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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仙

    陆陵与夏依依各自牵马,进了西城。

     西城临近胡境,为西部重镇。客商往来、贸易不绝。酒肆茶楼,比比皆是。西城之中,多有卷发碧眼之辈。其一身胡服,人高马大,头戴面纱,言辞含糊,虽是中土腔调,却让人半懂。

     街市买卖,无比热闹。西风游荡,寒气逼人,茶棚热茶,白烟袅袅,飘散空中。新出炉的灌汤包起灶,肉香十里飘街。早有食客,桌案坐等,吆喝上桌。

     西域商贩,双手环抱皮袄取暖,地上摆满香料玛瑙,静待出售。街旁几家本土摊档,瓷器摆放一地,几个胡商凑前,把玩瓷器,与店主低语攀谈。

     街角的铁匠铺中,一络腮胡须铁匠赤裸上身,挥动铁锤。铁锤击打火红剑身,崩裂出细碎火花。虽是寒冬,但铁匠仍耐不住炉火的温热,流了一身的汗水。

     陆陵与夏依依牵马走过街市,对这西城中的胡人,颇感好奇。坊间传言,这胡人胆大心细,最是嘴甜,善哄女子开心,常怀抱乐器,弹奏乐曲于女子闺房窗下。市井传言,不知真假,今日有幸看得诸多胡人形貌,陆陵倒也觉得与常人无异,只是样貌有些怪异罢了。

     街市上有一凉棚,一张方桌,一方惊堂,说书人手持折扇,头戴方巾,一身儒服,绘声绘色,讲得精彩。其详述西城多年前,有一药草仙,眉间三笔朱红轻点,一身白衣,宛若天仙,常赤裸双足,悬壶济世。其身怀异香,常引彩蝶飞来,萦绕不去。这药草仙,擅岐黄之术,精药毒之法,另身怀制香绝技。所制药香,青烟直上,皆为上品,香味经久不绝,自是天下奇绝。说书人讲起药草仙当年往事,声情并茂,仿佛他与那药草仙,曾是旧识。

     陆陵摇了摇头,说书人言语,多有浮夸,不可尽信。

     凉棚过去数十步,有一医馆。医馆前排列数十人。童稚、妇人、少女、长者、老妪皆有。医馆大门敞开。这数十人,大多面露苦楚,却未进馆中,只是耐着性子,候于馆外。

     不多时,有一女子,手持纸笔,自医馆出来。这女子,一身紫衣,青丝长挽,一枝银簪斜插发间。她脸白如雪,清秀端庄,自显知书达礼,颇有闺秀之风。她持笔自医馆门口向外,既不过问,也不号脉,只是认真审视病患几眼,而后便墨笔轻点,写下药方。病者得女子药方,欢天喜地,急忙拜谢,径直离去。紫衣女子也不拦下,讨要银两。

     如此行医救世之人,倒也少见。陆陵停下细看,只见那女子不到盏茶功夫,便是将医馆门口病患一一打发。陆陵皱眉,其待一妇人自身旁而过,取了怀中一枚石子,故意打出,命中妇人手腕。那妇人挨疼缩手。药方轻轻扬扬,飘落于地。

     陆陵低头,将药方自地上捡起,送还妇人,轻声说道:“您的药方。”

     那妇人慌了心神,急忙将药方揣入怀中,而后行色匆匆地离开,一句答谢言辞也没有留下。

      陆陵嘴角上扬,轻轻一笑,对那紫衣女子心生佩服。那妇人手中的药方他已看清,所列药材为:生地炭、地骨皮、炒白芍、旱莲草、女贞子、槐米炭、仙鹤草与鹿衔草。陈列之药,按配比,当是养阴止血凉血之方。递药方之时,陆陵碰得妇人手腕,与她号脉,确认这妇人为气血不调之症。这也难怪那妇人神色慌张,将药方紧揣,匆匆离开。此等病症,自是隐晦,不可声张。

     仅凭一望,便能将妇人病症诊断得如此到位。这紫衣女子,自是医术高超。陆陵抬眼一望,只见那医馆匾阁,金笔上书“药仙小庐”。陆陵心头思忖,这紫衣女子,虽是医术超凡,但以药仙自居,却也太过猖狂。看来又是一个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江湖狂医罢,陆陵笑了笑,与夏依依迈步,准备往前。

     那紫衣女子,一时回头,望见夏依依,只是一眼,而后神色微变。她望着夏依依的背影,急忙叫喊:“姑娘请留步,姑娘请留步,姑娘请留步。”紫衣女子连喊三声,急急向夏依依赶来。

     夏依依听见身后有人叫喊,停将下来,而后转身。

     紫衣女子上前,端庄行礼,“姑娘,我观你脸色惨淡,似有隐疾在身。可否愿意到我医馆中,容我为你诊治一番?”

     夏依依并未答话,她看向陆陵,征询意见。

     陆陵不愿轻信旁人,轻轻摇头示意,而后迈步向前。

     夏依依看得明白,转身紧随其后。

     “姑娘、公子,我并无恶意。只是观姑娘脸色,气血浮虚,唇处泛青,似是身中剧毒。我姓司徒名嫣然,江湖名号小药仙。虽不是华佗再世,但也略懂毒理。且容我为姑娘诊治诊治,兴许有法子能帮上姑娘。”司徒嫣然上前,拦下夏依依与陆陵。

     司徒嫣然见夏依依与陆陵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姑娘与公子莫要担心,我药仙小庐为义馆,行医赠药,分文不取。”

     陆陵思忖片刻,料想有他在,医馆小坐也不会出事,于是点头应声:“在下陆陵,不知姑娘馆中可有茶水?我二人奔波多时,想讨口水喝。”

     “有的,有的。姑娘、公子请随我来。”司徒嫣然应声,转身头前带路,将二人引入馆中。

     陆陵与夏依依走进医馆,只见医馆内陈设极简。一张柜台,一幅画像,一张方桌,四把椅子,几个药柜。司徒嫣然领着夏依依、陆陵入座,沏了一壶茶水。青茶缓斟,散发淡淡清香。

     茶水备罢,司徒嫣然给夏依依号脉。良久,司徒嫣然眉头微皱,隐隐猜到夏依依所中奇毒的来历。“姑娘,你所中之毒已有眉目,如我所料不错,你身中之毒应是翡翠泪。这毒,以四十九种毒花毒草炼制而成。江湖之中,用此毒者只有一人,当是白面书生白琉言。”司徒嫣然说道。

     “既知毒药名讳,不知司徒姑娘可有解毒之法?”陆陵听得司徒嫣然对这血毒如此了解,急忙追问。

     司徒嫣然摇了摇头,“公子,我知你心头着急,但此毒,我也无能为力。据我所知,此毒所用四十九种毒花毒草极其难寻,药量配比皆是盲配。想来这世间应是无药可解。”

     她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不过我观姑娘脉象,此毒应是用了祛毒之法,毒素只为初时一半。另姑娘当是有奇药,可压制毒性。不知姑娘是用了何种妙法祛毒?所服奇药又是何物?”

     “引血之法,耗损毕身功力祛之。所服之药为续命丹。”陆陵平静说道。

     司徒嫣然一瞬呆愣,点头钦佩,“少侠愿耗损毕身功力与姑娘祛毒,看来也是情深义重。嫣然佩服。不知那续命丹可否在身,可与我一看?”

     陆陵从怀中掏出水月瓶,将药瓶递与司徒嫣然。

     司徒嫣然接过,打开瓶盖,细闻许久,娓娓道来,“血参、水火芝、防风、白蒺藜、连翘、贝母、半枝莲……”。念罢,司徒嫣然称赞,“此药奇绝,最为难得的是那血参与水火芝。这两味奇药,有价无市,世间难寻。有此药在,确实能缓百毒。不知这药少侠从何处得来?”

     “此药为家师所赠。”陆陵说道。

     “哦?如此看来,令师既能炼制此药,当是有法子替姑娘解毒。我司徒嫣然不才,确无解毒良方,还请姑娘与少侠见谅。”司徒嫣然赔礼致歉,递还丹瓶。

     “无妨,倘若姑娘有法解毒,自是极好。倘若不能,也不要紧。我二人继续找寻家师便好。”陆陵应声,接了丹瓶,放入怀中。

     “二位既是到此,难道令师也在西城?”司徒嫣然问。

     “非也,家师闲散惯了,自在云游,应是在西城云山。”陆陵答道。

     “少侠与姑娘要去往云山?”司徒嫣然神色一变,问道。

     陆陵与夏依依点了点头。

     “云山位于西城以西,其高耸入云,无人可攀。少侠确定要去往此地?此地于少侠尚可,只是姑娘,身子羸弱,又有血毒缠身,只怕难登。”司徒嫣然说道。

     “无妨,纵是千难万险,也要一试。”陆陵说道。

     “既是如此,那二位保重。姑娘血毒之症已是数月,少侠还是要早些替她解毒。若是再迟一年半载,毒侵骨髓,便是无药可解。”司徒嫣然善意提醒。

     陆陵点头,与夏依依一同起身,走向门外。

     陆陵抬眼,看见了医馆中的一幅画像。画像中为一女子,女子一身白衣,眉间三笔朱红,抚琴而弹。其赤裸双踝,头顶处,七只彩蝶萦绕不去。画像旁侧落款,并无名姓,只是印下半只彩蝶之翼。

     陆陵观画中女子,面容清瘦,身材娇小,好生熟悉。他看了许久,瞬间醒悟,明白过来,原来画中所画,正是昔年的小师傅余蝶。

     说起小师傅余蝶,其与百草行僧同门。玄天、游云一门,皆有辈分。只是她素来闲散,喜好悬壶济世,江湖云游。

     年少时,陆陵拜师学艺,拜百草行僧莫秋为大师傅,修习剑法、刀法、内门功法,辨识药草之术;拜药草仙余蝶为小师傅,修习药理、毒理。

     莫秋与余蝶二人,皆是医道行家里手。莫秋擅药,余蝶药毒皆通,医术更为精湛。

     既是小师傅的画像于此,那这司徒嫣然,想来也与小师傅有关。陆陵询问,“姑娘,这画像之中的是何人?”

     司徒嫣然应声,“画像之中的,正是恩师药草仙余蝶。师傅她老人家,多年来一直留于西城。然数月前,她留下书信,径直离去。”

     “不知尊师去了何处?若是她在,想来会有解毒之法吧?”陆陵问道。

     “家师未曾交代,她只说她与我那师兄要南下游历一番,其余的,并未谈及。少侠所言极是,若是她在,姑娘的血毒之症,自有妙法可解。但家师云游向来行踪不定。再回这西城,只怕是三年五载。姑娘血毒,若是能拖延,留下待家师诊治,也是极好。但依姑娘之症,只怕是等不到家师归来。”司徒嫣然说道。

     果然是小师傅的徒儿,难怪她自称小药仙。既是小师傅在西城,若是寻师傅不得,自可留在西城,等等小师傅,陆陵思忖。

     他轻轻点头,回道:“姑娘所言极是。我二人也不便耽搁。就此与姑娘别过。他日前来西城,再来拜会。”

     “少侠与姑娘一路珍重!”司徒嫣然作揖行礼,甚是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