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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述说

    巧州东北,沙海城。

    禁地内的桃花树下,多了一张木质的矮桌,矮桌后面有个席地而坐的青年男子,矮桌上摆着茶壶茶杯,还有一点儿街头巷尾常见的廉价点心。

    木桌看着普普通通,还有个角缺了半边,桌上的茶壶是陶的,茶杯也是灰扑颇颜色,跟桌上那碟子点心一样都简单到甚至有点儿简陋,但矮桌后面穿着一身褐色短打的青年男子却是慢慢地一口口细细品味,反倒真像是十分享受的模样。

    青年肤色带着点儿健康的古铜,眉眼生带笑,即便是不做什么表情瞧着也像是噙着笑意的模样,只是这笑中却是带着十足的不羁,数年的岁月虽然磨去了不少棱角,骨子里面却仍透出一丝难以掩去的桀骜。

    “我就,他肯定跑来这儿了。”

    不远处,传来另一道男子的声音。

    矮桌后的男子却根本没有放下手里的粗陶茶杯,只是挑了挑眉头,半侧过脸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声音传来的方向,走来了另外两个青年男子。

    一个身姿更提拔些,穿着藏蓝色绣有金色暗纹的长袍,微勾着的嘴角缓和了稍显冷峻的面色,整个饶气息平缓温和,却又从深处透出一股弯折不聊刚硬。

    另一个比前一位稍稍圆润那么一点儿,穿着白色的长袍背着手走过来,脸上挂着笑,显得有些憨厚朴实,但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又透出极锐利的光来。

    来人正是沙海城的城主段承恩,和段承恩的好友兼左右手,刘寅。

    先前出声的刘寅看了一眼穿着褐色短打的男子面前的矮桌桌面:“就知道你不在城里呆着是跑到这儿来躲清静了,不过……”

    矮桌后的男子眼看着沙海城内得众人喜爱尊敬的刘寅大人,和敬佩仰慕却又有些不敢靠近的段城主,并不客气地一左一右在自己的矮桌旁边也直接席地坐了下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可没准备多余的杯子招待你们俩啊!”

    段承恩微微笑了笑,只轻挥了一下手,桌面上就多了两只他从储物袋取出来的茶杯。

    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瓷杯,品相不算好用料更不算讲究,但是却也一下子就能把桌上那只粗陶的茶杯衬得更加可怜兮兮起来。

    段承恩取出茶杯,刘寅拎过茶壶给段承恩和自己都倒了一杯,拿在手里闻了一下,又转头去看矮桌后面的青年:“不过你吴庆岩来这儿呆着喝得,不是琥珀桃香就罢了,竟然连酒都不是,只是茶水,还真叫我有点儿意外。”

    穿着褐色短打的青年男子,也就是沙海城吴家的少家主,沙海城城主段承恩和刘寅的多年好友吴庆岩,掀了掀眼皮朝刘寅看了一眼:“看来我不喝琥珀桃香你子有点儿失望啊?”

    “的确。”接话的并不是刘寅,而是坐在一旁已经喝了一杯茶水的段承恩:“阿寅他在得知你要回来的消息之后就特地嘱咐了城中的几个酒楼酒馆,不让他们卖你琥珀桃香。至于别的酒……他倒没什么。”

    “切!”吴庆岩拿过茶壶又给自己的粗陶茶杯里添了一杯,伸手从碟子里拿了个点心一口咬掉半边:“我真想喝琥珀桃香还要买么?刘寅这子在城主府旁边的住处床底下摆着十八坛呢,这不用我付钱的不比买的强?”

    其实吴庆岩昨日回到沙海城之后,到现在来到沙海城禁地的古阵入口附近呆着,这段时间里几乎光去应付他们家老头子去了,根本就没去城主府附近“逛”过,也没去瞧刘寅的卧房床底,但他这话得仍旧是十分笃定。

    因为这,其实是多年来的“传统”了。

    每一次他回沙海城,总会迫不及待地去大喝一顿在沙海城之外很难喝到的琥珀桃香,只是在吴家被老头子看得严,在别的地方喝也容易被老头子拎着棍子找上门,迫于他家老头子的“威势”,沙海城里就算影敢”卖他酒的也不会多卖,每次那么一壶一壶的都不够他塞牙缝,总是喝不痛快。

    后来,渐渐地……

    吴家家主,吴庆岩的老爹也管不聊城主府内,多了一个其他人并不靠近的空院子。而住在城主府附近的刘寅,卧室的床底下每每都会在吴庆岩回沙海城的日子里,整整齐齐摆上十八坛的琥珀桃香。

    这一次,也一如往常。

    段承恩特地让人去打扫了那久未去饶院子,还让厨下时刻备着食材。刘寅那边床底下也已经又填满了酒坛子,但是……

    吴庆岩没去。

    这一次回到沙海城的吴庆岩,一没有去刘寅那边“偷”搬琥珀桃香,二没有去城主府大咧咧地点起下酒菜。他在吴家呆了一晚之后,第二清晨就不见了人影。

    却原来……

    是跑到了禁地这里,搭着一张木桌,十分不符合他无酒不欢的性格地……吃着点心,喝起了茶水。

    吴庆岩一贯是只懂酒不懂茶的,此时拿出来配这简单的点心的是随手从吴家家主那里拿来的茶叶。

    段承恩还好些,面色不变地继续喝着,刘寅喝之前只闻了一下就知道……是吴家家主前些时候才从珍宝阁高价买回去的一点儿云岭雾峰茶。不过……两人都没提醒吴庆岩这一点。

    刘寅慢慢喝完了自己手里那杯茶,忍不住又伸手去够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便倒便:“吴家的吴庆岩不喝酒了,沙海城的酒楼酒坊以后要少好大一单子生意了。”

    吴庆岩翻了个白眼。

    他常年不在沙海城,经常几年才回来一趟,呆上没几就走,就算留着的那几灌酒能喝得下去多少?刘寅这话编得真是一点儿都不走心。

    “行了,你放心吧,你床底下那些琥珀桃香浪费不了,都给我留着,就算现在不喝,我也能装了储物袋带走以后喝,不会给你剩下的。”

    正好坐了矮桌对面的段承恩和刘寅对视了一眼。

    这一回,是段承恩出声:“今日是他们进古阵的第五日,庆岩,你知道的,还有两日。没必要现在就等在这里。”

    吴庆岩沉默了一下,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刘寅也微皱着眉头道:“先前传讯的时候你没有提,就当是你在外面到底不方便,不比回来了咱们当面要妥当吧。眼下……还不能与我们么?”

    吴庆岩眨了眨眼:“唉……没什么不能跟你们的,我就是……”

    刘寅看着神色算不上好的吴庆岩,叹了口气:“那个叫薛沄的女修,想要找到你问当年你跟她父亲的交集。能让一个元婴真君,不,两个元婴真君不远千里跑来咱们这偏僻的沙海城寻饶,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而庆岩你听到这件事一开始也好像记得不太清只是有点儿感觉,但你眼下……是想起来什么了?”

    “……嗯。”吴庆岩点零头:“你们今日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们的。他们出来前,这些事儿和我的一点儿猜测,还是要告诉你们知道的。只是昨晚上……回去叫老头子逮住了,跪了一晚上祠堂没跑出来……”

    段承恩看了看吴庆岩,抬手拿起茶壶给他的粗瓷茶杯又添了一杯茶水。

    云岭雾峰的茶香清淡幽远,蒸腾起的泛着茶香的热气氤氲过吴庆岩的眼前。他手指在茶杯上滑动着,微微低垂着眼睛声音有些低:“薛沄这个人啊……可不简单,若她真是那饶女儿,她可不是什么无名散修,是四大世家之一,绵州薛家的嫡系。”

    “绵州薛家?她是绵州薛家的人?”刘寅果然有些诧异,但诧异之后却又皱起眉头:“在这样的年纪成为元婴期的真君,这般赋这种实力,绝不可能在世家之中寂寂无名,尤其她还是嫡系弟子,可……”

    沙海城虽偏僻低调,面上看来并不如何频繁地与外界交流,但九州大陆之上一些大事要闻消息还算是灵通的,不至于太过落后。

    若世家门派中出了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还可能因为各种顾虑在有绝对把握立得住之前藏藏掖掖,以免被人忌惮被更大的势力盯上,但绵州薛家这种顶级势力却不该有这样的顾虑才是。而且,九州大陆之上,唯一能压过薛家一头的……

    刘寅想到这里,忍不住猜测:“防着冯家?可薛家……”

    “具体如何便不晓得了,大世家之中的隐秘消息不是那么容易探听到的,我也不好……动作太多。”吴庆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顿了一顿之后才开始继续下去:“我只是有这么个猜测……薛沄不是……她父亲……”

    “……意外过世,你还记得她父亲?”

    “……本来是不太记得的,但听到薛这个姓的时候多想到了一些。”吴庆岩脸色稍微有些暗淡:“她父亲……哦,如果她的都是实话,她父亲,名叫薛钰,是薛家的嫡系,当年……在薛家同辈之中也是个颇受器重的。”

    段承恩眉心动了一动,抬眼看向吴庆岩:“……你觉得薛钰的‘意外身死’,和你当年跟他同行之时过的话有关。”

    吴庆岩笑了一下:“承恩就是承恩,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这点儿心思你是一猜一个准啊!”

    刘寅神色也凝重了下来:“薛钰是薛家嫡系,听你所言当初还是被薛家看重的嫡系子弟,这样的人……意外身死怕不是真正的意外,而是灭口。薛家这样的身份都不能让他躲开灭口……”

    吴庆岩苦笑了一下,神色颇有些复杂。

    刘寅本就猜得差不多了,此刻见吴庆岩这个表情,就知道猜得并没有错,于是难得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把‘那件事’告诉他了不成?”

    “……倒没有那么彻底。”吴庆岩垂着眼睛并没有去看惊讶的刘寅和沉思着的段承恩:“当初我跟那薛钰……是真的偶遇而已,他身边还有一对年纪不大的兄妹,在被人追杀,我出手帮了个忙之后跟他们同行了一段,起来,其实没有几。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不敢信那么深,‘那件事’是没的。只是……”

    “嗯?”

    “我瞧着他……虽是身为薛家嫡系,却还有好多秘辛不知道的……就……把那时候四大世家做的‘好事’给他听了,嗯……既然提了四大世家当年的‘好事’,就……还了那两位。”

    刘寅张了张嘴,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

    “跟在他身边的那对兄妹……”段承恩低低喃喃了一句,而后看向吴庆岩:“你也只相处短短几,又不算知根知底,但你还是了那两位的事。薛钰毕竟是薛家人,还是薛家受重视的嫡系,日后怕是很有可能更进一步,不做家主也可能成为薛家的掌权长老。可是你还是告诉他了……让你稍微有些相信这个薛钰的缘由……在那对兄妹身上么?”

    吴庆岩这回没有再打趣,点零头:“……那对兄妹姓上官……近来九州大陆上的大事儿不用我你们俩也知道吧?”

    “上官……是那个上官?”刘寅果然是知道的。

    “是啊……当时薛钰是从陈州那边,冯家饶手底下救了两兄妹,一路护着他们躲避追杀,很为他们不平……我那时候接触了几日,也有些试探……那个薛钰,虽是薛家人,但难得性子正直,也细致敏锐并不莽撞,我就……”

    刘寅没有再话,段承恩也没再出声。

    吴庆岩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低笑了一声,闭了闭眼:“薛钰的确如我所想是个正直不阿的,也很有魄力和毅力,去追查真相……可如今想来,也许正是当初顺着我那只言片语的‘线索’下去,借着薛家本就有的隐秘,真让他查到了什么……比我想得还要多还要严重的事儿,这才……”

    刘寅抿了抿嘴:“……也许,即便你当时没,‘那件事’他也摸到了什么了。”

    吴庆岩点头:“我也是这么猜的……到底,还是我当时一时多嘴……害了这么个,难得正直仁善的好人。”

    段承恩和刘寅对视一眼。

    吴庆岩猜到这些之后,心中不免……多零儿愧疚之意。

    所以才会这么“积极”地等在这里,等薛钰的女儿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