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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庄(下)

    夏依依在旁,自觉这老者着实无理,一时气恼。丰城夏府,自是名门,她平日备受宠爱,从来都是她呵斥冷落旁人,何曾受过此等怠慢。夏依依眉头一皱,很是不喜。

     灰袍老翁又是思忖半晌,举棋而落,落子天元。白袍老翁立即应了一手,落子三三。灰袍老翁眉头紧蹙,他端起一杯清茶慢品,认真思忖,而后终是思得落子之法,落了一子。白袍老翁见状,不急不躁,又是应了一手。二人对弈,难解难分。白子黑子,相互搏杀,局势复杂。

     一柱香后,棋局收官。看场间形势,白子已占优势,黑子目数不及。灰袍老翁停下落子,不甚欢喜。棋局之初,他尽得优势,却不想棋局收官,白子相通,自成活眼。他摇头一叹,虽是不敌白袍老翁,但若是如此轻易认输于他,也是不愿。

     陆陵略通棋道,在旁看得认真,自知黑子尚有一线生机。他等候已是良久,开口说道:“掌柜的,在下略懂棋艺。黑子虽是零散,然尚有生机。”

     灰袍老翁听得棋局有救,一时欢喜,而后细思,跟前不过黄口小儿,于棋艺又能懂得多少,难道还能胜过于他?灰袍老翁摆了摆手,“观棋不语,你年纪轻轻,棋艺能有多高?若有要事,待我对弈罢,再行问询罢。”

     陆陵作揖行礼,“晚辈确有要事急于问询,前辈这一局棋,落一子便是思忖半晌,也不知何时能下完。晚辈斗胆,请求代你残局一战。若是赢了,便算是前辈你胜。若是输了,便算晚辈我棋艺不精。如此可好?”

     灰袍老翁听罢,思忖胜了赢的是自己,败了输的是陆陵,也不失颜面,自觉甚好。他向白袍老翁问询:“胡老头,你意下如何?”

     白袍老翁笑道:“沁园茶庄,你主我宾。宾随主便,入乡随俗。这后生晚辈,既有如此能耐,夸下海口,那我便作陪,与他残局对弈一场。残局破败,我倒也好奇他如何能死局重生。”

     “如此,你可莫要后悔。他若是胜了你,你可别说是我无赖。”灰袍老翁说道。

     “无妨,一局棋局罢了,无伤大雅。”白袍老翁捋着白须应声。

     灰袍老翁听罢,起身让座。陆陵上前落座,于棋盒中取了一枚黑子,举棋细思片刻。白袍老翁借机,看了看陆陵的双手,只见它修长细润,灵活明动,该是一双巧手。白袍老翁不知原何,连连点头,表示满意。

     陆陵举棋落下,落于白子气眼之中。此子一落,白袍老翁顿时眉头紧锁。看来这后生,确实有些能耐。他思量片刻,落了一子。陆陵见状,不假思索,立时应了一手。二人以残局对决,轮流落子,场上棋局形势多变。

     半柱香后,陆陵落了最后一子,而后起身,让座于灰袍老翁。棋局已定,黑子借着白子气眼,死而复生,连成一气,尽成活子。不多不少,黑子比白子胜了一目,算是险胜。

     白袍老翁沉浸棋局精彩,良久才回过神来。他拱手行礼,言辞谦卑恳切,“青出于蓝,后生晚辈,技高一筹,老夫佩服。”

     灰袍老翁重新落座,拍手叫好,“你这胡老头,千里登门,便是要与我对弈。这一局棋,你我连战了三天三夜,今日可算是险胜于你。你可服气?”

     “服气?我败也只是败于这后生晚辈,与你何干?你这老头儿,颜面可真是厚实,倒抢起了功劳来。”白袍老翁争辩。

     “你……”,灰袍老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陆陵见二人正欲争吵,急忙劝道:“两位莫要争执,棋之道,在于养性欢愉。若只争高低上下,那岂不无趣许多?”

     灰袍、白袍老翁听罢,自觉陆陵所言有些道理,点头赞同。

     “前辈,依你所言,棋局终了,晚辈便可问询要事,不知可否作数?”陆陵问道。

     灰袍老翁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回话:“自然算数。”

     “前辈,在下想向你打听一人,不知你可认得?”陆陵说道。

     “你想打听何人?”灰袍老翁问道。

     “此人江湖人称百草行僧,出家前俗名为莫秋。他常穿一件陈旧灰色袈裟,一双破旧布鞋,圆脸大耳,脸上略有皱纹,眉角弯弯。喜云游山中,行走于城镇村落之间。不知你可有印象?”陆陵问道。

     灰袍老翁思忖,脸露诧异,“你可是陆陵?”

     陆陵点了点头,“正是在下。”

     “真的是你?老和尚两个月前来到我处,与我喝茶下棋,折腾一月有余。半月前他径直去了云山。临行前交代,若来人陆陵问及去处,定要告知。这老和尚,说起半月后有人找寻于他,我还不信。不想今日真的有人找寻,竟和他所料一模一样。”灰袍老翁赞叹,“看来老和尚这几年的功力又是精进,竟学会了卦象之术。以后吉凶祸福,可得好好折腾于他。”

     “你是说家师就在云山?”陆陵再次追问。

     灰袍老翁说道:“正是。他离别时手持竹仗,向西而去,说是要去云山寻些药材。”

     陆陵心头激动,欢喜显露,“依依,你听到了么?师傅在云山,师傅在云山。你有救了,你有救了!”

     夏依依嘴角微笑,轻声应答,“既知师傅归处,那寻得解毒之法,怕是不难了。”

     陆陵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他向两位老翁作揖行礼,“两位前辈,谢谢告知我师傅的影踪,二位的恩德,陆某铭感五内。日后若有什么差遣,直管吩咐。陆某定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客气了。陆少侠,我观你双手灵巧,颇有匠魂。这棋局反败为胜,看得老夫也是惊奇。今日有缘相见,老夫手中有一物,想赠予少侠。还望少侠不要嫌弃。”说罢,白袍老翁自怀中取出一书,递给陆陵。那书封,印刻的是“雕刻白书”,书卷残留,似是饱经风霜,已历经不知多少岁月。

     陆陵一时呆愣,婉言拒绝,“蒙前辈厚爱,这书如此残旧,想来必是前辈手中珍贵之物。我陆陵何德何能,能收下此物。还请前辈收回。”

     “书者,不过前人遗迹罢。赠予有缘人,也是应该。陆少侠不要谦虚,这书中内容,已尽在我心中。若想流传世人,再默写一卷便是。”白袍老翁说道。

     “如此,那便谢过前辈了。”陆陵接过书本,收入怀中,而后拜辞,“两位前辈,既知家师就在云山,我这便告辞,找寻家师。山高水长,日后再来西城,我陆某定会再来拜会。”

     白袍、灰袍老翁拱手致礼,“云山道险,少侠一路珍重。”

     陆陵点头,领着夏依依,自茶庄而出,牵马离去。

     白袍老翁与灰袍老翁又是沏了一壶茶,茶水热腾,冒着白烟。白袍老翁对灰袍老翁说道:“你早就知道是他,为何又要捉弄于他?”

     灰袍老翁说道:“云山道险,他若能放下执念不去,自是更好。虽是老和尚的爱徒,但我见他机敏沉稳,也甚是喜欢。只是可惜了,注定是他命途如此。”

     白袍老翁笑道:“何为命?何为途?浮生苦短,还是要遵从自己的本心。既是他的抉择,他也不惧前途千难万险,老和尚更是宽容,你我又何必操心,放念不下?茶水易凉,我们还是继续喝茶下棋罢。”

     “言之有理,喝茶,喝茶。”灰袍老翁笑道,浅斟了一杯茶水,放于白袍老翁跟前。这上好的云山雾饮,千金难寻。一片绿叶飘于茶盏之中,浮沉不定,飘着淡香。香味极淡,却又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