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故事收藏室 » 第三十八章 路在脚下

第三十八章 路在脚下

    在我研究生二年级的第一个学期,根据学校培养计划的安排,我需要去到专业相关公司进行为期半年的实习,在导师和学校的沟通与安排之下,结合我的个人意愿,我去到了帝都的一家互联网公司实习。

    在我去到帝都实习的时候,他已经毕业奔赴了工作岗位,在经过了短暂的培训之后,正式成为了一名船医,开始执行起了一些短途的航行医疗保障任务,根据他们单位的安排,当他适应了短途航行之后,他便要开始接手远洋航行的医疗保障工作了。

    虽然他刚开始是执行一些短途航行的医疗保障任务,但这个短途也是相对的,经常一出去就是十天半个月,而且由于海上没有基站,稍微离岸边远一点之后手机便失去了信号,他们车上的卫星电话又不让使用,因此在他出海航行期间,整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而我之所以选择来到帝都实习,其主要的原因也是他的单位在帝都,那时的我心中也还企盼着我和他之间的未来能够出现一丝转机,希望能和他继续走下去,因此我来到了帝都实习,提前感受一下我和他的未来生活可能存在的样子。

    不感受还好,一感受之后便将我心中那点仅存的幻想也给彻底击碎,连渣都不剩,在那时的我眼中,已经完全看不到我和他的未来了,在那时的我心里,已经几乎没有再和他一起走下去的信心和勇气了。

    那时的我,眼前便是万丈深渊,我已经是处于一脚悬空的状态了,再往前一步,必将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尽管在武侠和玄幻小说里面主角跌落悬崖总会有奇遇,逢高人,得秘笈,练神功,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之类的,但生活毕竟不是小说,我也并不是主角,我终究只是一个活在现实之中的普通人罢了,我也得考虑我未来的生活,考虑我现在的家庭。

    而在我的身后,似乎是一片坦途,虽然路上薄雾蒙蒙,但依稀可见那是一条阳关大道。

    彼时彼刻,站在悬崖边上一脚悬空的我心中十分纠结,既没有勇气向前迈出那一步,也没有决心转身奔赴那条阳关大道。

    当时的我想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他,但他当时向我表示的意思是他没有办法替我做这个决定,虽然他希望我不要回头,继续往前,但是鉴于他目前的条件也没办法保证我不堕入那万丈深渊,所以他没办法替我做决定,他让我自己做选择,还说我无论做什么选择他都接受,他都支持,他只是希望我能够幸福就好,毕竟和我在一起的这四年多,他亏欠了我太多,他想弥补,但奈何现实的限制太多,他说他曾经也想过等以后弥补,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的想法,但是岁月催人老,以后太久,既然他没办法给我理想的生活,也看不到奔赴理想未来的希望,他也不能再耽误我的青春了,虽然已经耽误了快五年了,但他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了,因此他说我无论做什么选择,他都是尊重且支持的!

    当时看他说得大义凛然的样子,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如果可以,谁想分开呢,但奈何现实太残酷,命运太弄人,要是他当初没有签那个协议该多好,要是他考研报名没有报错类别该多好,要是他没有选择他现在那个破单位该多好,要是我没有遇到他该多好……

    一想到这里,当时的我不免悲从中来,但奈何时光无法倒流,人生也没法重来,既然当初做出了那样的选择,开出了那一枪,我们就必须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勇敢地去挨上那一枪,他是,我也是。

    正当我在悬崖前止步不前时,突然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暂时抛下了所有的纠结与烦恼。

    那是我实习的第二个月,虽然我已经来帝都,来到这个他单位所在的城市已经快两个月,但却由于他工作的原因,甚至都还没有见过他一面,而且因为信号问题,我们之间的联系还不如之前在学校时频繁。

    那天我正如往常一般在我实习的那家公司的办公电脑前复制粘贴着代码,我放在键盘旁边的手机来电铃声却突然响起,我拿起一看,发现是他打过来的电话,距离我们上次电话联系,已经过去快一周了,按理说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海上,手机应该是没有信号,他应该没办法联系我才对,我拿起手机的一瞬间我的脑海里便出现了一连串的问号,但我也来不及多想,于是便赶紧跑到了厕所接听了这通电话。

    “喂,最近几天过得怎么样呀?”电话那头响起了他低沉的声音,不知发生了什么,当时的我感觉他的声音略显中气不足。

    “还行。”当时的我正沉浸在苦恼与纠结之中,对于他的来电也并没有表露出太过激动的情绪,或者说,我已经不知道该和他聊些什么了。

    “你还在实习的公司吧?”他紧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

    “在的,怎么了?”我逐渐感觉到了一丝异常,今天的他问的那些问题似乎不像是往常那般嘘寒问暖,他应该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得阑尾炎住院了,就在离你不算太远的一个半岛的医院,然后现在要准备手术了,需要家属签字,但是我爸妈离我这里太远了,而且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你方便过来帮我签一下字么。”电话那头的他用着他那中气不足的声音缓缓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啊,怎么回事?”还没他说完呢,我便愣住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和请求让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同时也很好奇在我们断了联系的这几天里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毕竟在他毕业后的那段时间里,我和他之间几乎已经没有了什么实质性的沟通。

    “是这样的,我这段时间不是在被我们单位安排在做短途航行的医疗保障嘛,谁知航程刚过一半呢,我就突然开始肚子痛起来了,刚开始我以为是肠胃炎,想着先观察观察再说,结果后面肚子越来越痛,痛的部位也开始往右下腹转移,于是我便意识到了情况不对,这不是急性阑尾炎的典型表现嘛!但是由于我自己就是船上唯一的医疗力量了,也没办法开展阑尾炎的相关手术,于是船上的人便赶紧联系相关的海上救援部门,把我给空运回了我们船附近的一个半岛上的医院,在医院做了相关检查之后,结果也证实了我当时急性阑尾炎的诊断,好在送来得及时,阑尾还没有穿孔,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还是得尽快进行手术,然后手术需要家属签字,然后我便想到了你,正好也是想趁这个机会见见你。”他向我道清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听完他的叙述之后,虽然我当时正处于“悬崖之上”,但我心里还是十分担心他的安危,于是我便赶紧向公司的领导请了三天假,赶到了他住院的那个医院,虽然那个半岛隔我实习的公司不算太远,又有跨海大桥可以连通,但中间也隔了有三百多公里路程,经过了差不多六个小时的车程,我去到了他住院的地方。

    一进他所在的病房大门,便看到他正穿着病号服在靠窗的那张病床上安静地躺着,右手手背上打着吊针,面色苍白,口唇发绀,头发发亮,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洗过头了,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得了什么绝症了呢。而令人意外的是他身边竟然没一个人照顾他,他当时跟我说的是他们单位的人都在执行航行任务,实在是腾不出人手了,而且他自己也觉得阑尾炎问题不大,也没有向单位反映困难,所以他单位也没有派人过来照顾他。

    但后面他和我说实际上他心里想的是这是一个难得的和我见面的机会,不想让第三个人的存在破坏了他和我独处的时光。

    “想想也挺可笑的,我们都已经是满足了法定结婚年龄的大人了,我们都已经恋爱快五年了,居然还得趁着这种做阑尾炎手术的时机才能见上一面。”故事收藏室中,之前语气一直很淡定的孟一文此刻突然自顾自地轻蔑一笑,面色中透露着些许无奈和辛酸。

    他是在我到了的第二天早上做的手术,头一天晚上陪着他输完液之后聊了会儿天,随后我便在他病床旁边把那个陪护的椅子展开成了一个简易的小床,再去找护士要了一床被子,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度过了他手术前的那个夜晚。

    那晚,我躺在他的病床旁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一是因为椅子太小睡得有些不习惯,而更主要的还是心里在盘算着我和他的未来,看着病床上的他虚弱的模样,想着我和他之间暗淡的未来,心中泛起千愁万绪,却不知向谁诉说。

    那晚我看着他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我那心中原本存在的对他的怨气也化作了对他多舛命运的同情,毕竟,为了我,他也付出了很多,造成现在的局面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或者说,本就无所谓对错。

    想通了这些后的我也将所有的纠结与情绪都抛在了脑后,当时的我心里面就一个想法,那便是陪着他顺利做完手术,度过他人生的低谷期。

    后面我陪着医院的护工大叔把他推到了手术室门口,并且在麻醉风险告知书上签上了我的名字,经过了快三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后,终于等到了他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那一刻,在把他从手术室推回病房里过程中,由于麻醉药的药效还没过,只见床上他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脸上和眼睑肉眼可见的浮肿,右手上小臂上的静脉留置针挂着点滴,右下腹阑尾的位置插着一根管子,管子的一端连接着引流袋,后来护士和我说这是用来引流他肚子里的一些渗出物的,由于他这次手术是用的静脉麻醉,为了避免膀胱里面尿液过多,还给他插上了导尿管。

    就这样,静脉留置针,腹腔引流管,导尿管,这三样东西构成了他身上“两进一出”的通道系统,从小到大连感冒都没得过几次的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呀,而且当时的我也特别不适应这种身上被插上管子的做法,那时的我心中除了对他的怜惜与关心外,还在祈祷他能够快点好起来。

    不知是我祈祷奏效的原因呢,还是说他这个手术本身不大且过程也比较顺利呢,总之,在他的术后第二天,他就已经可以下地行动,基本生活也可以自理了,只不过那个静脉留置针还在他的右手小臂之上,而腹腔引流管和导尿管也还没拔,但这些也不影响他的自理能力,看着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恢复得不错,我也算是稍微放心了一些。

    术后的第二天,也是我请的三天假期的最后一天,由于我实习的那个公司对于员工请假这一块管理得很严格,就算是实习生也不例外,我这三天假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到的,虽然那时的我心里还想再陪他几天,但是也不怎么现实,于是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知道我很难续假的情况之后的他,虽然很是不舍,但也让我放心的回去上班,说他已经可以自理了,自己照顾好自己没问题的,让我把心放在肚子里,并且还口头上对我这次的到来与陪伴表示了感谢,当他对我说:“谢谢你的陪伴!”的时候,那语气和神情都异常的的真诚,那氛围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在交代后事一样,整得当时的我都有点不知所措。

    由于还得赶车,我是那天上午的十点多的时候走的,当时已是深秋季节,秋风萧瑟,他的病房是在十三楼,原本我打算直接在病房和他告别便自己独自一人去车站的,但是身上还安置这“一进两出”管道系统的他在输完液后执意要送送我,由于他来医院来得比较急,也没有多余的衣服,于是他便穿着单薄的病号服,拎着两个引流袋子,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蹒跚的脚步把我送到了医院的大门口。

    如果不是我及时制止了他,他甚至还打算将我送到离医院不远的公交车站,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舍不得我,而我又何尝舍得他呢,但是聚散终有时,没有谁可以一直陪着谁,有些事,强求不来,有些遗憾,只能接受。

    于是那天我和他便在医院门口挥手告别了,那天是他看着我离去的,我看着他那单薄的病号服在萧瑟的秋风中随风摆动,左手拎着两个引流袋,右手朝我不停的挥动着,脸上洋溢着满足与欣慰的笑容,我回头看了一眼他那故作镇定和坚强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为了不让他看见我流泪的样子,我只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只不过,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