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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僵局

    回到家里,由兆盛先是把这事儿跟老太爷说了,由老太爷一听也是直皱眉头。沉吟了半饷,老太爷对兆盛说道:“老二啊,你去把老大叫来,什么都别跟老大提,回来再说这事。”

    老大由兆选成亲早,成亲之后就分出去单过了,房子就改在老太爷家后身儿,跟老太爷家是前后院儿。出了老大家的院儿门,正对着的就是老太爷家的后窗户。先前由兆选年龄还小的时候,蹿窗户出去再一翻墙就跳进去了,后来由兆选长大了就不能再这样了,毕竟大哥已经成家了,家里还有大嫂呢,该避嫌了就得避嫌。

    由兆选去不多时就把大哥叫来了,但是当着大嫂的面,兆盛没说是什么事,只是告诉大哥老太爷让他过去一趟。

    爷儿仨在屋里坐定之后,老太爷才说道:“老大啊,找你过来是有这么个事情。刚才余先生找人知会我说,想请你拿着钱去赎人,因为你有个‘在家里儿’的身份,想来跟绑匪打交道会容易一些。”

    由兆选听了就是就一愣。

    由兆盛听了也是一愣,老太爷说的不是实情啊,于是不解的叫了一声:“爹!”

    兄弟二人都是刚要说话,老太爷就抬手示意他们先别说。

    然后老太爷就接着对老大说道:“老大啊,余先生问我能不能让你出面去赎人,我已经替你回了。咱们家已经不少出钱,就不出人了。我让老二叫你来就是知会你一生,好叫你心里有数儿。”

    “那……”

    由兆选应了一声,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问了问老太爷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要叮嘱的。

    老太爷说没别的也没啥了,就是回去以后跟家里的也交待一下,让她也知道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以后逢人说起来,也好有个应对。

    由兆选回家去了,由老太爷又对兆盛说:“老二,你去跟先生他们回个话,就按照我刚才的意思说,咱们家既然已经出钱了,就不出人了。记住喽,快去快回,千万别跟先生多说话,去吧。”

    由老太爷之所以这么做,是老太爷有担当的地方。他老人家先是以自己名义来跟老大说明这件事情,目的是不想让老大知道是老二在中间传的话,省的日后兄弟二人之间产生隔阂。老太爷也深知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脾性,既然人家都点将了,凭着由、周两家的关系,老大要是不应下这件事,日后难免让人说三道四。所以在没有征求老大意见的情况下,就自作主张回绝了。可是老太爷主动把这件事拦下来了,就变成了老太爷怕儿子遇到危险才回绝此事的,跟由兆选的决定就没有关系了。是家中老父不同意,日后说起来,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戳大太爷爷的脊梁骨。

    最关键的还有老太爷说的那句话,在这件事上,我们家已经尽心了,你们要募捐,我们家是出了二两银子的。如果我们家没出钱,让老大去走一趟也算是我们出力了。可是我们家都已经出了钱了,还要我们再出人吗?这样一来不但堵住了先生的嘴,也堵住了大伙儿的嘴。

    余先生和里长等一干主事儿的人还在村公所儿里眼巴巴的盼着呢,由兆盛进了村公所儿,众人都是一脸殷切的看着他,特别是里长,那种强烈的不安就好像亿万的奖池马上就要摇号儿似的。

    余先生见兆盛回来了,试探着问道:“怎么样兆盛,你们家老大怎么说?”

    由兆盛按照老太爷的意思回答说:“回先生,我跟我爹和我大哥说了,我爹的意思是,既然我们家已经出了钱,就不出人了。”

    余先生等人一听,都表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里长的表情更是像吃了苍蝇还导致便秘一般。

    由兆盛说完就告辞回去了,剩下余先生和里长这些人在此怅然若失。

    这回最先开口的是里长。

    “先生,我一个粗人,要是哪句话说的不对,还望先生您多担待。其实方才我也没有旁的意思,要说赎人这件事,由家老大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他那个性子,我不说在座的也都知道。之前我就是觉得他指望不上,才想着问问先生还有没有备选的人,结果言语不周,唐突了先生。我给您作揖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可是您看除了由家老大之外,咱们还能找谁走这一遭呢?”

    说完起身抱拳,对着余先生和众人作了一个罗圈儿揖,又说道:“列位,咱们也都想一想,还有谁能但此重任呢?”

    余先生看里长可怜巴巴的样子,气儿也顺了不少,可是除了由家老大,哪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呢?只能摇头叹息,表示黔驴技穷了。

    就在此时,有一位村中宿老说道:“诸位,老朽举荐一个人,或许能行。”

    里长眼神一亮,急切问道:“您说!是谁?”

    只听那位宿老答道:“说起来,这人还是由家老大的本家兄弟,论人脉,恐怕还在由家老大之上,只是此人有些难缠……”

    “由兆祯?”

    没等那人说完,余先生就出言打断道:“此人万万不可,不才之前也曾想过此人,考虑再三,始终觉得不妥。”

    余先生一点破这个人的名字,里长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就如五百元的烟花般,三秒消散了。

    那位宿老见自己话都没有说完,就被余先生打断和否定了,也有点破门帘子挂不住了,还据理力争道:“有何不可呢?此人虽说有些顽劣,但是打小儿就跟附近十里八乡的地痞无赖、流氓混混儿结交,也算是见识过江湖手段的人,让他去跟那些匪类交涉,岂不正好。”

    由兆祯又是何许人也?

    由兆祯是由老太爷的堂兄家的儿子,是由老太爷的堂侄,跟由兆选、由兆盛兄弟俩是平辈儿,堂上加堂的兄弟。

    由兆祯这个人,哦,对不起,口误,他就不是个人!

    由兆祯这个东西,哦,对不起,又口误了,他就不是个东西!

    由兆祯这个玩意儿,哦,对不起,还是口误,他就不是个玩意儿!

    由兆祯这个……这个……什么呢?哎!算了,还是说正事儿吧!

    里长一听宿老举荐的这个人,心里那个气呀,就不打一处来。里长心说你个老棺材瓤子,你是老糊涂了吧,你举荐谁不行?你举荐那么个……里长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还“虽说有些顽劣”,那是顽劣吗?那就是个祸害好么?他由兆祯不去绑票儿,里长都已经“阿弥陀佛”了,你还让他赎人?你信不信这赎金一到他手里,那就算是肉包子打狗了?百八十两银子,由兆祯能不动心?到时候赎金都换了福寿膏,他是抽美了,周家老二可是交待了。

    都说由兆选这人天性凉薄,那只是有所耳闻,但是人家无外乎就是不吃亏儿,可也不占别人便宜。那由兆祯呢,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他爹要不是舍不得,早就把他扔井里了。这几年,里长因为由兆祯的事儿可没少犯难,这可是眼见为实。要论祸害,一百个由兆选也不如一个由兆祯,“百闻不如一见”这个词儿就是这么来的。

    不单是余先生,里正也不同意,就连在座的其余众人也又没有一个赞成的,你就说这由兆祯有多混蛋吧。

    那位宿老见一个支持自己的都没有,也就不再坚持了。可是别管众人再说什么,他只是把脸往外一扭,假装听不见。接下来,连个提名的人都没有了,事情陷入了僵局。

    实在没办法了,又有一位乡绅提出,天已经晚了,就这么干耗着也没什么意义,灯油那么贵,能省就省吧。既然实在没有其他人选,要不还是把希望寄托在由兆选身上吧。绑匪约定的日期是后天,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时间。不如这样,明天一早,劳烦余先生再去由家走一遭,登门拜访拜访由方父子,深入的做做由方和由兆选的思想工作,要是能说动父子二人当然最好;实在说不通了,咱们再另寻他人。

    这番计议获得在场众人的一致赞成,说罢就要一哄而散。

    可是余先生不同意啊,余先生心说你们到底拿我当不当回事儿啊?要说当回事儿吧,你们说想指使我就指使我,都不带问问我愿意不愿意的;要说不当回事儿吧,你们事事都让我出头,该管的不该管的我还都得管。我就是个外来的秀才而已,现在都快成村长了,偏偏你们还拿村长不当干部。

    于是余先生对众人说道:“诸位且慢!余某有一言,明日之事,余某多有不便,诸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咦?这什么情况?先生撂挑子了?

    “这是为何啊?”

    “是啊先生,您这是何意啊?”

    众人七嘴八舌询问先生,里长以为余先生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也央求道:“先生,您这是从何说起啊?适才是我多有得罪,我这再次给您赔罪了。自打出事之后,先生不辞辛苦,施以援手,诸般事宜先生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我身为里长,确实惭愧。奈何我实在无能啊,先生,我求求您了,您不看我,也要看在全村父老的面子上不是,您可不能不管啊!”

    “是啊,先生高才,我等还要多多仰仗先生呢?”

    “唉!”

    余先生长叹一声,说道:“诸位,里长,言重了。余某不才,但是是非大义,余某还是拎的清的。余某方才所言,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并非指责谁人,岂会因为一些口舌之争就作壁上观?明日之事,余某确实不便出面,诸位还是另寻他人吧。”

    里长又说道:“是是是,先生高义,是我错怪先生了。莫非先生有何顾虑?或有难言之隐?先生尽管道来,如果我等能为先生分忧,必尽全力。”

    “是啊,是啊,先生有何难处,说来听听。”

    “这个嘛……罢了,我与诸位直说吧。诸位让余某明日去拜访由方父子,余某实在汗颜。其一,请由家老大出面,就是余某的主意,人家不来,余某不便一再强求。其二,那由方让兆盛来传话,已经说的明白,出钱不出人、出人不出钱。人家已经出了钱了,二两银子啊,在众多捐款之中都名列在前。由家已经仁至义尽了,咱们再让人家出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不然明日我把由家捐来的银子退回去,与那由方说要不你们别出钱了,还是出人吧?”

    “先生说笑了,此事万万不能。”

    “就是、就是,这事儿万万行不得。”

    “行不得、行不得。”

    “诸位且听,还有其三。由家二子,都曾称我一声先生,其父由方与我也是相交多年。前去赎人这事,凶险万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于心何安呐?倘若因我相劝,送了自家学生的性命,教余某还有何颜面与人为师!如此,请恕余某实在难以从命。”

    还有其四,余先生没好意思说。俗话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我吃了由家那多年的便当,还拍门挤得人家孩子出面赎人,人家不去,我还软磨硬泡,我好意思的吗?本来这事儿吧,它就名不正、言不顺的,人家要是一句话给我怼回来,我接着不接着?我好歹也是秀才出身,有头有脸儿的人,到时候让人家臊的我面红耳赤、哑口无言,还得说我办事不地道,我还混不混了?再说了你们都是村里的乡绅宿老,在座的还有由家族长,平时一个个装模做样、人五人六的,哦,遇上事了你们一个个儿的都缩的壳子里,你们不去劝那由家父子,反倒让我一个教书先生出头,那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日尔娘之!

    余先生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叭叭叭叭道理一摆,众人全都无言以对,事情再次陷入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