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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呐喊 十一

    成玉在房间里收拾衣物,来大寨子干妈家也有几个礼拜了,后天到了赶集天,她和弟弟也该回家了。

    她小心翼翼把手工做好的鞋垫,围裙,袖套放进袋子里,这些天,她帮干妈做饭,收拾家里,闲暇时候,她并坐下来弄针线。

    出来这么久,她想念小寨子了。

    她想家里人,想双月,想华旦。

    母亲同意她做老华家的儿媳妇,她是真的高兴,她为自己和华旦绣了红色双喜的鞋垫,她打算赶集天去买两双新鞋子,把绣好的红鞋垫放进鞋子,一起送给华旦。

    想到这,成玉嘴角又忍不住笑了。

    赶集天,天微亮,双月醒来。

    她在房间里穿衣服,金晓云推开她的房门,伸头进来和她说,让她换上干净衣服,然后收拾一些换洗的衣物。

    双月满脸疑惑,可母亲说完,关上房门走了。

    想到今天是赶集天,或许母亲想带她去街上,双月没多想,照着母亲说的话,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她打开柜子,看着里面的衣服,那是她在城里穿的,那时候,她充满活力,她穿着它们走过小巷子,去过公园。

    双月很喜欢以前,尽管现在走样的身材穿不上它们,但她还是一件件把它们叠好放进口袋里。

    双月来到厨房,发现母亲也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她确定母亲今天要带着她去赶集。

    金晓云见女儿来了,指着锅里说道。

    来了?随便吃点面条吧,都不知道中午饭什么时候吃呢。

    说完,金晓云抬起脚边的簸箕喂鸡去了。

    把簸箕放在石墩上,金晓云嘬着嘴巴唤着鸡,鸡群靠了过来,金晓云抓起簸箕里的玉米粒撒向它们。

    几只鸡护食很凶,金晓云抬手吓唬它们。

    簸箕里玉米粒已经空了,金晓云看着空空的簸箕出神。

    她昨晚就没怎么闭过眼,她的眼睛现在很酸胀,打个哈欠,眼里湿湿的,比起她的眼睛,她的心才最难受,她太害怕今天了,她很担忧,很纠结,她希望今天是美好的。

    回到厨房的她看到双月已经把碗和锅洗好了。

    双月的头发已经长得可以扎起来,金晓云摸摸口袋里的头绳,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递给双月。

    喏,双月,这个给你吧。

    双月接过来看了看,是个红色的头绳,颜色很鲜艳,一看就是新的,她好奇道。

    妈,这是新的啊,你不用给我了?

    双月很喜欢,她本来就喜欢艳丽的颜色,这些颜色可以让她心情舒畅。

    你用吧,这颜色红红的,我这大年级,不适合了。

    金晓云本想帮她把头发扎起来,见双有立起床了,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脸上呈现出厌烦的表情,转身走出厨房。

    双有立见母女俩穿着干净衣服,问道。

    你们这是?今天要去赶集?

    路过的金晓云朝着双有立用鼻子答应一声,径直走了出去,双月把红头绳戴在手腕上跟在母亲身后出了厨房。

    太阳慢慢爬上高空,金晓云带着双月在家门口不远处的菜园子里拔草,金晓云一直关注的自家门口。

    她看看太阳,又看看双月,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青草叶子,准备叫双月。

    看来今天是等不到人来了,她要把双月带走,她要把双月连同自己带去娘家去,这个家她想离开了,她要离开双有立,儿子双阳跑去城里了,现在只剩下女儿,她去哪她也要带着女儿走。

    正当金晓云开口叫双月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个人。

    那人在门口停下脚步,他面对紧掩的大门,迟迟没有伸手去敲。

    金晓云眼睛发亮,她叫上双月,跨过青草堆,飞奔着朝家门跑去。

    双月好奇地看着母亲,顺着母亲的背影,她也看到了家门口的人,那是个男人,但她看不出那到底是谁,她只好站起身来拍拍身上,慢悠悠回家去。

    双月推开门走进厨房,才发现华旦坐在里面,双月脸上莫名红了起来。

    金晓云见到,忙催促双月去房间拎自己的背包。

    双月不知所措的扣着手指站在门边,她手指冰冷,她的脸却异常的发烫。

    见双月呆呆的站在那里,华旦抬起头看着她,微笑着说。

    双月,去吧,去拿你的背包,我带你回家。

    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双月依然站在那里,她认为这应该是在梦里。

    金晓云急了,她来到双月身边,推着双月。

    这孩子,快去呀,华旦在等你呢,去吧。

    双月半推半就出了厨房,她听到母亲在和华旦说话,他们聊天很亲切,还有笑声,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在闲聊。

    双月机械般来到房间,好大一会,她才缓过神来,她才意识到今天母亲的反常,她猜到了一些。

    耳边还有母亲刚刚的笑声,她的鼻子微微发酸,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有点难过,高兴。

    脸憋得涨红,可眼睛却始终流不出一泪来。

    屋外远处传来金晓云叫她的声音,双月急忙抓起小镜子看看自己,她拼命揉揉自己的脸,她用母亲给的红头绳把头发扎了起来。

    双月拎起两小袋背包,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她轻轻把门关上。

    来到厨房,华旦站起身来,他轻轻抢过双月手上的两袋背包。

    那,我和双月先回去吧,今天还有得我们忙的。

    说完,准备跨出门框。

    双月紧张地看着母亲,金晓云拍拍她的肩膀,满眼的慈爱。

    去吧,双月,跟着华旦回家吧,妈以后会来看你的……

    双月心里莫名难受,可是她看到母亲眼睛一直朝她示意,她点点头默默跟在华旦后面。

    送他们出门,金晓云站在门口,看着女儿渐渐离去,她再没忍住,一滴泪划过她的脸颊,之后,双眼就像开了伐的水库,眼泪哗啦啦只往下流。

    金晓云忍住哭声,她伸着头抬着手一直朝双月挥着。

    双月走走停停,她时不时回头看看母亲,华旦在她身边,也跟着她走走停停。

    好不容易拐了弯,华旦偷偷舒了口气,刚刚在双家,他始终没有勇气对着金晓云叫一声妈。

    双月默默地跟着华旦,华旦走得很慢。

    赶集天,本来很多人赶集的,今天却一个人都没碰到,华旦希望碰到人,最好碰到个妇女,好让他告诉那个妇女,他和双月成一家人了,然后,那个妇女会帮他们传遍整个小寨子,或者整个柳庄。

    这样,他也不用见一个说一遍,因为,他和双月,是不打算摆酒席的。

    爱芬儿在门口等了他们多时,这几天,她能下床了,今天的她,换了件像样的衣服,还把屋里打扫了一遍,华旦今天领媳妇回来,她很紧张。

    华旦带着双月来了,爱芬儿拉过双月,脸上微笑着,她一瘸一拐,同双月进了家门。

    来了啊,双月,来吧,孩子。

    好在双月也握住了爱芬儿的手,双月心里也紧张,她感觉得到爱芬儿手上的热度。

    华旦把两个背包拎去了房间,爱芬儿和双月坐在火塘边,她们左一句右一句聊着。

    双月有点害羞,她话很少,华旦听到了双月叫爱芬儿妈。

    爱芬儿很高兴,她呵呵呵的笑着,无意间瞥见双月的肚子,她的笑声收住了,脸上也僵了一些,但是很快,她又缓和了过来。

    简单的吃过午饭,华旦带着双月去集市上买东西。

    爱芬儿一个人在家,她坐着板凳静静靠在门上,她看着刚刚双月坐过的凳子发呆,脑海里想起那天,金晓云来找她的那天。

    那天,金晓云红着眼睛来到她家,华旦下地干活了,金晓云和她说了很多。

    金晓云告诉她,老成家的成玉不可能做她家的儿媳的,金晓云还说,华旦在她们家救过双月,华旦有心,所以救双月,金晓云还说,他们家什么都不要华旦给,她还会给华旦一半的土地,走的时候,金晓云还塞给了她一笔钱,金晓云说,希望她能说服华旦,可以的话,赶集的这天,华旦去把双月领回家来。

    金晓云走后,她在床上哭了好久好久,哭累了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她居然自己能起身来,她感觉她是快入土的人了,肯定是上天给她的回光返照。

    她想了很久,她想到她离开人世,没人再陪华旦,也没什么留给华旦,她离开后,她的华旦会像她一样可怜,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不过也好,自己走后,能留给华旦一些家当也是好的。

    那天,她把华旦叫到她床边,说了这个家,说了老华,最后说到老双家。

    那天,华旦坐在她的床边低着头,一句话没说,没答应,也没拒绝。

    华旦和双月在一家鞋铺前看着鞋子,华旦低着头,双月无意间抬头的时候,远处一个身影闯进她视野。

    那人梳着长辫子,背着背篓,左看看右看看,正向她走来。

    双月开始紧张,她催促华旦,华旦好奇地问道。

    好好的,怎么就不买了呢?你顺便试穿一下啊。

    双月一边看着那人慢慢靠过来,一边拿起边上的一双鞋子催促华旦。

    就买这一双回去给妈妈吧,我的不用买了,华旦,给钱走吧。

    双月说着,一边推着华旦,华旦拗不过她,给了钱,跟着双月出了,走出了好远,双月脸色煞白,她回头看了看鞋铺,华旦看看她,他满脸疑惑,顺着双月看去。

    双月见华旦回头,忙拉着他走了。

    赶集天,街上遇到很多熟人,华旦笑着向他们说清,听的人笑着向他表示祝贺,眼睛还不忘看看双月的肚子,华旦说完,拉着双月走了。

    成玉走在街上,来来往往的几个熟人,和她说完话之后便似笑非笑看着她,成玉挺不自在的,她一边走着,一边和成虎聊天。

    待他们去糕点店的时候,成玉听到糕点店里的客人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寨子里的事,说着说着,她听到他们说到双月,他们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成玉刚想插嘴帮双月说话,然后有个人笑着说起了华旦。

    听到后的成玉僵住了身体,成虎在一旁猜忌着圆和,路人看到成玉,慌忙拎起糕点走了。

    成玉回过神,她认为刚刚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看看四周,空无一人,刚刚真的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成玉拉起成虎,她魂不守舍,一路痴痴呆呆回了小寨子。

    一路上,遇到熟人,成玉像没见到一样,自顾自走着。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成玉推门进去,香楠引了上来,成玉推开她,跑着进了厨房,她呆呆站在厨房中间,背上的背篓顺着她垂着的手臂滑了下来。

    背篓歪向一边,零零散散的东西掉了出来,身后的成虎忙扶起背篓,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香楠看到女儿这样,发生什么事情她是知道的,她也听说了,她还跑到华旦家门口看了好久,终于,她看到了一起赶集回来的华旦和双月。

    她也一样魂不守舍回了家。

    站了一会,成玉转身看着母亲。

    妈,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啊?

    成玉眼泪汪汪,她瞪着眼睛,捏着拳头。

    成虎站在母女俩中间,对于这件事情,他听到的时候也感到突然,他也很想知道寨子里发生了什么。

    见女儿这样,香楠上前拉住成玉的胳膊,她想把她拉到凳子上坐下。

    成玉,你听妈说,这事很突然,前几天我都没听到什么声音……

    成玉反手甩开香楠的手,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华旦和双月成了家,你故意这个时候把我叫回来,你本来就不想我去他们家。

    不是的,你听我说啊,成玉!

    香楠很着急。

    女儿怎么能这样想呢,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她还准备叫女儿回来,然后商量她和华旦的事。

    成虎没说话,他来到门边坐下。

    不听!我自己找华旦问去。

    成玉甩手,准备离开厨房。

    香楠见状,忙拉住成玉,她紧紧抱着成玉。

    成玉,你先别慌,别去,要去也是我去啊!

    一个女孩子家跑去别人家里质问别人,那成何体统啊,况且还是男女之事,那不是显得自家姑娘着急着嫁人么。

    成玉见母亲拦着自己,她愈发绝望,她哭得越来越大声,成虎吓得站起身来看着她们。

    香楠边抱住成玉,边自顾自说着。

    别去,孩子,你别这样,你让我去吧。

    香楠扶着哭成泪人的成玉坐了下来,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看样子,她准备出发。

    看着女儿这样,香楠心里很不舒服,她交代成虎看着成玉。

    门外响起脚步声,进来的是成天顺。

    他才跨进厨房,并说到。

    你说什么?你还要去老华家?你去干嘛,人家和双月都成一家人了,你去干嘛?

    香楠好奇地看着成天顺。

    你说什么啊天顺,他们真的成一家人了?这……这人虽然在他们家,这不是没办酒席嘛。

    成天顺看看成玉,摇摇头,说到。

    是一家人了,弟妹红梅说的,华旦他妈亲口和她说的,说两个孩子不办酒席了。

    说完,成天顺来到桌边,摆弄着塑料袋里的烟丝。

    似乎想起什么,他回头继续说到。

    你们也别去了,弄得多难看,板上定钉的事了,还想让成玉住过去啊。

    成玉听完,低着头扑在自己膝盖上哇哇直哭。

    香楠在一边叹气,成天顺抓起一点烟丝,提起水烟筒去外面吸烟去了。

    香楠一直在安慰成玉,安慰一会,成玉没反应,她趴着,哭声变得越来越小。

    眼看天快黑了,香楠张罗着做饭。

    许久许久,见身边没人,成玉来到自己的背篓边,她在里面翻来翻去,拎出一袋东西,她匆忙走了。

    回到厨房的香楠,见厨房空无一人,忙扔下手里的木柴,喊着。

    成玉!成玉!成虎,看到你姐姐了没?

    没人回应她,就连成虎都不知道在哪。

    香楠向门外跑去,她看着四周,见成天顺在喂牛草,香楠没管他,她在门田东张西望,没有任何成玉的身影。

    香楠撒开了腿,天色暗了,四周都快看不见了。

    走着走着,突然,房背后有火光,香楠好奇地慢慢靠了过去。

    走进一看,成玉蹲在地上,她的面前有一摊火,成玉正往里边扔东西,火越烧越大,成玉拿起脚边的木棍翻着火里的东西。

    香楠躲在墙角边看着,这个时候,成玉没在哭,她一声不吭,专注着眼前的火堆。

    过了一会,火堆烧得差不多了,成玉缓缓站起身来,她看着眼前一堆还冒着火星的灰烬,深深叹了口气。

    香楠转身走了,她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晚饭成玉没吃,她烧完东西,并直接去了房间,她躺在床上,任香楠怎么哄她,她都不起身吃饭。

    香楠心急,她端了一碗饭菜来到成玉房间,没人回应她,她只好把饭菜放在柜子上,她来到厨房,拿出许多年不动的针线缝了起来,她想多陪陪成玉。

    一会,香楠去成玉房间,见饭菜丝毫没动过,香楠站在床边叹了叹气,她收走了饭菜。

    夜色深了,家家户户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了。

    对于大家,今天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可是对于成玉,今天,是她被棒槌敲击的一天,她的生活,从阳光明媚到了黑暗冰冷,她跟着黑夜的到来昏昏睡去,她但愿自己不再醒来,她认为光亮对于她来说,是多此一举的。

    之后的柳庄,经历了一段漫长的高温天气。

    大伙们很少下地干活,他们选择在清晨,匆匆出门,然后匆匆回家避暑。

    除了一个人,这人是成玉,她早上出门,在田地里一呆并是一整天,别人回家的时候,她便坐到高大的樟树下。

    尽管樟树叶子很茂密,但很难挡住狂热的热风。

    她很喜欢被热风吹得喘不过的感觉,每当一整风吹过,她拼命吸着稀薄的空气,这样子,可以让她感到自己还活着。

    她不想回到屋子里,屋里有眼睛会看着她,那样让她更喘不过气来。

    香楠顶着烈日给她送过几次午饭,后来她自己带着几个冷馒头出门,饿了她啃着手里的馒头,很干燥,很难下咽。

    她轻轻喝了一小口水,喉咙顿时湿润起来,馒头屑变得软软糯糯,慢慢进入她的胃里。

    她感觉嘴巴淡得发苦,她好想吃母亲泡的酸萝卜条和小米椒,想到这里,胃里一整翻滚,她极度恶心,低着头干恶起来。

    狂热的风一阵接着一阵,额头的发丝黏着汗水,成玉抬头看着远处的高山,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从来没有这样恶心想吐过。

    香楠又担心女儿了,她装上一壶水,一盒饭菜,带上斗笠,背上背篓,出发去田地里找成玉。

    路上遇到华旦,华旦一个人牵着牛慢悠悠走着,华旦和她打招呼,她眼没抬起来看华旦,脚步走得飞快,可能是华旦声音太小了,她没听到。

    到家的华旦,见到双月扭着臃肿的身子来帮他,双月步伐轻快,她心情特好,她忙着招呼华旦吃饭,还告诉华旦,母亲爱芬儿可以下床走路了。

    不知是听到母亲好转的消息,华旦嘴角上扬起来,当他想到路上的香楠时,他脸上又皱了起来,他看到香楠,像看到成玉一样。

    可是,多久未见的成玉,会不会也像香楠一样恨他?

    他好想见她,也害怕见她,老天爷可能明白他的心吧,自成玉回到寨子里,他们从未碰过面。

    夜深人静,池塘边的青蛙叫个不停,床上躺着的人们翻来覆去浅睡着,没有蚊帐的家里,人们抬起手拍打着手臂。

    今夜,蚊子多得出奇。

    好容易天亮起来,大伙以为,今天会下雨,可是,天上还是一样,万里无云。

    午饭过后,无聊的人靠在床上昏昏睡去。

    彩蝶忙着洗孩子的尿布,天气太热了,她马马虎虎一两把水洗好,然后回到屋里带孩子。

    小黄狗趴在门框边吐着舌头散热,两位老人靠着墙坐着,孩子睡着了,这个家很是安静。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小黄狗抬起头冲着门口叫,彩蝶一看,进来的人是秀晶,连忙吆喝小黄狗。

    秀晶笑笑,自顾自走进屋来。

    她把手里的纱布袋子放到桌子上,本来迷迷糊糊的大家,现在都睁大着眼睛看着秀晶。

    回过身的秀晶看着大家说道。

    喏,这是我早上做的白面馒头,现在天气这么热,我寻思你们都在家的,所以多弄了一些,给你们送点来。

    秀晶脸上微笑着,她就像一位大姐姐,很贴心。

    两位老人疑惑地看着桌上,大庆父亲伸手拨开纱布袋子,白花花的馒头露了出来,而且不少。

    彩蝶也看到了,她抱着孩子,忙推了推身边的凳子。

    姐姐手真巧啊,来,姐姐快坐,歇一会吧,这大热天的。

    秀晶没有坐下,她来到彩蝶边上,伸手轻轻掀开孩子的丝巾。

    哟,睡得这么香啊,这热天的,你少裹点被单啊,捂出痱子的。

    说完,秀晶轻轻把丝巾盖上了。

    彩蝶微微笑了笑。

    姐姐说的是,只是妈说了,小孩子不裹腿,长大腿长不直的。

    秀晶笑了,她扭头看看大庆母亲,又回头说道。

    这是老辈人瞎说的,我家孩子就没裹腿,大闺女还不是长得好好的。

    彩蝶笑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再次催促秀晶坐下来歇息。

    秀晶拒绝道。

    我就不坐了,我还得把牛牵去山上栓一会呢,趁现在早,它能在山上吃嫩草吃一会的。

    说完,秀晶转身慰问了两位老人,然后准备离去。

    彩蝶抱着孩子起身来送她,两位老人也起身跟着出门。

    彩蝶拿起门口刚刚放下的牛绳,一边劝大家回屋去,她戴着斗笠,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的脸,有一半在阴影下,看不出表情。

    秀晶交待彩蝶,白面馒头蒸一下再吃,这样子,小孩子也可以吃了。

    大庆父母跟在秀晶身后,儿媳妇突然的转变,让他们俩又是欣慰,又是愧疚,他们俩想陪着她多走一会。

    大庆父亲还提醒秀晶,牛绳子不能拴太长,也不能拴太短。

    彩蝶站在家门口看着他们,她不敢抱着孩子出去,害怕孩子被晒伤,她还害怕秀晶,秀晶对她的态度转变得让她不可思议。

    走着走着,秀晶不再说话,她牵着牛,垮着一张苦瓜脸,大庆父母还在耳边念叨,她没接一句话,牵着牛,自顾自走着。

    大庆母亲拉住老伴,她示意让秀晶自己去吧。

    秀晶没理会他俩,头也不回走了。

    两位老人叹了口气,转身往家走去。

    气温越来越高,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慢悠悠来到家门口。

    门口的小黄狗耷拉着耳朵,正在干噎着,它的面前,有一小半馒头,小黄狗的嘴角边还有一些馒头碎粒。

    大庆母亲看到,生气道。

    这彩蝶,秀晶送来的馒头,人家前脚出门,她后脚就拿来喂狗,让秀晶看到该怎么说,太不像话了这孩子。

    说完,并加快步伐想要进门去。

    大庆父亲拉住她。

    不对……

    顺着老伴的目光,大庆母亲看见小黄狗拼命伸着舌头,它的眼睛瞪得老大,一会,小黄狗嘴里勉强挤出一点白沫,并歪歪扭扭倒了下去。

    大庆母亲张着嘴巴,她想喊出声来,但是她的喉咙,像被捏住一样,她看着门,瘫软下去。

    大庆父亲死死拉住她的手,可是她太沉了,似乎想起什么来,大庆父亲跌跌撞撞朝屋里爬去。

    彩蝶啊……

    听到大庆父亲急迫的声音,彩蝶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整理着纱布里的馒头,她准备把馒头收拾到菜橱柜里。

    她以为她没看好馒头,要被挨骂了,忙解释道。

    知道知道,爸,那该死的小黄狗,趁我不注意,乱吃馒头,可惜了那一半馒头……

    大庆父亲踉跄着来到彩蝶身边,见彩蝶整整齐齐摆放着馒头,他一巴掌把馒头打落在地。

    吃不得啊孩子,吃不得啊,这是祸害人的……

    彩蝶被大庆父亲吓得忙抓住孩子,怀里的孩子嘬嘬嘴,慢慢发出了哼声,彩蝶没反应过来,她睁着眼睛看着大庆父亲。

    门外,传来了大庆母亲撕心裂肺的喊声。

    彩蝶顾不上孩子醒来,她抱着孩子跑到门外,只见大庆母亲趴在门框上,手在捶打着地面,而边上,是小黄狗伸长着四肢躺在地上,小黄狗嘴边有白沫,还有吃剩的馒头。

    彩蝶喘着粗气紧紧抱着孩子,孩子哭声越来越大,她手臂上的筋道渐渐凸显出来,她的头皮渐渐发麻。

    就在刚刚,她还盼着她怀里的孩子早点睡醒,她准备给孩子蒸点馒头,准备给两位老人蒸点馒头。

    身后传来大庆父亲的脚步声,彩蝶转身把孩子扔到他怀里,她捏紧拳头,朝着山上跑去。

    边跑她的眼泪边流,这是她来柳庄来,第二次在白天哭,第一次是刚到柳庄的时候,后面的几日几夜,她只在夜里流泪。

    她的心太痛了,她以为今天,她可以被接纳了,可是比起窒息的痛来,她现在是愤怒的,发狂的。

    秀晶在去山上的路上遇到了酒鬼七星,七星红着眼睛愣着眼皮看着她,他开始对秀晶耍流氓,他站在秀晶前面,张着手围住秀晶。

    现在的秀晶很讨厌七星,她不耐烦的挥着手里的绳子,一遍遍骂着七星。

    走开,你这个酒鬼,早晚要喝死你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滚一边去。

    七星嘿嘿笑着,太阳很大,晒得他身上酒气十足。

    他一个踉跄抓住秀晶的手,大舌头说道。

    哈哈哈,秀,秀晶,瞧你怎么说话的,你,你把这牛给,给我,我现在就去找彩蝶……哈哈哈。

    说完,七星摸出口袋里的瓶子,他慢慢扭开盖子,嘟着嘴咕噜咕噜连喝了两口酒,喝完他长长的打了一个嗝。

    一口酒气喷到秀晶脸上,秀晶别过脸。

    去去去,要喝死一边喝去,老娘没工夫陪你浪费时间。

    七星勉强抬起头来,他的脖子像没力气一般,他又开始笑了,手里的瓶子没握住,掉在地上,半瓶酒洒了出来。

    哈哈哈,要不,秀晶,你,你现在陪我,我今天,今天必须帮你把彩蝶睡了!

    秀晶一听,忙看看四周,她一把推开七星。

    你在说什么,你喝糊涂了吧,走开!

    七星倒在一旁的草丛里,秀晶忙牵着牛走了。

    彩蝶跑了一会,她停下脚步,双手支撑在膝盖上,喘了一会气,她又开始跑起来。

    她不确定秀晶会走哪条路,见到路边躺着个人,彩蝶走近一看,是七星。

    她推了推七星。

    七星是吧?醒醒,你看到秀晶没?

    被推醒的七星,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彩蝶。

    他又开始傻笑了。

    呵呵呵,秀,秀晶,要命啊,要你的……

    还没说完,七星倒头睡去了。

    彩蝶听完,害怕极了,她慢慢往后退,转身跑了。

    彩蝶站在田埂上张望,万物绿油油的,很难看清楚。

    她跳下田埂,沿着田间小路,继续寻找秀晶。

    牛儿的叫声传来,彩蝶伸着头,她看到了秀晶家的牛,就在往上走两亩地的树林边。

    彩蝶爬上埂子,她咬着牙,心里愤怒的火气再次点燃,她一定要揪住秀晶的衣领,问问她。

    馒头究竟是做给谁吃的。

    一阵风从树林里吹来,稍显些清凉,彩蝶打了一个喷嚏,她猜测,秀晶已经听到她的声音了。

    四周很安静,像没人烟一般。

    彩蝶突然停下脚步,她僵直站着,她的嘴巴慢慢张开,眼睛瞪得圆鼓鼓。

    她跌坐在地,双手揪住脚边的野草,彩蝶张着嘴大声的喊叫着。

    树林那边,高大的松树枝干上,一根牛绳垂挂着,秀晶就像那根牛绳一样,直直地耷拉着。

    风阵阵起,松针刷刷作响。

    风带着热浪拂过树林,拂过田野,拂过绿地。

    远处树脚下的成玉,皱着眉头,她又开始恶心了,她苦笑,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整天郁郁寡欢的自己,耳边居然听到了哭喊声。

    这个声音,像山那边传来一样,时高时低,哭出了她的心声。

    躺在床上休息的双月,被胎动惊醒,她睁开眼,手心贴在肚子上,一阵阵疼痛从下体传来,她紧张极了,一遍遍喊着华旦。

    劈柴的华旦,光着膀子,挥舞着手里的斧头,一下一下,树桩被他劈开来,周围掉了一地的树皮,他的汗水,从下巴滴了下去,他不痛不痒,机械般挥着胳膊。

    路边的七星还没醒来,屋里的香楠盼着天黑,双有立独守着空房,金晓云在娘家挂念着女儿。

    老人们又说起话来了。

    久旱逢雨,久旱逢雨。

    这天不合理,干旱了这么久,一滴雨不见,不合天理,准是有不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