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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流血周末

    老师们总是低估了正处于青春期少年们的交友能力,他们往往认为至少要一个月新班级的气氛才能闹腾起来,所以在开学之初不免会想些法子活跃新班级的气氛。

    可并不是每一届的学生都是慢热的,又或者说时代的发展已经把青少年的交友能力拔高了一个档次。以至于杜逊锋发现原先所想的用来活跃班级的法子只能随着指间的烟散去,当然这也只是叶路康的猜想,那天杜逊锋躲在厕所抽烟被叶路康撞了个正着,看着杜逊锋面色忧愁地喷云吐雾,叶路康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可这对高二(12)班的同学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对于叶路康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叶路康,你当班长没一个月,班里的迟到怎么这么多。”杜逊锋绷着老脸指着叶路康记录违纪同学的册子。

    在王开被撤掉520宿舍长的那天下午,叶路康成为了高二(12)班的班长,杜逊锋在叶路康讶异的目光下拍了拍叶路康的肩膀,说道:“好好干!相信自己!”

    时间再拉回开学那晚,杜逊锋要求每个人起身自我介绍,坐在较前的徐行自然是几句话就糊弄过去了。

    “我叫徐行,以前......是高一(14)班的,喜欢......武侠小说。”徐行吞吞吐吐地说完,第一大组的半数人也都是如此简洁介绍。

    杜逊锋相当不满,立即规定自我介绍必须要说出自己的大志和抱负,他所谓的大志和抱负,只不过是心目中想当的班干部。

    而对于杜逊锋这种连安排摆桌子都能编出个部长的做法,叶路康心中是不加修饰的鄙夷。他高一虽不在杜逊锋门下谋生,但他父亲是杜逊锋从小的玩伴,所以他认识杜逊锋的时间比当初高一(21)班的诸位还要长,对他的了解可以概括为“一个脾气暴躁的怪叔叔”。且他了解到如今高二(12)班中大有当初高一(21)班的人才在,所以他在站起来自我介绍时拍拍胸口干脆地说道:

    “我干什么都行。”

    “真的什么都行?”杜逊锋睁大了眼睛,眼眸闪动着狡黠的光。

    “真的,班长都没问题。”叶路康自信杜逊锋不会给他安排大职位,组长那些小官他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爱因斯坦有一句牛逼哄哄的话,叫“上帝不会掷骰子”。姑且不去理会爱因斯坦他老人家想要在这句话中表达的本意。如果世界上真有上帝,他的手中真有一个骰盅的话,他无疑给叶路康摇出了一手“豹子”。

    再回到叶路康正面对峙杜逊锋的现场,好吧,如果单方面挨批可以定义为“对峙”的话,那他们俩可以算作鏖战了。

    叶路康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边心中抱怨班长果然是个苦差事。叶路康虽然自诩人缘不错,在高一时结识的其他班的朋友也不少,但在一个犹如大熔炉的高二班级里,生人总是比较多的。而且他认为高中班长应该以人格魅力撑起威名,所以他总不能看到同学迟到就记吧,他只能尽量地早到守在门口上,看到自个班同学还在慢悠悠地走着就提醒快打铃了,走快点。当然这样的时候很罕见,毕竟叶路康迟到的次数在高二(12)班也是能排的上前几名的。

    但事实上叶路康觉得年级领导简直把高二年级全部能聊得开的人都分到了高二(12)班,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所以每天晚修大家仿佛都如“前世的缘分,今生注定的相遇”一般从家长扯到里短。可杜逊锋家就在离学校不过几百米远的锦湖庄,杜逊锋在家看着儿子乖乖写作业,电视里尽放些抗日神剧时,他心里就想着自己那班小崽子过得怎么样了,然后来到学校没上四楼就听到他们吵开了锅。

    “如果能力不行,那就跟我说。但要是自己不够努力,那就应当批评。”杜逊锋语重心长地说,但他想到这个月文明班级泡汤,自己还给学校领导点名气就不打一处来,而且他发现他每次去学校“巡查”的时候他的儿子都找到了他偷偷藏起来的iPad。便留下叶路康又训了十几分钟。

    很显然的是,训叶路康并不是什么好办法。这就像中央下达个指令要地方多种点树,把大天朝的绿化搞上去,别整天被外国嘲笑我们是只会靠GDP吃饭的暴发户。而地方可能会搞个活动呼吁大众贯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要一起种个树啊,这种事或许会让初中生有更多的重视,他们可能会想明年的中考政治试卷上会不会出个中央强调加强绿化的多选题。

    而杜逊锋对叶路康多达半个小时的训话最终在叶路康口中传达给同学们就会有一句话,不,或许只是一个词,“惨绝人寰”,又或者是“惨无人道”。并没有起到规范纪律的作用,比如此间,521还在计划着周五晚上的盛大活动。

    “今晚我们搞宿舍好声音哦,记得12点准时来521嗨。”萧泰靠在520门上,向王开他们说道。

    “好好好,这种有意义的活动必须参加,12点我准时带着520全体去,不见不散。”王开意识到这是一个证明自己才是520真正领导人的机会,赶紧夸下海口。

    此时午休铃还没打,杨晓峰已经捧着一本《C与指针》,准备在计算机世界中遨游时,萧泰的话顿时将他拉回现实世界。

    “小心点哦,别忘了十月一日血案。”杨晓峰压低声音说道,话语中藏着莫名的提心吊胆。

    萧泰在杨晓峰的提醒下也想起了曾经高一时的那件惊心动魄的事件,忽地一阵心悸,但又喊了一声“不虚!”以作壮胆之用,向王开点了点头后便走了。

    “十月一日血案是什么来的。”江平之向杨晓峰问道。

    “十月一日血案啊.......”杨晓峰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去年国庆放假前,高一(21)班男生全部都沉醉在举国齐欢的节日之中,聚在了我宿舍开了一盘三国杀......”

    杨晓峰顿了一会,调整了一下坐姿,“我之前跟你说过,杜逊锋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开学前几个星期晚晚都来巡我们这还算小事,那次是国庆节前一天,他竟然来查宿舍.......”杨晓峰仰头捂脸,分外懊恼。

    “然后你们的某个猪头队友就开了门,杜逊锋就进来一脚踹翻了三国杀?”江平之咯咯笑道。

    “知道了还说出来干吗,人艰不拆啊。”杨晓峰一头倒下,抱起《C与指针》让自己赶紧进入状态,不去想那件闻者皆悲伤的血案。

    第二个来到520的是叶路康,他千叮嘱万嘱咐地说千万不要在今晚搞事,不然他的乌纱帽就不保了。

    江平之道:“我还以为你早就不想当了咧,要不要我们今晚搞点事让杜逊锋还你自由?”

    叶路康答道:“别别别,我现在还想继续当,今晚还是安静点好。”自从杜逊锋办公室走出后,叶路康胸怀大展才能整治好高二(12)班的大志。

    叶路康走后,520陷入了少有的平静午休。

    漆黑的夜色如磐石般沉重,一轮被红晕缭绕的月亮悬在昏暗天空。

    徐行的床位是一号床下铺,他爬上了上铺的空床,抬头看着宿舍的走廊和后山上的天空,“大凶之兆。”徐行说道,“我觉得今晚会有事发生。”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王开空荡荡的床,心想大凶也是这货,管我们哪门子事。事实上,王开作为520前任舍长并没有什么号召力,去521的也之有他一个人。徐行爬下床来,搬出自己的箱子,坐着参与了四号床下铺刚开始的牌局。江平之被一个高一同学甩了一个卡牌社社长的职位,他倒是有兴致想在翰琅干个大事业,留下个卡牌社老祖的美名,所以他把520定为卡牌社总部,把520全部成员定为卡牌社高层,并提出了“高层训练计划”,也就是周五晚上打几把大富翁。

    “物业接管,你全部房产都给我。”杨晓峰收走了江平之全部房产,江平之大叹一时失误,被新手反咬了一口。

    徐行听见521里王开的笑声传了过来,说道:“那边好像很嗨的样子。”

    “管他的,给抓的是他们,我们安安静静打牌。”江平之道。

    江平之话音未落,隔壁11班宿舍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惊得楼下小猫都叫了几声。

    不过一会。

    “不好!有灯,宿管来了!”江平之压着嗓音说道,手电筒的白光已经从小窗照进了520,钥匙的开门声“咔啦咔啦”地响。

    徐行看见穿着睡衣,披着一头乱发的宿管阿姨怒目圆睁地盯住他们,眼神有如毒蛇,估计是不知哪个宿舍吵醒了正在做着彩票中奖的美梦的她。

    江平之赶紧偏过身子挡住身后的牌。阿姨紧盯住江平之,目光仿佛要将江平之斩成千千万万片,每一片再斩成千千万万片,江平之竭力保持沉稳,他坚信阿姨老眼昏花而看不到他身后的牌。

    徐行这时想到王开窜宿舍去了,“窜宿舍加上打牌,看来宿舍评分那十分是没了。”徐行心有点慌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吵死人。”宿管阿姨开口道。

    “没有啊,我们没讲话啊。”江平之一脸真诚地说道,他没有撒谎,他刚从网上查来大富翁的详细规则下床跟杨晓峰杀了半局,牌都没摸热。

    “刚才我听到那么大声,还说没讲!”阿姨话中多了几分怒意,蜡黄的脸上面色有些难看。

    江平之暗骂一声隔壁宿舍坏事,委屈道:“我们真的没讲。”

    阿姨开始用灯照每张床查人数,手电筒光照到王开床上时,杨晓峰的小心脏咯噔了一下,要给查到王开窜宿舍,他这个舍长可要被杜逊锋骂死。幸好王开床上被子从来都是缩成一团,衣服乱丢,宿管阿姨把眼睛睁得老大,看到了个模糊的人形就走了。

    杨晓峰大出一口气。

    就这样,四人心口悬着块可能被通报的大石头也没熬夜下去的兴趣,各自回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杨晓峰撑着颤抖的眼皮终于做完了语文试卷,举起手伸了个懒腰,就看见萧泰从门外走进。

    “怎么了?”杨晓峰看到萧泰脸色很难看。

    “昨晚那事我背了,不过杜逊锋也真可以,还把这件事群发给家长。”萧泰胸有闷气,不爽道。

    杨晓峰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不用安慰我先,现在到你们了。”萧泰道。

    杨晓峰赶紧叫齐520其余人,在走去办公室的短短路程中商量了一会对策。

    杜逊锋看到杨晓峰一行人来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在之后被多次“邀请”到办公室之后徐行才知道这个动作是杜逊锋准备训人的前兆。

    “说说,你们昨晚都在干什么。”杜逊锋板起了脸。

    四人沉默着,江平之去上奥数了,并不在。

    “我很早就睡了。”林坦昨晚熄灯前就声明不与江平之他们在同一战线,一熄灯就上床睡觉。

    “你呢。”杜逊锋身子转向王开。

    “我也是很早就睡觉了。”王开道,这是他和杨晓峰他们商谈出来的最好结果,毕竟宿管真的以为他睡着了。

    “那打牌的就是你们两个?”杜逊锋目光移向徐行和杨晓峰。

    “牌是谁带的。”杜逊锋脸又阴沉了几分,“又是三国杀?”

    “不是三国杀。”杨晓峰低声回答道,“牌是江平之带的。”杨晓峰这时也只好说实话了。

    “江平之上奥数了是吧?下个星期我会再找他。”杜逊锋道,他又补充说:“你们打了多少次了。”

    四人再次沉默。

    “徐行,你说。”杜逊锋挑中了杨晓峰心中最没底的人。

    “几次。”徐行声音很低,他只觉杜逊锋眼神犹如刀片,不敢抬头去面对。

    “每天中午都打?”杜逊锋接着问。

    徐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王开讶异了,杨晓峰心中大呼“卧槽,中午什么时候打过?”

    “晚上熄灯后也打?”杜逊锋逮住徐行不放。

    徐行在杜逊锋的威逼之下感觉耳朵聋了一般,连连点头,杨晓峰深感绝望。

    接着杜逊锋开始厉声批评五人。五人从办公室出来后,徐行依旧低着头,似与世界相隔。杨晓峰憋到半路再也忍不住了,问道:“徐行,你确定我们每天中午和熄灯后都有打?”

    徐行这时才猛地醒悟过来,道:“诶呀,我刚才一蒙都忘了。”

    “我咧个去,这个都能忘了,人家都往好的地方承认,你把我们没干过的坏事都认了。”王开苦笑道。

    事后,杨晓峰常感叹事后悲哀不是别人去别的宿舍玩反而没事,而是没犯的事都给自己扛了。

    事后,江平之也常感叹道任何宿舍集体活动都不能错过,尤其是去办公室挨批这种事更是要踊跃着一起去,天知道你的队友会说什么,天知道老师事后会不会找你一个人“单对单”来一遍。

    平淡的生活开始了一点起色,虽然有些起伏,有些鲜血淋漓,但高二生活也慢慢走入了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