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机缘
当天晚上，由兆盛就宿在了“三合永”的丝房子里，反正炕上有的是地方，多一个人也睡得开。
第二天清早儿，工人们早早起来上工。由兆盛也起来了，帮着大伙儿打下手儿，时不时的还问一问他们做的是什么工作。此时工人们都已经知道兆盛要留在工厂里做工，那以后就是工友了，所以对待太爷爷的态度就更加热情了，有的一边做着手里的活计还一边给太爷爷讲解，也不嫌他添乱。
周家老大是工长，要负责领料、分配等一应事宜，都捋顺了以后，周家老大就立刻去找他表舅给兆盛谋生计。
周老大的表舅是工厂里的管事，职务不高不低，但是跟着东家多年了，是东家从烟台带到海城来的老人儿，所以颇得东家信任。周老大见了表舅的面，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说明了事情原委，请表舅务必要帮这个忙。
表舅听了以后也没推脱，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况且人家还救过自己的外甥，于是就跟周家老大说:“妥了，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去跟内掌柜说一声。要不过些日子也得招工了，前两天东家还说起这个事儿呢，现在出货量一年比一年大，趁着过了年往外走的人多，生手儿熟手儿都招点儿，等春茧下来了，手上也练的差不多了。”
周家老大一听正好赶上要招工，喜上眉梢，这一来把太爷爷留在丝厂做工就是妥妥的了，总算是对太爷爷有了交代。
“老舅，那这事儿您就费心了，我先回去看着了。”
“嗯，去吧。”
“哎哎哎！怀忠啊！回来回来，我问你个事儿！”
周家老大刚走出去两步儿，老舅又把他给叫住了，只听老舅沉吟半晌才问道：“怀忠啊，你的这个小老乡，他认字不？”
周家老大一怔答道：“认字啊，读过好几年私塾呢，咋啦？”
“那他人品怎么样？”
“你就放心吧老舅，人品保证错不了。”
“那他到底是不是‘在家里儿’呢？”
“你看……老舅，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他们家老大是‘在家里儿’，他不是！当初他那是为了赎咱家老二儿愣装的，要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我能往您这儿推吗，您就放心吧老舅。”
周家老大一听老舅问起这事儿，还以为表舅有顾虑，连忙帮着兆盛说好话。
老舅一看自己这个大外甥要急眼，反倒“噗嗤”一声乐了，然后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你小子这是急个啥啊，又跟人家拍胸脯子打包票了是不是？”
“老舅，不是我打包票，人家现在落到这个地步，多多少少也算是因为咱们家的事儿受了牵连，就冲这咱也不能不管不是？再说了，人家大老远的都躲到海城来了，咱也不能给人家打发回去啊？这要是让乡亲们知道了，那我也后还有脸回家吗？”
“我说怀忠啊，你看看你，都三十出头的人了怎么一点都沉不住气呢？我说我不管了吗？”
“那您问这是个啥意思呢？”
“嗯……有这么回子事，卢把头过了年回来跟东家说，想找个小伙计儿给他打打下手。一来呢现在厂里验茧儿的人手不够，只有卢把头一个人，里里外外的也转悠不开；二来呢卢把头岁数也不小了，再干几年儿也就该回老家享福儿去了，所以就想带个小徒弟儿。卢把头问东家有没有知根知底儿的人，东家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就问我有没有，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着人呐？这不，你这个小老乡就来了。我是琢磨着，要不让他去试试？所以我才问你他认不认字呢，要是能行的话，这可是一场大富贵，足够抵得上他救了怀顺的人情儿了。”
周家老大一听这话，乐的都快找不着北了，咧着大嘴冲老舅说道：“唉呀老舅！要是这样儿那可太好了，您放心吧老舅，我这个小兄弟挺机灵儿，人也老实，一准儿错不了，我这就回去跟他说去。”
说完拔腿就往回跑。
老舅一看赶忙又叮嘱一句：“跑啥！抽空儿你先把他带过来我先看看，我还有话要嘱咐他呐！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个事最后还是要东家和卢把头点头儿才算数儿。”
“我明白，老舅，有你使劲儿，这事儿就算妥了一半儿了，剩下的就看小盛子的造化了。”
“嗯！明白就好，回去吧。”
周家老大一溜小跑儿着回去见由兆盛，迫不及待的把老舅推荐他去给卢把头当学徒的好消息告诉了兆盛。兆盛还搞不清是怎么回子事呢，其他的人已经过来给兆盛道喜了。大家都对兆盛羡慕不已，一个劲的说兆盛命好，这回算是赶上了，这可是天大的机缘，也都说周家老大为人仗义，给兆盛安排了一个大有前程的活计。
兆盛听的稀里糊涂的，就问周家老大是怎么个意思，原来啊……
虽然说同样是学徒，可是学徒和学徒是不一样的。
别的人学徒学的是纩丝，严格来说纩丝不能算是学徒，而是学徒工。纩丝没有什么高超的技术含量，熟能生巧而已。学纩丝也用不了三年，灵巧的仨月、笨一点儿的半载，傻子练一年也成了熟手了，就能吃劳金了。
可是兆盛这个学徒就不同了，兆盛跟着卢把头学徒，是正式的拜师学徒。
卢把头是丝厂的老把势了，跟蚕茧打了一辈子交道。卢把头有一手远近闻名的绝活儿叫“一把抓”，蚕茧的品质好坏，能出多少丝，他用手一抓就有数，谈起生意来无往不利。
在“三合永”，孙大老板最大，然后就要属两个外掌柜了和一个内掌柜。两个外掌柜分别负责辽东、辽西两个区域的收茧工作，手下又各自有几个茧把头。茧把头负责蚕茧的鉴定和品控，外掌柜负责蚕茧的定价和收购事宜。内掌柜负责丝厂内部的运营管理，手下也有若干个管事，周家老大的表舅就是其中一个管事。由于外柜要常年在外边收茧，手中掌管着大量的货款，有临机决断之权，所以外柜的职位更重一些。
卢把头是收茧的大把头，负责收上来的所有蚕茧的品控和验收，俨然就是孙大老板和外柜之下的第一人，地位与内掌柜等同。就连东家孙大老板都对卢把头非常的倚重，丝厂上下的人也都很尊敬卢把头。
由兆盛跟卢把头学徒叫学“生意”，这里说的学“生意”不是说学着做买卖，而是指跟着卢把头学习收验蚕茧的门道。兆盛出徒之后，必然是要给茧把头或者外柜当助手的，干得好了也能当上茧把头，享受的就是高级技工的待遇了。按照现在的说法，可能就类似于“管理培训生”吧，一旦做了“管理培训生”，就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迈进了管理层的圈子，只要好好干、不捅娄子，最起码能混个中层。如果干的时间长了，甚至能熬成外柜，那就是高管了。
到了这个时候，由兆盛才意识到好大一个馅饼莫名其妙的砸到脑袋上了，兆盛自己是即高兴又意外。这个学徒可真是比预想的当个纩丝工人要强上百倍，以后出徒了，凭借这门手艺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混口饭吃了。
当天晚上，收了工、吃了饭，周家老大就急匆匆的带着兆盛去见老舅。这一天下来，兆盛总想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工友们知道兆盛要给卢把头当学徒以后，反倒不敢像之前那样让兆盛打下手了。
见到老舅之后，老舅对兆盛的第一印象很好，询问了兆盛几个问题，兆盛的表现也让老舅很满意。但是老舅是老江湖了，拐弯抹角的敲打了兆盛几句之后，又对兆盛进行了一番安慰和鼓励。
然而兆盛也不是傻子，略一思量就把老舅的话外之音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舅的话是个啥意思呢？
说白了，老舅想表达的就是：你看，当初你奋不顾身救了我们家老二，还因为此事受到牵连。那你来投奔我们，我们并没有忘恩负义，而是立刻给你找了个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活计。这个事呢，八九不离十，但是最后成与不成，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造化。要是成了，你就好好干，别给咱们爷们儿丢脸，也给你自己争气，最后落个衣锦还乡，你自己也光彩；即使是不成，你也别埋怨我们，我们也已经尽了力了。就算当不上学徒，那至少还能保你当个纩丝工人，混口饭吃不难。那这是不是就算已经报答了你当初对我们家老二救命之恩了？所以说，这份人情就算我们还了。不管成与不成，从今往后，咱们都是自家人了，遇事儿的时候，你得分得出来哪头儿炕热；你小子以后要是受到重用了，也别忘了咱们爷们儿的好处。
当时的兆盛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头脑，当着周家老大和老舅的面，对他们二人的鼎力相助以热泪盈眶的方式表达了感激之情，并且发誓说一定会好好干，绝不给二位丢脸。
第二天清早儿，工人们早早起来上工。由兆盛也起来了，帮着大伙儿打下手儿，时不时的还问一问他们做的是什么工作。此时工人们都已经知道兆盛要留在工厂里做工，那以后就是工友了，所以对待太爷爷的态度就更加热情了，有的一边做着手里的活计还一边给太爷爷讲解，也不嫌他添乱。
周家老大是工长，要负责领料、分配等一应事宜，都捋顺了以后，周家老大就立刻去找他表舅给兆盛谋生计。
周老大的表舅是工厂里的管事，职务不高不低，但是跟着东家多年了，是东家从烟台带到海城来的老人儿，所以颇得东家信任。周老大见了表舅的面，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说明了事情原委，请表舅务必要帮这个忙。
表舅听了以后也没推脱，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况且人家还救过自己的外甥，于是就跟周家老大说:“妥了，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去跟内掌柜说一声。要不过些日子也得招工了，前两天东家还说起这个事儿呢，现在出货量一年比一年大，趁着过了年往外走的人多，生手儿熟手儿都招点儿，等春茧下来了，手上也练的差不多了。”
周家老大一听正好赶上要招工，喜上眉梢，这一来把太爷爷留在丝厂做工就是妥妥的了，总算是对太爷爷有了交代。
“老舅，那这事儿您就费心了，我先回去看着了。”
“嗯，去吧。”
“哎哎哎！怀忠啊！回来回来，我问你个事儿！”
周家老大刚走出去两步儿，老舅又把他给叫住了，只听老舅沉吟半晌才问道：“怀忠啊，你的这个小老乡，他认字不？”
周家老大一怔答道：“认字啊，读过好几年私塾呢，咋啦？”
“那他人品怎么样？”
“你就放心吧老舅，人品保证错不了。”
“那他到底是不是‘在家里儿’呢？”
“你看……老舅，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他们家老大是‘在家里儿’，他不是！当初他那是为了赎咱家老二儿愣装的，要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我能往您这儿推吗，您就放心吧老舅。”
周家老大一听老舅问起这事儿，还以为表舅有顾虑，连忙帮着兆盛说好话。
老舅一看自己这个大外甥要急眼，反倒“噗嗤”一声乐了，然后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你小子这是急个啥啊，又跟人家拍胸脯子打包票了是不是？”
“老舅，不是我打包票，人家现在落到这个地步，多多少少也算是因为咱们家的事儿受了牵连，就冲这咱也不能不管不是？再说了，人家大老远的都躲到海城来了，咱也不能给人家打发回去啊？这要是让乡亲们知道了，那我也后还有脸回家吗？”
“我说怀忠啊，你看看你，都三十出头的人了怎么一点都沉不住气呢？我说我不管了吗？”
“那您问这是个啥意思呢？”
“嗯……有这么回子事，卢把头过了年回来跟东家说，想找个小伙计儿给他打打下手。一来呢现在厂里验茧儿的人手不够，只有卢把头一个人，里里外外的也转悠不开；二来呢卢把头岁数也不小了，再干几年儿也就该回老家享福儿去了，所以就想带个小徒弟儿。卢把头问东家有没有知根知底儿的人，东家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就问我有没有，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着人呐？这不，你这个小老乡就来了。我是琢磨着，要不让他去试试？所以我才问你他认不认字呢，要是能行的话，这可是一场大富贵，足够抵得上他救了怀顺的人情儿了。”
周家老大一听这话，乐的都快找不着北了，咧着大嘴冲老舅说道：“唉呀老舅！要是这样儿那可太好了，您放心吧老舅，我这个小兄弟挺机灵儿，人也老实，一准儿错不了，我这就回去跟他说去。”
说完拔腿就往回跑。
老舅一看赶忙又叮嘱一句：“跑啥！抽空儿你先把他带过来我先看看，我还有话要嘱咐他呐！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个事最后还是要东家和卢把头点头儿才算数儿。”
“我明白，老舅，有你使劲儿，这事儿就算妥了一半儿了，剩下的就看小盛子的造化了。”
“嗯！明白就好，回去吧。”
周家老大一溜小跑儿着回去见由兆盛，迫不及待的把老舅推荐他去给卢把头当学徒的好消息告诉了兆盛。兆盛还搞不清是怎么回子事呢，其他的人已经过来给兆盛道喜了。大家都对兆盛羡慕不已，一个劲的说兆盛命好，这回算是赶上了，这可是天大的机缘，也都说周家老大为人仗义，给兆盛安排了一个大有前程的活计。
兆盛听的稀里糊涂的，就问周家老大是怎么个意思，原来啊……
虽然说同样是学徒，可是学徒和学徒是不一样的。
别的人学徒学的是纩丝，严格来说纩丝不能算是学徒，而是学徒工。纩丝没有什么高超的技术含量，熟能生巧而已。学纩丝也用不了三年，灵巧的仨月、笨一点儿的半载，傻子练一年也成了熟手了，就能吃劳金了。
可是兆盛这个学徒就不同了，兆盛跟着卢把头学徒，是正式的拜师学徒。
卢把头是丝厂的老把势了，跟蚕茧打了一辈子交道。卢把头有一手远近闻名的绝活儿叫“一把抓”，蚕茧的品质好坏，能出多少丝，他用手一抓就有数，谈起生意来无往不利。
在“三合永”，孙大老板最大，然后就要属两个外掌柜了和一个内掌柜。两个外掌柜分别负责辽东、辽西两个区域的收茧工作，手下又各自有几个茧把头。茧把头负责蚕茧的鉴定和品控，外掌柜负责蚕茧的定价和收购事宜。内掌柜负责丝厂内部的运营管理，手下也有若干个管事，周家老大的表舅就是其中一个管事。由于外柜要常年在外边收茧，手中掌管着大量的货款，有临机决断之权，所以外柜的职位更重一些。
卢把头是收茧的大把头，负责收上来的所有蚕茧的品控和验收，俨然就是孙大老板和外柜之下的第一人，地位与内掌柜等同。就连东家孙大老板都对卢把头非常的倚重，丝厂上下的人也都很尊敬卢把头。
由兆盛跟卢把头学徒叫学“生意”，这里说的学“生意”不是说学着做买卖，而是指跟着卢把头学习收验蚕茧的门道。兆盛出徒之后，必然是要给茧把头或者外柜当助手的，干得好了也能当上茧把头，享受的就是高级技工的待遇了。按照现在的说法，可能就类似于“管理培训生”吧，一旦做了“管理培训生”，就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迈进了管理层的圈子，只要好好干、不捅娄子，最起码能混个中层。如果干的时间长了，甚至能熬成外柜，那就是高管了。
到了这个时候，由兆盛才意识到好大一个馅饼莫名其妙的砸到脑袋上了，兆盛自己是即高兴又意外。这个学徒可真是比预想的当个纩丝工人要强上百倍，以后出徒了，凭借这门手艺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混口饭吃了。
当天晚上，收了工、吃了饭，周家老大就急匆匆的带着兆盛去见老舅。这一天下来，兆盛总想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工友们知道兆盛要给卢把头当学徒以后，反倒不敢像之前那样让兆盛打下手了。
见到老舅之后，老舅对兆盛的第一印象很好，询问了兆盛几个问题，兆盛的表现也让老舅很满意。但是老舅是老江湖了，拐弯抹角的敲打了兆盛几句之后，又对兆盛进行了一番安慰和鼓励。
然而兆盛也不是傻子，略一思量就把老舅的话外之音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舅的话是个啥意思呢？
说白了，老舅想表达的就是：你看，当初你奋不顾身救了我们家老二，还因为此事受到牵连。那你来投奔我们，我们并没有忘恩负义，而是立刻给你找了个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活计。这个事呢，八九不离十，但是最后成与不成，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造化。要是成了，你就好好干，别给咱们爷们儿丢脸，也给你自己争气，最后落个衣锦还乡，你自己也光彩；即使是不成，你也别埋怨我们，我们也已经尽了力了。就算当不上学徒，那至少还能保你当个纩丝工人，混口饭吃不难。那这是不是就算已经报答了你当初对我们家老二救命之恩了？所以说，这份人情就算我们还了。不管成与不成，从今往后，咱们都是自家人了，遇事儿的时候，你得分得出来哪头儿炕热；你小子以后要是受到重用了，也别忘了咱们爷们儿的好处。
当时的兆盛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头脑，当着周家老大和老舅的面，对他们二人的鼎力相助以热泪盈眶的方式表达了感激之情，并且发誓说一定会好好干，绝不给二位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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