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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上)

    唐闲担心夏依依的伤势,天亮后,唐闲一行在秋城转悠了一圈,于秋城郊野,为夏依依寻了些新鲜的草药。草药品次差些,药效怕是没那么好,但先应付一下夏依依的伤势,还是可以的。原本唐闲是想在药铺直接买些药材,但这秋城到底是王府的地盘,昨夜大闹了王府一番,谁也不知王府是否已经派出搜寻官兵围捕。贸然在药铺买药,难免暴露行踪。谨慎起见,只得将就用草药给夏依依治伤。

    临近黄昏,唐闲一行乔装改扮,这才出了秋城,往北而去。唐闲一行出城不久,官府下达了追捕唐闲的海捕文书。有快马疾驰,传令城门将士,严查过往商旅、贩夫、走卒等人,严禁不明身份者骑马出城。如有可疑人犯,一律押往府衙受审。接着王府卫队整装待发,赶往秋城四座城门,协同城门士卒一同查察逃犯。官府的衙役街头奔走,将告示贴满了秋城的街头巷尾,两幅画像栩栩如生地张贴于各条街巷的墙上。另有几队人马,骑着快马,行色匆匆,前前后后出了秋城北门。

    秋城的北门街口,搜查、盘问、出城的官兵闹得人心惶惶,百姓怨声载道。街头的卖家,唉声叹气,原本一日好好的买卖,被这无端冒出的官兵横冲直撞,坏了一日的营生。各店铺,纷纷收摊,提前打烊。

    有一行脚僧在秋城的面摊吃着素面。他身穿一件陈旧灰色袈裟,一双破旧布鞋,布鞋鞋面满是灰尘,鞋底尽是泥泞。他圆脸大耳,脸上略有皱纹,眉角弯弯,略泛银光。一串念珠在他左手,念珠个个浑圆光润。他的右手旁放着一根黑色手仗。手杖光溜,浑身伤痕累累,末端开裂,斜靠在面摊桌旁。手杖处,还有一个灰色的小包袱。

    老和尚从容淡然,不为俗事干扰,不为外物所动。他的眼里只有他眼前的那一碗面条,丝毫不理会街头混乱不堪的景象。一单食,一豆羹,皆是辛劳,路途还很艰远,有这一碗素面,他自觉满足。

    他半眯着眼,平静地凝视着来来往往的官兵,嘴角掠过一丝怪异地微笑,接着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一剑破云出,自是风雨乱。”

    及至最后一波官兵从北门出了秋城,老和尚吃完面条起身,他双手合十,上前拜谢面摊老板,“阿弥陀佛,施主厚德,必有福报。老衲谢施主布施。”

    店老板是名青年男子,脸瘦面祥,乐善好施,喜结善缘。他憨憨一笑,问道:“老师傅,你可吃好?倘若不够,我可以晚些收摊,再给你做上一碗。”

    原本男子见市集一片狼藉,早想收了摊档回家,免生事端。但恰巧遇上老和尚化缘,他见老和尚饥肠辘辘,不忍让老和尚忍饥挨饿上路。这才一直没有收拾摊档回家。

    老和尚笑了笑,笑的格外和善。“素面清清难果腹,树林荫荫好纳凉。”老和尚说了一句禅语,便是应答。面摊老板听罢,抓耳挠腮,不甚理解。老和尚明明已是吃了素面,却还说“难果腹”,难不成是说还没吃饱?

    面摊老板转身,正欲下厨再给老和尚做一碗面条。老和尚也不阻拦,悄然转身,手握手杖,一步一步缓缓离开。他一边行走,一边随性吟诵着一首短诗,“我为百草行脚僧,五湖四海皆风尘。云山雾隐登云道,屐履浅浅又一程。桃花漫开君有酒,酒未酣眠我自酣。轻骑扬尘风雨来,我自长笑风雨去……”老和尚嘴里念诵的诗句有些玄妙,路人听罢皆是不明不懂。他自秋城北门而出,神情怡然地出了秋城。

    唐闲一行,自秋城北门而出,便一路往游云门慢走。路途时有岔道,山路时常难走。唐闲怕走急了夏依依跟不上,故意放慢了脚力。夏依依一脸欢喜,心存感激。唐秋梨走在前头,灰心丧气。这慢腾腾的步伐,她实在受不了。但施展轻功师傅又不让,走得快些师傅也不让。换作平时,她早就轻功施展,一口气飞个五六里,回了游云门。但此刻不同,师娘并不会武功,一切都得依着她的步伐。唐秋梨懊恼,不知这样慢腾腾地走着,何日何时才能回到游云。她走快几步便回头等等,等到了师傅师娘便又走快几步。如此这般,宣泄心头不满。

    有快马飞奔而过,进了竹林。为首的,是秋城府衙的捕头。他身后跟着三十余名捕快。捕头身穿红衣官服,捕快皆身穿蓝衣官服。捕头勒马回望身后的竹林小道,对三十余名捕快说道:“据密报,昨夜闯进王府的两名刺客,过些时辰便会在此经过。我们就在这竹林里设伏擒拿。王爷说了,手刃刺客者,赏黄金千两。弟兄们多加努力,拿了赏银,家中老小,便可以锦衣玉食。兄弟们的后半辈子,也便可以衣食无忧。”

    “是。”三十多名捕快齐齐应声。

    “小六子,你体形瘦小,竹林中穿梭方便。我便让你做个前锋。你在山坡处探查,如刺客现身,便示意我等。我们在竹林中设伏,待到刺客靠近,便出其不意,杀他个措手不及。”捕头说道。

    队伍里有一小个子应声,飞身下马,把马交给同伴。接着快速跑去山坡高处,匍匐身体,眼神专注地看向山道。其余捕快下马,跟随捕头,牵马悄然隐身于竹林中设伏。

    唐少橙停下手中的画笔,看着桌案上的画卷。一幅黑面鬼醉卧在后院百年梨树上喝酒的画面被她画于纸上。画卷中的梨树盛开着梨花,千万朵绽放于树上,千万朵零落于地面。唐少橙收笔,自觉这画中场景有趣,至少比他画的少女练剑图有趣得多。黑面鬼要是看到她把他画成一副疯疯癫癫的酒鬼模样,怕是要懊恼计较一番吧,想到此处她不觉偷笑,自觉满意。

    唐秋梨和唐闲出了游云几日,游云门里不觉间安静了下来。少了那调皮捣蛋的妹妹,自然是清净不少。却又是因着这种异样的清净,让唐少橙莫名地挂念起他们来。她起身出了房门,去往后院。后院的百年梨树已经空无一人,只剩繁茂的枝叶,向天空舒展。

    三只灵狐于梨树下逗留。小灵狐在梨树下打着圆滚。它是只母灵狐,传承了它父亲的血脉,浑身皮毛雪白,富有光泽。一双眼眸,灵动喜人,澄澈如一汪泉水。它高昂着脑袋,透着一种特有的高贵。当唐秋梨知道唐闲故意给白狐取了个少少的称呼,她便闹腾着给小白狐取了个“岁岁”的名号。唐秋梨还在游云门时,唐少橙最喜欢与她争抢怀抱岁岁耍玩,岁岁体型圆润,皮毛柔软,抱在手中最为舒服。

    梨树下,灰狐小灰也还有些活力,只是可怜那只白狐小白,这几日不知怎的,却是不吃不喝。唐少橙上前,见厨房送来的肉食还是昨日的份量。看来这三只灵狐又是一日未食。

    白狐蜷缩于树下,一幅病态,了无生趣。它眼神忧郁,半眯着眼睛,于尘世好像很是倦怠。唐少橙看着心疼,上前用手摸了摸小白柔软的身子,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了?怎么说不吃就不吃了?”

    小白睁大眼睛看了看,见来人是唐少橙,又半眯起了眼睛。

    唐少橙看罢,说道:“少少,你是想他了是么?”小白听到“少少”二字,眼睛竟睁大开来。

    “看来你真的是想他了。真搞不懂你到底是谁的宠物?他给了你几块山下云来客栈的牛肉,这就把你收买了?我这还天天给你准备红烧兔肉呢,你竟是睬也不睬。”唐少橙嗔怪,接着抬头看向天际,静静地说道,“他只是走了几天,很快就会回来,你不用太过担心。还是顾着些自己吧,莫要病倒了,到时你便见不到他了。”

    小白不理睬唐少橙,任她说着劝导的话。过了会儿,唐少橙见小白还是冥顽不灵,不吃不喝,叹了口气,起身回了前院。

    唐少橙刚走,小白突然起身,接着一改刚才的懒散,顿时精神抖擞。它摇晃着脑袋,振作起来,走向食盆,大口吃着里面的兔肉,接着三下五除二,把那里面的两斤兔肉吃得一干二净。它刚吃完,岁岁凑将过来。小白低头,发出几声低嚎。岁岁竖起耳朵,这几句低嚎它听得格外认真。接着,它走近小白和小灰,将身子分别在它们身上蹭了几下,眼神中流露着不舍。而后它慢腾腾地走到前院,没走几步便回头看看小白和小灰。

    小白和小灰凝望着岁岁越走越远,脚步有些迟疑有些坚定,接着见它一下跃过高高的院墙,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