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孺子可教也

    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可以让一潭死水变成春意焕然的活水。以前，我只知道埋头在黄土地上干活，天天为我的肚子奔波。现在，我不愁吃不愁穿，我总感觉我的生活缺少了点啥。这样来说吧，我好像走在一个茫茫的原野上，原野很大很大，到处都是荒草萋萋，白天太阳照在我的身上，我看着我的影子，我的影子看着我，就这样白天很快就过去了，晚上茫茫原野到处漆黑一片，静的可怕，我能听见我的心跳，我看不见我，我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怖，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拉开灯，去寻找那丢失了的我。这其实就是我的生活，尽管我的描写不怎么恰当，但这真的就是我的生活。我的生活我做主，自从不缺吃不缺穿以后，我常常在思索着我的生活缺少了点啥。自从那次在老年活动中心我给霞表白后，我明白了，我的生活缺少爱情。有了智能手机，能一起视频的也不多，但每天我都会和霞视频。说起来，她也没有拒绝我，也没有敷衍我，每次她都认真的听我说，我都认真地听她说，我们彼此突然有了说不完的话，偶尔我们说着说着，会笑得春心荡漾。我没有谈过恋爱，六十八了，却猛然发现压抑了多年的爱，突然像潮水般冲过了我筑好的一道道道土墙，肆无忌惮地向茫茫原野流去。我爱了霞三十多年，可顾虑太多，筑了一道一道的土墙挡着我的爱恋，可自从那次表白以后，我突然明白了，爱还是说出来为好，如果早说出来，我爱的心湖一定长满了荷花，说不上还有一些活蹦乱跳的鱼和虾呢。

    和霞每天视频，激起了我老死的皮肤，我干裂的皮肤重新有了水分。我六十八岁了，现在谈情说爱，也许别人会说我返青了，老不正经了，就因为我怕这个怕那个，所以三十多年来我压抑着我的爱。今天我终于想通了，别人爱说啥说啥去，别人说了几十年，说的我都变成了五保户，还说的干吗。其实，那些常常说别人的人，好多个已经进了黄土地，想到这里，我就好笑。李春梅这个女人，最爱说别人的闲话，谁家的姑娘偷汉子了，谁家的寡妇藏着掖着嫖客了，她就这样议论别人议论了几十年，在那些缺吃的日子里，别人都闭着嘴节约力气，她却说的唾沫横飞。去年阎王爷封了她的喉，她终于闭口了。那是一个大雪飘飘的天，她躺在杨木棺材里面，被村里的人抬得放到了一个土坑里，然后大家你一铁锹土，他一铁锹土往土坑里面扔，我也扔了好几铁锹土，终于一个大土丘起来了，我想她这下睡在土坑里一定会闭嘴。当年我去给霞家收个小麦，她就说我和霞在一起滚床单了，我去给霞碾个小麦，她就说我和霞亲口口了。其实至今为止我和霞连手都没有握过，不对，前些天，老王把我的手压在霞的手上，那是我们第一次握手。我和霞清清白白，从来没有干偷偷摸摸的事，可人家要说呀。人言可畏，我们没有什么，可霞有娃娃，我不能糟蹋她的名声，就这样能帮忙的我尽量少帮忙，能去的我尽量少去，我常常有意躲着霞。就是因为这些爱嚼舌头的人，影响了我几十年的幸福。这次，我什么也不怕了，我要追求属于我的幸福。别人骂我返青也好，骂我老不正经也好，我不在乎这些，我要追求霞，我爱她，爱了快四十年了，我不能把爱埋进黄土地里。如果我能爱她一年，我就用一年的日日夜夜爱着她。如果我能爱她一月，我就用三十一天的时间爱着她，有的月只有三十天，咋爱三十一天呢？我想来想去，如果这个月只有三十天，那我就每天多增加点爱，把那少了一天的爱放在三十天的岁月里。如果我能爱她一天，我一定爱到二十四小时里最后的一秒钟。

    那个广场看书的小女孩说的好，我比她长得高，比她吃得饭多，她能学会识字，我也一定能。我偷偷摸摸拜她为师，已经学会了汉语拼音，还买了一个汉语字典，我已经学会了五个汉字，这是我和小女孩之间的秘密，说不得，说不得。不然别人知道了，又会说我脑子有问题，六十八岁学识字――小麦返青了。

    我最近脑子有问题了，常常把脑子的问题记在笔记本上，不会写的字，我就查汉语字典。我把我写的字，拿去叫我的老师看，老师看了看说还可以，我那个老师常常对我说，你想不想让我给你作业本上写个甲。我说当然想，甲乙丙丁里面只有甲好，甲就是优秀，我当然想。我的老师，也就是那个小女孩绷着脸说，想要个甲，就去给老师买个巧克力吃。无奈，真的无奈，我不得不花了一角钱给她买了个巧克力。其实我这个老师，除了态度好，把我引进门外，本领也西黄的很，她常常看见我写在笔记本上的字，瞪着眼睛问我，这些字我可给你没有教，你从那里偷来的，我怎么感觉不是字。这些字都是我要写一句话，突然不会写了，从汉语字典上搬来的。从汉语字典里面搬来的，孺子可教也！老师，孺子可教也是啥意思？这个，你问我干啥，不是有汉语字典，你去查呀。我查来查去，没有查出来这么一句话，汉语字典只能查到一个字呀。你这个学生，怎么这么难教呀，去给我买一个巧克力我给你说。我急急忙忙又去小卖部买了一个巧克力，回到广场，我的老师被她奶奶叫走了。我等呀等，等到太阳落山，小女孩，不对，应该叫她老师。我的老师蹦蹦跳跳跑出来，看见我，对我说，你咋还在这里呢？你让我去买巧克力，我在这里等的给你给巧克力呢。谢谢，谢谢！她说着谢谢，蹦蹦跳跳跑了。不要跑呀，你还没有告诉我孺子可教也是什么意思。孺子可教也就是……哦，记起来了，孺子可教也就是这个巧克力好苦呀。

    孺子可教也就是这个巧克力好苦呀，我翻开汉语字典，一个字一个字查，把“孺子可教也就是这个巧克力好苦呀”写到了笔记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