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六）

    高中的生活也只是初中的延伸而已，我记得我依然没有朋友。

    距离学校骑单车要一个小时，每天都是六点就要起床，在那条碎石路通往乡镇的水泥路上，启明星在黎明前的黑暗里透着希望的光。只记得破旧的单车经常爆胎，车链条断掉，小孩子最怕迟到被老师罚，只能常常把单车藏进灌木丛，翻越茂密的山林一路跑到学校。

    每天拿着母亲给的两块钱去学校，常常买了两个包子就当早餐中餐，剩下的钱留着修单车，买高中各种学习用具资料。因为每年开学学费凑不齐，每次我都硬着头皮去找老师报道，而学校也会每天通报欠费的学生，直到黑板上只剩我的名字，小孩子的倔强从不允许我去上报贫困生补助，也会笑着对母亲说学校食堂很便宜又好吃，两块钱够了。

    而记忆里午饭的时候，我磨蹭到所有同学都去食堂，带着纸笔悄悄的来到教学楼顶，画画做题，在那里度过了大半少年时光。学校里美术老师是我唯一还记得模样的人，我喜欢画画，老师带着我去参加画画培训班，还有展览，极力要我加入艺术生，因为我学习也好，高考都会比其他人轻松。可是啊，我连少年时期长身体的饭都吃不上，我哪里能再开口问父母要钱学美术。

    我已经忘了自己是怎样挺过那段岁月，好像我天生就擅长去模糊去抑制那种艰苦所产生的痛，在脑海里构建着童话世界，隐藏着所有的负面情绪。

    这所有的付出，长期的营养不良，我仍然可以感觉到那小小的身影的内心，“没事的，再喝两口水吧，这样就饱了”，最后只上了二本线，其实也很好了，镇级高中每年也就七八个人能上大学，可是我高考后填写错误志愿无法调剂最后还是落榜了。我实在不想父母受苦了，人生第一次和父亲顶嘴，我只想出去打工赚钱，学校里的生活本该无忧无虑的，本该像电影里那样飞扬跋扈，有着懵懂青涩的爱情、热血交融的友情、恣意妄为的冲动。。。而我没有青春期，也没有如花般明媚绽放的青春。

    十八岁的自己像这野草野花散落在墙角、垃圾堆里毫不起眼。

    回想着这一切，我止不住的笑了，多么熟悉的场景啊，现在的我没那么缺钱了，我却还是如同十八年前一样躲在这无人角落远离人群，好似陷入轮回一般，半年多了，其实没有孤独感，不过挺一挺也就过去了。这岁月悠长，要怎么挺才能过去？

    那个十八岁的夏天，我还是终于听从父母的话，去复读班再读一年。我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那个夏天，村里羡慕到最后冷嘲热讽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他们说着读书有什么好，浪费钱浪费时间，隔壁的孩子都赚钱买了新电器回，谁谁谁的孩子有出息，在镇上开了店。。。

    那是我懂事以后第一次感觉无地自容，穷困没有击垮我，大人的评判却像一把利剑穿插入我的心口，直到现在，我仍忌惮和别人有过多的接触。再次辛苦了一年，我也终于上了二本，去到一所远离这座山村的城市，也是再那个不断成长的岁月里，我在人生迷雾里穿行，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