么一句话呢？
盒子密封得似乎并不太好，除了这张纸条，其他地方落满了灰尘，在浓厚的灰尘覆盖下的，是一本厚厚的日记本，这，才是杨伟真正要交给妖小狐的东西，她有些好奇地拿出日记，犹豫着是不是要翻开，从这本日记中，她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恐惧，一种压抑，和，杨伟的一丝期望。
秦小雨却替她做出了选择，她伸出手怜爱地抚摸着那个盒子，幽幽地说道：“小狐姐，我要走了！”
这一句孱弱的话语惊醒了沉迷中的妖小狐，她惊讶地看着秦小雨，她这一句“我要走了”饱含了太多的含义，不像是那种普通的离别，而是，永远的离开，再不见这些人，但也没有丝毫轻生的意味，更像是一种看破红尘，青灯古佛常伴的凄凉。
“走？”妖小狐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秦小雨的苦笑中带着一抹解脱，带着一抹凄美的幸福，“放心吧，小狐姐，我不会去寻死的，我想，杨子也一定不想我那样做，他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替他活着，这是对他最好的祭奠，但是这里，我是没办法再待下去了，这个城市的点点滴滴，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甚至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他的气息，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会找一个山清水秀，没有人认得我们的地方，可能是繁华的都市，也可能是深山老林，就在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终老一生。”
妖小狐震惊了，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心底竟隐藏着如此的坚强，换随便哪一个人，初闻这样的噩耗，恐怕都要寻死觅活，搞得天崩地裂了，可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竟能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将悲痛化为力量，勇敢地，坚强地挺立着。
这份精神让病床上的妖小狐肃然起敬，内心忍不住也翻滚着一团热火。
“小雨，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一定会尽全力找到那个凶手，为杨子复仇！”她握紧了拳头，由衷地说道。
“谢谢你，小狐姐！”秦小雨微微一笑，“但复仇就算了，人不能总生活在仇恨中，杨子跟我说过，他恨这个世界，每个人就像一枚棋子，被命运摆弄在手中，但是，仇恨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因为不管你恨与不恨，无形的命运都存在着，那双大手随时会扼紧你的喉咙，拿走我们微不足道的小命，哭也一天，笑也一天，为什么不能开开心心地活着呢？他不会希望任何人为他复仇，对于他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仅此而已，好人一生平安，杨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用他自己的话，就是这一世，他欠下的太多。”
短短的几分钟，妖小狐再一次震惊，随即惭愧不已，同样是女孩子，同样是弱不禁风，但那种对生活的领悟，对经历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档次，妖小狐无疑处于下风，此刻她内心的震荡，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秦小雨，一个身体有些不便的年轻女孩，却怀着一颗感怀世人的善良之心，本来她们素不相识，她只是一名护士，她只是一个病人，这种单纯的关系，在妖小狐的印象中，是不存在感恩的，但秦小雨却能像照顾亲人一般无微不至，这又是怎样的一种胸怀？
当她从沉思中醒来时，秦小雨已经离开了房间，带走了那个盒子，她没有去追，因为那个盒子本就应该是属于她的，就连手上的这本日记，都应该归还给她，但秦小雨并没有提这样的要求，让她更加钦佩，因为在秦小雨的眼里，这本日记在她妖小狐的手上，或许更加重要。
“我们还会见面的！一定！”妖小狐喃喃地念叨着，手掌无意识地抚摸着身边的妖小猫，不知何时，这只拥有神圣血统的猫已经再一次沉睡了，只是在它的眼角，两滴浑浊的液体不易察觉地滚落，很快地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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