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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惊宴

    “知道了,我现在在老家休息,等我回去再谈吧。”

    沈兴国疲惫的把手机塞回裤兜里,耳边是沈兴民的吆喝声:“对对对,那张紫檀桌子放在门对面。”他一边说,一边不放心的追上去,“小心一点嘞,别磕到了!”

    真装啊……这祠堂就他嗓门最大。

    整个祠堂里里外外摆了数十张木桌,上面清一色铺着红色塑料桌布。每张桌子上摆着一摞蓝白相间的青花瓷碗,一打橙色木筷,还有十几个摆好的塑料纸杯。

    这些桌椅碗筷全是沈兴民订购的。几十年前,村里存放着不少公用餐桌和凳子,每当举办大型活动时,村民们就把它们拿出来在祠堂里摆好;家家户户各带着几副碗筷,来祠堂共度盛宴。可一个星期前,他问沈兴民村里还有没有这些活动的时候,沈兴民哼了一声:“我们也想办,但楚家那几个鳖孙不让啊。”

    他接着问:“那还有办酒席的桌椅吗?”

    沈兴民笑道:“村里都十几年没有搞过集体酒席了。就算以前的东西还放着,咱也用不了啊!哥,买新的!咱有钱,不寒搀!”

    沈兴国本来还想着要不去村里借十几套桌椅,但沈兴民的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是啊,他沈兴国是近十年祠堂办酒第一人,怎么能把这种光宗耀祖的大事搞的这么寒碜呢?在祖宗的牌位前,如果借来的桌子大小不一,看起来乱糟糟的,怎能显现出他的成就和地位呢呢?

    他有钱,是凌风的老总,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又不是十五年前连新衣服都穿不起的穷小子!

    不料,手机又响了。

    “沈总,我……”

    “有人托你的情,找我求投资是吧。”沈兴国面不改色的回答道:“我在老家休息,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谈吧。”

    “……好,打扰了,沈总再见。”

    这已经是他今天接到的第十六个求投资的电话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要不是怕沈云枫打电话来,沈兴国恨不得立刻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可一想起沈云枫,沈兴国愁容满面。

    那孩子太叛逆了,看戏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电话也是关机的,怎么都联系不上。只要不去后山那个毒蛇遍地的地方,也没什么危险的。但就算枫儿长大了,身为父亲的他能把儿子的安全放一边不管吗吗?

    哎,这也许就是父亲的命吧……

    虽然他这个父亲并不称职……

    “哥!你有包红包吗?”

    沈兴民的大嗓门惊醒了沈兴国。他用手擦去前额上的粒粒汗珠,忽是想起了什么,如石雕般呆于原地。

    红包……他没准备啊……

    沈兴民见沈兴国麻木的呆在原地,马上就明白了。他急得直跺脚:“都怪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算了吧。”沈兴国苦笑道——他身边也没带多少现金,“实在不行,日后再补吧。”

    “请问,是沈兴国老总吗?”

    沈兴国转过头,发现身边多了几个黑衣人。

    “你们是谁?”他板着一张脸质问道。

    “我们是沈云枫少爷的人。”其中一个黑衣人解释说,“枫少让我们拿一些东西来祠堂交给他的父亲。”

    说罢,几个黑衣人把手里拿着的保险箱放在地上,整整齐齐的拱手道:“沈总,告辞。”

    两个中年男人看着离去的黑衣人,相视无言。

    “哥,这……你家阿枫的人……这样随便出入祠堂的?”沈兴民眼珠子都瞪直了,“他难道不知道只有同族的人才能随意进出……”

    沈兴国的脸如生铁一般僵硬。

    偶然间,他瞥见了那几个黑衣人胸口上的血色牡丹。

    他马上拨了个电话给沈云枫。

    电话很快就通了。听筒里传出沈云枫淡淡的声线。

    “爸,保险箱收到了吗?”

    “那三个黑衣人是谁?”沈兴国焦急的问道,“你为什么会认识他们?”

    “‘浅影’组织的人。”远处的灰色房檐下,沈云枫瞟了眼门外整整齐齐的黑衣手下们,微笑着说,“我和他们老板挺熟的,花钱轻了点人当保镖。”

    “我给你钱,是让你享受,不是让你去请这些阎王的!”沈兴国怒火中烧,气的满脸涨红,“你知道那个组织都干的是什么破事吗?他们整天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你何苦要摊这趟浑水啊?”

    “爸……他们干的又不是坏事。”

    “儿子啊。别把这事不放心上。”听着电话里的儿子哽住了,沈兴国顿时也没了脾气。他苦口婆心地劝说道,“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不是我们能评价的。咱家有钱有势,够你挥霍一辈子的,只要不接触不该接触的人,不做不应该做的事,咱爷俩就能好好活着,何苦呢……”

    沉默许久,电话那头传来了沈云枫的回答:“爸,我以后不会再和那群人接触了。”

    “好,好,知错能改就好……快来祠堂吃饭,别乱跑。”沈兴国强撑着笑道。他蹲下身,敲了敲放在地上的几个银色保险箱,问道:“儿子,你送来的保险箱里装的是啥啊?”

    “爸你自己打开看吧。密码是四个零。”沈云枫黯然道。

    “四个零……啊……”

    “三个保险箱里的红包,足足有三百个。一个包着一千块钱,足够你打发那帮人了。爸,吃完饭,给了钱,我们就快点走吧。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也不应该在这个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缺红包?”沈兴国疑惑道。

    “没那么多原因,我就是知道。”沈云枫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他苦苦哀求道:“爸,求你了,咱们尽早离开吧,这里已经不是咱们的家了……”

    “这儿不挺好的吗,为啥要回去?”金光透过祠堂顶部的破洞,漏在沈兴国饱经沧桑的脸庞上,闪的他睁不开眼。他尝试着用手去遮住眼前的洞口,得意的说,“咱老家山清水秀,亲戚朋友都很友善,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

    “爸,难道你不记得……”

    “不记得什么?又没有深仇大恨。”沈兴国等着沈云枫把话说完,可电话那头突然没声了,“快点过来啊,别惹得爸担心。”

    “但愿你不要忘了十五年前的耻辱。”听着电话那头的欢声笑语,沈云枫咬紧牙关说道,“至少我会一直记得。”

    “儿子,我……”沈兴国似乎意识到了儿子情绪的不对。

    “没什么可解释的,咱们不是一路人。”

    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任凭沈兴国发了疯似的回拨,沈云枫也没有接电话。“滴滴”的提示音连绵不绝,淹没于祠堂喧嚷的人声中,显得漫长又无力。突然,“啪嗒”一声,沈兴国跪在地上,双手捂面,在祖宗的牌位前泣不成声。

    “雨穆……云枫……”

    “哥!”沈兴民目视着沈兴国悲痛欲绝的样子,忍不住冲上前去。他慢慢扶起了几近昏厥的沈兴国,安慰道:“没事,阿枫还小,不懂事……”

    “我为了什么活着啊?我活个什么劲!”沈兴国嘶吼道,一脚将脚边保险箱踢翻在地。红包落了一地,像是飘散的玫瑰花瓣般,高贵而凄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被沈兴民呵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世面啊?干活去!”

    沈兴国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在沈兴民的搀扶下,靠着墙,一步一步地走向祠堂外。他双手微颤,口中喃喃道:

    “我要找儿子……我要找儿子……”

    “枫少,告辞。”

    看着人影远去,肖祁烟警惕的注视着沈云枫,却发现他好像没事似的。

    “肖祁烟,就按刚刚谈好的协议去部署吧。”

    “是……”肖祁烟不可思议的目睹沈云枫走回室内,“老大,身体不舒服没必要强撑着。”

    “你知道就好。”沈云枫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道,“我爸很可能来找我,我会和他一起去吃饭。吃完饭,他愿意就送他回城,他不愿意就绑走。今天之内,必须把他送出村子。”

    “绑走?”肖祁烟怀疑自己幻听了。

    哪有把自己老爹绑走的说法?

    “反正他对‘文明’组织没好感,做个恶人拉倒。”沈云枫眯眯眼,瞅了眼闷头思考的肖祁烟,失声笑道,“你一定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理解。”肖祁烟垂首道,“我这辈子都是您的下属,自然要服从您的命令。”

    “有问题就问。不要遮遮掩掩的。”

    “老大,复仇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经济建设。”沈云枫笑道,“多投资,把雄山村建成全国最发达的村落,让村里人过上现代化的日子。”

    “啥?”

    片刻之后,肖祁烟也明白了其中的逻辑,不过他仍然不解的问道,“老大,有必要那么复杂吗?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

    “如果你和我师傅谈一谈,就知道为何不能用简单粗暴的手段来对付这群畜生了。社会的发展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转移,对于一个村落也是如此。此乃天理,不可逆也。”远处蹒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云枫站起身,朝阴暗的小屋子投下最后一丝目光,“没时间解释,我爸来了。你现在去村里帮我挑几个宣传机器,我们不在,还得借他们的嘴来表达我们的意思呢……”

    “干杯!”

    沈云枫漫不经心的盯着手机,手中的筷子转来转去,偶尔冷冷的瞥着几个大人热火朝天的喝茅台,划拳行酒令——他爸,他叔叔,老村长沈成复和他弟弟沈成兴,一个劁猪匠,手艺全镇闻名;一个打铁的,传言和楚家一个女的有关系;还有个曾经的说书人——都是以前和他爸关系还不错的人。

    几个人酒量都不太行,几杯酒就喝高了。沈兴民醉的满脸通红,像只大猪蹄子,也忘了一两个小时前沈云枫的所作所为:“阿枫,一起来喝酒。”

    “我才十七岁。”沈云枫不想理这个喝高了的叔叔。

    沈兴民有些不满意:“十七岁又咋地?那么多小孩抽烟喝酒,有一个被丢到大牢里去的没?你以后要接你爸的位置,生意场上不会喝点酒怎么行?”

    “阿枫还是小孩,不喝就不喝。”沈兴国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城里不比乡下,规矩多些。”

    看着沈云枫孑然一身,无所顾忌的样子,沈兴国有些心酸。

    刚刚在家门口,他慌不迭地的向儿子道歉——他确实不应该忘记凌雨穆,没有她,他连这个村子都出不去,更不用说今日之成就了。

    他说了很多,但儿子只冰冷的回答了一句:“爸,去祠堂吃饭吧。”

    像一榔头砸在他心里。

    这是儿子的心结,是他藏在内心深处不容许他人触碰的逆鳞。

    他不会轻易原谅自己,也不会将这件事轻松放下,哪怕自己是他的父亲。

    思至苦难处,又是两杯酒下肚。

    “嗯……哥,我们沈家因你可有面子……”沈兴民醉醺醺的,吐出了心里话:“哥,你不能就满足于当个地主老财啊,死保一把票子多没意思!人在世,就是要活得风风光光的,你的本领可以光宗耀祖嘞!”

    “光宗耀祖?”沈兴国苦笑道,“兴民,那我怎么才能光宗耀祖啊。”

    沈兴民小心谨慎的提出了第一个“建议”:“哥,沈家好像还少一本族谱,吵了半天修不出来,你要不带个头……”

    “那都不算事,我全包了!”沈兴国说得又阔气又豪放。

    沈兴民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哥,那村里的祠堂……”

    “这我们做不了主。”纵使双脸红透了半边天,沈兴国的意识也没有模糊,“这是公众财产,历史遗留问题,我……”

    “这算什么?楚浪他个鸟东西斗得过我大哥?”沈兴民拍案而起,“那家伙能作妖,我们就做不得?”

    “是啊。”沈成兴也表示同意,“只要沈总能带个头,我们还怕个p!”

    村长颤巍巍的站起来。他年龄不大,却也缠上一身疾病:“祠堂必须是我们的!”

    门外跑来一个少年,是沈成兴马上读高中的儿子沈连平:“楚家人有病,nt,有必要废话吗?”

    沈兴国低头,仔细思索着这么做的可能性。

    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身旁一心玩手机的沈云枫,低身询问:“阿枫,你说呢?”

    沈兴民就怕沈云枫整什么幺蛾子——这小子的脑回路不太正常,心中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焦急不安,等着沈云枫的回答。

    “爸你自己看着办吧。”沈云枫面无表情,头也没回的走出了祠堂。

    “这小孩怎么连点最基本的礼貌也没有?”

    “连长辈都不尊重,还能指望他什么?”

    “刚刚还提自己叔叔的衣领,真是没教养。”

    众人议论纷纷。

    “阿枫脾气就这样。”沈兴国有说有笑,也没在意,拱拱手,点点头,“是小儿的不是,请大家多多包容。”

    “哥啊,你得好好管管你家云枫了。”沈兴民把胳膊搭在沈兴国的肩上,醉醺醺地说道,“阿枫将来要继承你的事业。这样的脾气在商场该怎么办啊……”

    “阿枫还小,到时候在锻炼锻炼他。”沈兴国满不在乎。家里有万贯家财,只要儿子能平平安安,即使苟活一世又有何妨?

    坐在祠堂屋檐下的小板凳上,沈云枫拆开了楚天望给的礼物盒。

    里面装的是一些乡下的土特产,几块腊肉,几串香肠——真空包装,估计是在镇上的农贸市场买的。自己老爹如沐春风的收下了礼物,认为自己的价值得到了大家认可,谁料筹划的沈兴民漠不关心,送礼的楚庆浪应付了事。鼓掌的村民呢?演戏的时候,他们看的都更认真。

    比起他沈兴国,这些人更关心自己能从沈兴国手中拿到几分几两,把他当散财童子看了。

    他不止一次通过各种渠道警告他老爹不要急着回家——城市和他们所在的贫困山区的发展仍然是两条线,沈兴国在物质文明与唯物主义世界取得的巨大成功并不一定会被在传统乡土文明轨道上循环运行的世界所接纳。村民不懂沈兴国多么有钱——在他们眼里开玛莎拉蒂和开五菱宏光没有区别,一般人都买不起,对他们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追求:沈兴国不明白村民们怎么想——在他眼中,这些人和拜金世界的狗腿子们没有区别,会匍匐在他的脚下吗,对他顶礼膜拜。当两种不同的生活习惯相碰时,就宛如街头的大妈吵架——落得一地鸡毛。

    但他还是失算了——不顾自己的反对,父亲还是坚持回来了。形势有变,他只能临时更改行程。他不知道山顶上的疯子会不会发疯,只能努力确保万无一失。

    父亲……沈云枫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绪——不能想,想了也只能气气自己。

    只是可惜了千亩良田了。眺望远方,观稻千重,山风卷席,翠浪奔涌。这一带是著名的鱼米之乡,只要不发生十年前那种罕见的大蝗灾,那就不缺粮草,不缺蔬果,柴米油盐,应有尽有。灾年降临,常见一群群逃难的灾民到来,安营扎寨。他们沈家就是这样来到这里的,才会和楚家有着数不清的恩恩怨怨。

    几十年过去,逃荒的场景销声匿迹,但传统的乡土社会,正在内外夹击之势下,风雨飘摇。

    ……不对,他为什么想这些?

    他思考的不应该是怎么控制和毁灭一切吗?

    “啪……啪……”

    几个啤酒瓶噼里啪啦,搅乱了沈云枫的心绪。

    不会祠堂里面又吵起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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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瓶碎了一地,饭桌上杯盘狼藉。沈兴国倒在沙发上,迷糊糊地挥舞着手臂,口中吞吞吐吐“你儿子……菲……我儿子……好……好……”。除了老村长和用手指着沈兴国的沈成兴外,其他人早就瘫睡过去。

    看到沈云枫的一刻,村长和沈成兴都吓了一大跳——他们也喝高了,忘了外头还坐着一个大活人。

    “沈……阿枫。”老村长颤颤悠悠的,“你别怪成兴,他也是……”

    “你也配这么叫我?”面对高他一辈的村长,沈云枫幽暗深邃的双眸闪出冷冽的寒光,“你这不打自招挺有意思。”

    他拿起了父亲的手。手臂上有被玻璃渣划过的几道伤痕。鲜红的血液缓缓出,就像绘制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图画般,肆意漫游。

    沈连平见势不妙,张开双臂挡住不省人事的父亲,结结巴巴的解释:“枫哥你别冲动,这其实……”

    “是个误会,对吧。”沈云枫走近,皮笑肉不笑的,“我当然知道你会说这是个误会,酒后哪有真理可言?可我爸就是受伤了,你得给个说法吧。”

    沈连平急了眼:“就破个手指头,把你急成这样!”

    沈云枫黑下脸来:“这是我爸,不是你爸。你不给我个说法,别怪我不客气!”

    十六岁的沈连平哪见过世面,咋咋乎乎的大叫:“沈云枫,你别欺人太甚!”

    他挥舞着拳头就要砸过去。可沈云枫轻轻一闪,抬起腿就是一脚,结结实实地踢中了沈连平的小腹。霎时,沈连平吐出一口鲜血,宛若断了线的风筝般倒在地上。

    “和我打,你配吗?”

    屋内的地板潮湿又冰冷,沈连平挣扎着爬起来。沈云枫没管他,语气冷的能与腊月的冰雪相媲美:“我不想动手,这可是你逼我的。现在你们可知道我这十五年是怎么过的?”

    “沈云枫,你别怪你成兴叔,”村长无力的伸出手,“是你爸先说他儿子……”

    “村长大人,有些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

    “那不是我们的错啊!”村长知道沈云枫正在翻十五年前的账。见局面无法收拾,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说道:“我这条老命就搁在这,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我做了什么错事吗,这不都是你们教我的?”沈云枫扶起瘫成一团的沈兴国,“集体的过错,难道要我们家来买单吗?不要认为你们众口一致,事物的黑白就会被你们颠倒。还有你,沈连平,你和你爸我记住了,回头再找你们算账。”

    悲伤在沈兴国心里落了根。

    总有太多的无奈,阴魂不散于这趟来之不易的回乡之旅。路上车坏了,被生意人包围,礼炮引绳被剪,父子间闹矛盾,饭桌上与人争吵……风风光光的出来显摆,却让人贻笑大方。费尽气力,流下无数汗水,却也只浇灌了脚下的几丛杂草。

    “爸,回去吧。”

    回去……

    该回去了,儿子说的对,这里不是他的主场,他也不再属于这里……

    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