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高贵

    有些想法在脑袋中一闪，像是灵光一现。曾有一个刹那，我想：我的孩子可不可以叫高贵？

    的确看起来是很荒诞的想法，但是，即使不能叫“高贵”，我也想让她高贵地活。

    “你收拾这干什么？把自己累的够呛的，在家好好躺着不好吗？”母亲的做法是我不能理解的事情。

    “俗话说的好啊，‘没个好人做，也有个好人看呢’。”她接着，“你不觉得咱们家这儿太乱了吗？”

    “不觉得。”

    “你们就是懒得筋疼。反正我看着是不快乐、不舒服。”接着，“你忙你的去吧。等我需要你帮忙，再叫你。”

    我一直不能理解，这个家本身即将是要当库房的。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我们会寻找新的住处。到时候，好好地装点新家不好吗？

    母亲时常搬动家中家具的位置，家具位置的改变，像是到了一个新环境，也令人焕然一新。

    不过我认为，烂家终究是烂家，再怎么捯饬也还是烂的。

    我认为母亲有内心的执念，即执著与信念。她相信风水大相，生肖阴阳，最终目的是为整个家好。

    几十年来，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她丢失了美貌，迎来了噩耗，受到了打击，患上了疾病……但如果你见过她的真人，你会发现，她的腰挺得很直，目光很坚定，惧怕未来但又充满希望。

    这让我想起一个人。

    “她借来扫帚，拂掉蜘蛛网，将囚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将布满尘埃的窗玻璃仔细地擦了擦——这样阳光就能透过玻璃照射入室了。她用饭粒当浆糊，把手纸贴在沿床的墙面之上，使被褥不被墙上的尘土弄脏；还用借来针线将两条毛巾缝成马桶垫......”

    这个人是郑念先生，她即使在监狱中，也创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在黑暗肮脏的地方，由于她的存在，这个地方出现了阳光和净土。

    心灵的高贵，高贵的女子。即使与世界格格不入，但我仍然做我自己。

    福楼拜有句名言：一位真正的贵族不在他生来就是个贵族，而在他直到去世仍保持着贵族的风采和尊严。

    这句话形容郑念先生太合适不过了。

    也许我稍稍地理解母亲了。她想把自己这片院子收拾好，收拾好了，她就开心。在经历了大苦大难之后，她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可以任由她摆布、收拾和栖息。

    也许我们会有新的房子。新的房子很华丽，很方便。但是它永远不能代替旧房子在人心目中的分量。那是奋斗开始的地方，那是回忆的栖息地，生活的点点滴滴早已融入到了旧房子里身体，想搬都搬不出来。

    旧房子被遗弃的时候，渐渐地被人们称为“老房子”，人不在了，房子不耐了，哪怕被拆毁，成为废墟，成为平地。然而记忆是不会消失的，它永远存在于这片蓝天下，镌刻在人们的心里。

    沿着午后阳光向外看去，一个半百女子在搬搬挪挪，像是寻宝似的收拾物件。梨树年岁也不小了，枯树皮，烂枝条，见证沧海桑田的是石头，经历人世沧桑的却是树木，树木也有生命。

    她们，一起，高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