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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8

    车上,沈孛眉头紧锁,“今天的事情,你有点冲动。”

    “我知道,”唐清让承认错误,做出承诺,“以后公司的事情我不插手。”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居然会因为几句话,就失态成这个样子,还耍起谱来了。

    “冲动归冲动,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沈孛看出她状态不太对,“琳达和我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换我在场,她们几个就不只是被开除这么简单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偏过头,倔强地不愿意说话。

    只剩下控制不住情绪的下巴在不停地颤抖。

    她就是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对一个陌生人有那么大的恶意。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天的礼服我帮你准备好了,”沈孛见她没说话,换了个话题,“公司还有事情,我就不去了,你帮我把礼物和心意都带到。”

    唐清让“嗯”了一声,嘴里像被塞了一团棉花,闷的人喘不上气来,她抬手擦了擦脸,把温热的液体藏在掌心里。

    沈孛不知道,唐清让连哭都是静音的。

    到家门口,李叔喜气洋洋地就来迎她,“小姐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也知道今天我下厨做了糖醋排骨,才赶着回来吃的?”

    听到家里这个老顽童的自信发言,唐清让的心情才好转了一点,“我当然想吃,不过明天还要穿礼服,我怕会不好看。”

    “都那么胖了,多一口也不算什么。”沈孛说。

    “哪像你,吃不吃都很胖!”唐清让回呛他一句。

    李叔一脸无奈,哪家兄妹像他们两个,奔三了都还在拌嘴。

    唐清让提起运动包就往房间走,一开房门就看到那条白色吊带礼服乖巧地躺在床上,真丝面料,荡领设计,腰间做了收腰,长度直达脚腕,是一条不会抢新娘风头的好裙子。

    吴妈从厨房拿着碗筷出来,带着疑惑,“小姐不吃饭了?”

    “她有点累,估计没什么胃口,”沈孛接过筷子,“给她留一点就行。”

    房间里,已经换好家居服的唐清让瘫在柔软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微微出神。

    明天这场婚礼,卫迤肯定也收到了请柬。

    她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

    明明折算下来,也就几个月的交情,两个人也没什么亲密的举动,但她竟然会有一种自己“抛妻弃子”的负罪感。

    白矜告诉她,在国外,这个叫做“crush”。

    是暧昧对象的意思。

    至于她为什么会有一种奇怪的负罪感,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这样和别人的未婚夫随意接触,有些对不起那个女孩子。

    不过好在,及时止损了。

    “还是在队里当尼姑的好。”唐清让感叹一句,又想到自己现在和队里吵了那么一大架,无名的烦躁感又扑面而来。

    抬手摸到身下的蚕丝被子,她一翻身,把自己裹成个大蚕蛹,好好睡一觉吧,明天醒来说不定就一切迎刃而解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的太简单了。

    第二天一早,唐清让早早起床收拾了一下自己,看了看时间,让李叔帮忙把沈孛准备的礼物放到后备箱里,再次检查了一下手包里的请柬,上了车,抵达时,正好是婚宴流程前的一个小时。

    堵门给红包的流程已经走完,唐清让交上礼金,把带来的礼物堆放在一起,留下沈孛的名字进了场。

    按照苏若给她的名单,她应该坐在亲友席,最靠近主舞台的位置。

    婚礼的主色调以白色为主,纯洁优雅的白色大朵玫瑰花作为装饰,摆满了舞台的边缘,身后是如牛奶般丝滑的绸布搭成的背景板,眼前是完美圆形弧度的铃兰拱门。

    现场的灯光都是蓝白相间,光线转换的瞬间,绸布泛着浅浅的光芒,唐清让转头看了一下桌子上的花饰,用的都是一顶一的材料。

    “你是让让吧?”

    唐清让回神抬头,是个打扮艳丽的中年女人,一身红色刺绣连衣裙,胸口别着一朵火红的玫瑰花,上面的绸布上绣着四个字:新娘母亲。

    她站起身来,微微低头,“王阿姨好。”

    “哎哟,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王婷乐呵呵的,脸上的皱纹也浮了起来,“我们家囡囡说啊,你长得漂亮身材好,人也好,有你这样朋友在她身边,我也放心。”

    唐清让被这几句话吹的七荤八素的,忙着打哈哈,“没有没有,是若若自己争气,我没帮上她什么。”

    王婷婷她说这话倒是不乐意了,眉毛一怼,拉着她的手,“若若的事情她都和我说了,要不是你费那么多心思把她摘出来,还帮她出了这口恶气,我怕是要被她骗的团团转。”

    原来说的是这事。

    “我也是女生,知道她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心里也生气,”唐清让拍拍她的手,“不过都过去了,阿姨,您看今天这么好的日子,还提那些晦气的事情,怕不吉利了。”

    “对对对,”王婷脸上的笑意又起来,“你心里知道阿姨谢谢你就好,今天大喜日子,不说那些。”

    正说这话,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一个女生,朝唐清让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完了她的话,唐清让急的跟王婷随便打了个招呼就快步往待机室走了。

    “怎么回事?”

    一进门,苏若以及她身边的几个伴娘都一筹莫展的样子,带她过来的那个女生指了指最边上那个女生的裙子,上面覆满了一大滩油渍。

    “早上起得太早,我有点饿,就说吃个方便面,没想到汤撒了…”

    唐清让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服装师呢?”

    “这里。”

    “还有没有多的衣服?”

    “婚礼上,我们只会躲准备一到两件礼服给新娘,但一般伴娘都不会多备…”

    得。

    意思就是没有多的。

    苏若叹了口气,“是我的问题,早知道就该给你们准备点吃的,不然也不会这样。”

    “不,是我太贪嘴了,要吃点别的东西都不会这样…”

    “现在是互相承担责任的时候吗?”唐清让语气冷冷,“最主要的是解决问题。”

    苏若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上场只剩十分钟了,就算是临时再买一件,也赶不上时间了。

    “穿我的吧,”唐清让细细打量了一下她们身上的伴娘服,都是白色作为基础色,没有多余的设计,和她身上这条裙子能说得上是大差不差。

    只是,更棘手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不行不行,我们几个人都没你瘦,这条裙子你穿上是刚合适,给我们穿,怕是…”

    唐清让的头更大了。

    “不然这样,”苏若脑中灵光一闪,“你替她上台?”

    “我??”这下轮到她慌了,“不行,我又没跟你们一样彩排过,流程我都不熟悉的,到时候给你丢人更不好。”

    “不会的,”旁边的女孩子赶忙应和,“苏总监和方老板不喜欢繁重,我们只是稍微走个过场,然后就站在旁边等流程结束。”

    “让让~”苏若拉住她的手晃了又晃,忍不住撒起娇来,“你就帮帮忙,就一次!”

    唐清让翻了个白眼,“你还想有下一次?”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林彬的案子还没有开审,杜洁那边赵竹也还没有回信,自己又“中年叛逆”跟周婷尹梦大吵一架,现在还被拉来做什么临时伴娘。

    她不知道人生下一秒还会有什么绊子。

    直到她看到站在自己旁边的伴郎。

    “怎么是你…”

    言逸今天是标准的新郎打扮,白色衬衫加黑色西裤,大背头,整套衣服看着平平无奇,唯一的亮点是胸口处的胸花被他用一个天秤模样的徽章固定住。

    “我是新郎的好朋友啊,所以当然要做他的伴郎。”

    唐清让苦笑一声,这或许就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吧。

    台上的主持人示意伴郎伴娘登场,她被安排在最后一个位置,搭档是言逸。

    柔和烂漫的纯音乐响起,伴娘把手放到伴郎的手里,唐清让看了言逸一眼,只见对方伸出左手,不急不慢地等她的下一步动作。

    “放心,我会带着你的。”

    唐清让不想搞砸苏若的婚礼,跟着前面的伴娘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

    一种奇怪的体验感涌了上来。

    她能感觉到言逸手掌中的硬茧,她想,这或许也是他的勋章。

    唐清让看向言逸,他此刻神情温柔,眼神正凝视着她的眼睛。

    “看着我干嘛?”

    台下的宾客注意力统一集中在餐桌上,对台上的流程并不在意,言逸轻轻一笑,“我只是在想,我临时换了搭档,却没人通知我。”

    “抱歉,”唐清让避开他的视线,“我也是临时救场的。”

    说着,二人跟着前面的伴娘换了动作,言逸伸出手,挽住她精瘦的腰肢,嗓音温柔,“不用觉得抱歉,我很高兴我的搭档是你。”

    他的眼睛亮亮的,看着怀里的人的时候多了几分柔软。

    他…

    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变了很多。

    但又具体说不上来是哪里的变化。

    伴娘伴郎入场结束,接着是新娘新郎出场,省略掉前面冗长的二十分钟,才正式进入婚礼流程,倒香槟,交换戒指,双方父母上场。

    唐清让悄咪咪瞄了一眼言逸的腕表,刚刚好12:18,这主持人时间卡得还挺准。

    “要是站不住了,可以扶着我。”言逸留意到她的小动作,以为她是高跟鞋太累有些疲惫。

    唐清让摆摆手,“我还能坚持一会儿,他们马上也结束了。”

    言逸砸了下嘴,“腿之前不是受过伤吗?再说了,咱们俩认识多年了,挽个手而已,我都不介意,你还害羞?”

    回想了一下,上次她腿受伤,卫迤也是这样拖着她的手。

    刚刚在台上,好像也看到了他的身影。

    也对,卫迤毕竟是当时案件的辩护律师,苏若会请他来也不足为奇。

    “平时也穿这么高的鞋子吗?”

    言逸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回过神来,她的手已经自动靠在他的手臂上了,“穿得和训练的时候比较割裂,我才会有一种下了赛场的感觉。”

    运动员的人生和常人无法相提并论。

    因为入队的年龄太小,也因此丧失了谈恋爱交朋友,社交,以及随心所欲追求爱好的权利。

    运动员唯一的朋友,就是自己的队友。

    可是一旦离队后,却也会因为除了多年从事的运动项目外,与这个社会的职位要求格格不入。

    再加上大大小小的伤病,很多运动员在退役之后甚至连个普通人也做不了。

    “我看过你的比赛,”言逸语气平平,目光直视着台前的苏若方宇二人,“不得不承认,在体育造诣上,你已经超过了很多运动员。”

    “隔行如隔山,现在让我去打拳击,我也是一窍不通,”唐清让瞥了他一眼,一笑,“你这句彩虹屁吹得不够格,下次努力。”

    “总得让人慢慢进步嘛,下次一定把你哄高兴!”言逸说。

    “瞎得瑟,”唐清让翻了个白眼,“还和小时候一个样。”

    言逸顿时哑然。

    言逸九岁那年,因为皮肤黑,个子也矮小,经常被同班同学欺负,那个时候唐美雅经常会在书包里给她装着一副弹弓,意思是让她学校休息的时候也不要忘了练习。

    那天放学后,唐清让正拿着弹弓瞄准教学楼窗口正对着的黄果树枝桠上的叶子,一低头,看到了被挤在角落里的言逸。

    小小的黑色糯米团子。

    这是唐清让对他小时候的描述。

    她大喊一声,手里拿着弹弓瞄准那两个欺负他的高个子男生,准确无误地打到他们的小腿肚子和手臂。

    墙角的小小少年,抬眼看着她。

    从此以后唐清让的屁股后边就多了个跟屁虫。

    猛烈的心跳声笼罩了他的视听,胸口也因为情绪的激动起起伏伏,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是方宇的婚礼现场,他现在就要拿着大喇叭四处宣布唐清让没有忘记他了。

    “怎么了?”她尽量掩藏住那点恶作剧的小心思,却还是忍不住在嘴角露出一丝马脚。

    他迟疑片刻,像机器人重启电源,开口,“你…还记得我?”

    “上次见面,你不是都戳破了我的谎话吗?”

    还叫她小骗子来着。

    言逸猛地一怔,醒悟过来,时间过去的太久,这一个多月里,他把他们俩见面之后的细节全都一一复盘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唐清让想用新身份和他重新开始。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记忆中曾经的那个喜欢摆弄弹弓的小女侠,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坚韧固执的射箭运动员。

    她能做上自己喜欢的事情,他也真心替她感到高兴。

    “下面,有请新娘的挚友—唐清让,上台致辞!”主持人清亮的嗓音响彻全场,今天现场来了不少记者,听到这句话,不少记者都从餐桌上抬起头来,伸长了脖子往台上找了又找。

    唐清让和言逸面面相觑。

    “怎么还有我的事…”这句话,唐清让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言逸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副表情,没憋住笑了出来,“要我送你过去吗?”

    她低头,她的手还撑在他的手臂上,轻轻的摇了摇头,唐清让瞪了一群苏若,轻步走到舞台中间,从礼仪的手里接过话筒,站到了摆放祝词的架子面前。

    在脑袋里迅速地过了一遍话术,唐清让深吸一口气,再回过神时,台下散落在会场各处的记者已经举起了摄像机,唐清让看着黑色的镜头,晃眼间仿佛看到了一群黑色的吃人怪兽,正对着她虎视眈眈。

    言逸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抢过她手里的话筒,声线明朗,“不好意思,唐小姐之前参加比赛的伤还没恢复,穿着高跟鞋站了太久,有点分神,大家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替她举着话筒吧。”

    唐清让吐了一口气,仓促地点了一下头,“在拿到祝词的时候,我想起了第一次和若若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一心扑在自己的事业里面的无脑工作狂,和若若相处的时间,也因为训练的原因折算下来不过三年,但知道他们俩将要结婚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过要怎么祝福他们。”

    苏若站在舞台的另外一边,努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唐清让小她两岁,但更多的时候,是她在依靠着唐清让。

    在她心里,唐清让就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存在,不管是生活上的小事,还是工作上的压力,好像没有她无法解决的事情。

    “虽然这一路上,有过很多不能言说的困难,还有很多无法逾越的障碍,我也构思过,要怎么样才能把我的真心祝愿告诉给你们,但我现在站在这里,只有一句话想说。”

    唐清让向着方宇微微颔首,看着哭成泪人的苏若微微一笑,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希望你们可以彼此相伴,白头到老。”

    说到这里,苏若提着婚纱的裙摆向她走来,像拥抱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轻轻地抱了她一下,“谢谢。”

    谢谢你这些年一直陪着我。

    凌晨三点愿意陪我出门吃火锅,哪怕我加班到深夜也愿意一直等我。

    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予我帮助。

    不管是什么,都谢谢。

    唐清让回抱她,脸上还挂着笑眯眯的笑容,带着哭腔的威胁也少了几分力度,“再给我搞这种突然袭击,你以后就没我这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