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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上)

    西城以南数十里,有一小镇,名唤扶桑。扶桑镇中,有一千年古木。无人知其来历。其生于镇中,枝粗如臂。九人环抱周身,方能蠡测。古木二木合一,枝繁叶茂,枝枝相护,叶叶相掩。枝叶蔓延数里,遮天蔽日。有流水于树下穿行而过,蜿蜒欢腾。春时,树落繁绿,枝芽横飞,徒留绿径。秋时,叶落飞血,零零树下,血色一地,甚是美艳。

     传闻这扶桑古木,起于炎黄,为太阳女神羲和大神之子金乌车驾升起之处。后羿射日,踩塌神木,神木坠落中土,化为扶桑。传闻神奇之处,二人同心者,采古木秋时零落血叶两片,各放耳侧,细细聆听,可听得彼此心头所想。世间情开两瓣,唯读心难尔。知其所想,明其所意,纵山高水长,相伴唯艰,也是心头欢喜。

     也有传闻,这扶桑古树,为千年前一对佳人所植。男子为白衣琴师,女子为红衣剑客。二人携手,江湖同游,惩奸除恶,情比金坚。

     然世间情爱相合,自有天妒地羡。琴师一日身患重疾,难有医治之法。其躲避女子,偷采扶桑树枝有二,栽植于此。

     念及红衣女子,琴师心头不忍,泪落千行,口吐鲜血,自是而终。待红衣女子寻得,琴师血肉已渗入泥土,空留一把七弦古琴,弦音未断,凄婉悲鸣。

     红衣女子大笑,取下身后所负神剑,一道白光而起,自刎于扶桑枝前。黄泉之路,她自是不愿琴师一人独行,空留她苟活于世。

     长剑而落,插入泥土。飞血三尺,溅染古琴。古琴凄婉之声,戛然而止。琴师所植扶桑神枝,一夜之间,参天而起。二木合一,环抱高耸,宛若琴师剑女。生是情投意合,死是相守相依,琴师剑女,让人惊叹。

     然更为神奇之处,每每有佳人成双,游于扶桑神树之下,可听得琴音婉转入耳。越是心意相通、彼此相爱者,所听琴音越为莞尔动听。

     扶桑古木,传呼其神,故被镇中居民奉为神圣之树。镇名扶桑由来,皆因于此。扶桑居民,勤劳质朴,待古木甚为虔诚。其姻缘成双,白首偕老,皆以扶桑祈愿。

     一张布帛简写心头所想,布帛末端系上铜铃,而后树下虔诚默祷,将布帛抛出。布帛高挂树梢,便是神树显灵。布帛所祈之愿,一年之内,必会如愿。

     这扶桑古镇,已有千年历史。百姓安居乐业,自在富足。晨起砍柴桑麻,日暮归来碗茶,也是惬意。有一桑河饶镇,穿树而过。河水潺潺,清澈见底,河中青鱼,雀跃于底。桑河之上,有一拱桥,名唤鹊云桥。其取牛郎织女会面之意,纪琴师剑女至死不渝之恋情。

     古镇中,居民不过百户。乡绅邻里,皆是和睦。镇中大户者,甚少。最大者,为一黑白山庄。数年前悄然落户。户主蓝冰,无人知其来历。只传闻他是江湖中人,年少时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扶桑古镇居民,采菊东篱,悠然南山,也不好打听追问。于是这蓝冰来历,倒也鲜有人知。

     黑白山庄于镇东而立,坐北朝南,庭院中有翠竹若株。凉亭院落,依树而立。山庄分前院、后院,前院卧房、书房、客厅,一应齐全。后院花圃、武场、菜园,也是齐备。

     蓝冰于前院书房处磨墨,他一身黑衣,头发散乱。脸庞清瘦,颇为英俊。身体发肤,却有些黝黑。

     桌案前,几张宣纸,一块徽墨,一方七星端砚,一座笔架,几枝墨笔。蓝冰手握一枝墨笔,许久未落。近来他在琢磨书法,总对自己所写书法不甚满意。

     一把短刀放于端砚旁侧,虽是远离江湖,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留一短刀,警惕防身,也是好的。

     江湖之事,他已漠不关心。数年前,他与一少女来到这扶桑镇中,便是喜欢上了这小镇上的小桥流水,古韵扶桑。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在这古镇中留下,置办田产,建了这黑白山庄,也乐得逍遥自在。

     蓝冰思忖了多时,总算是落了笔。一幅中堂笔走龙蛇,气势磅礴,便是要收笔完工。

     不知何时,书房之中飘进了一片飞雪,飞雪轻轻扬扬,却是径直向他的笔尖飞来。蓝冰机警,笔尖一抬,那飞雪便与桌案碰撞,化成了雪水。

     蓝冰浅浅一笑,并不在意,“上善若水”四个字他只差个“水”字。他挥毫,又是落墨纸上。又有几片飞雪莫名袭来,攻势比先前更为猛烈。三片雪花飞向笔尖,四片雪花飞向笔杆。这架势,便是不愿蓝冰继续书法。

     蓝冰急忙落笔收锋,“上善若水”即完,他将墨笔提起,于空中点了一点。七点墨汁浮荡空中,径直向雪花飞去,将七片雪花击落。蓝冰收笔,将墨笔置放于笔架之上,以为一切归于平静。

     这时,一粒石子自房梁飞落,正好击中砚台,砚台侧翻,徽墨飞起,溅起一泼墨汁,肆无忌惮地落于宣纸之上。好好一幅中堂,就此摧毁。蓝冰叹息一声,“你……你见不得我练习书法,早说便是,何苦毁了这样一幅妙笔丹青?”

     “我就见不得你练习书法。谁让你婚宴在即,新娘子也不知道陪,还如此散漫不上心?”一白衣女子施展轻功,自房梁而下,落于地面。细细看她,面红齿白,眉若柳叶,脸蛋瘦长,一身秀气,却又有一种特别的豪迈豪爽。

     “我怎就没陪你了?怎就散漫不上心了?这不还有福叔帮忙张罗么?”蓝冰看向白衣女子争辩。

     “我说你没陪我便是没陪我,我说你散漫不上心便是散漫不上心。怎么,蓝大少爷竟是动了气,要跟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要与我争辩个高低上下?”白衣少女回道。

     “岂敢岂敢,你沈君悦沈三小姐,金枝玉叶,能作陪与我留在这荒野古镇,已是莫大福份。我怎敢与你一般见识。是我的不对,是我照顾不周,是我……在下蓝冰,这便给你致歉。还请沈三小姐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一般见识。”蓝冰自知辩解不过沈君悦,服了软,改说些软话。

     “这还像话。免礼了,本姑娘不和你一般见识。”沈君悦心头欢喜,就此饶过蓝冰。

     “福叔那边安排的怎样?明日便是你我成亲之时,该知会的人都知会了么?”蓝冰看着沈君悦发问。

     “该知会的人福叔都派人送了请柬,想来也不会有疏漏。”沈君悦应声。

     蓝冰点了点头,“那便好”。而后又问,“他可会来?”

     沈君悦点了点头,而后思忖片刻,又摇了摇头,“想来他是会来的,但他向来闲散惯了,谁也说不好他会不会,如约到场。”

     “他若不来,那你不是有些遗憾?”蓝冰窃问道。

     沈君悦狠狠一瞪,脱口而出,“他若不来,你便别娶我了。江湖之中,我就这一好友。他若不来,我断然不嫁。”

     蓝冰听罢,大眼瞪小眼,急忙说道:“要嫁的,要嫁的!凤冠霞帔都备好了,明日也是良辰吉日,你若不嫁予我,那这黑白山庄的庄主夫人我还能找谁?”

     听罢,沈君悦脸上一羞,却是喜上心头。

     蓝冰缓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二人紧紧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