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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李青凤随燕璃穿过拱门再次返回走廊。这次李青凤留心细看了浮雕:其一,有一名少女背着采药的背篓,手持一株灵芝立于一名男子旁;此男子似乎受了伤,正倚靠在一株松树上。

    往前走几步,另一浮雕上的少女却凶悍无比,只见她目露凶光,双手已化为巨大的翅膀,扑向男子;而男子跌坐在地,满脸恐惧。

    下一幅则是女子蹲在地上,正专心致志地采药,男子似乎仍心有余悸,只敢躲在树后偷窥。

    再往前,少女又恢复了济世救人之态,忙着为身后的病人煎药。当然,这个病人并非那名男子,因为那男子此时正在一旁碾药。虽为碾药,眼睛却在少女身上。

    这些浮雕都保存得很好,虽不知何时所作,却依旧栩栩如生。但下一幅却不知为何,竟被人为地铲去了,只留下走廊角落里的最后一幅。也不知后来发现了什么,最后一幅只有男子一人独立顶峰。

    据悉,星河派的创始人星纬、河宛是一对情侣,而女方为一只苍鹰——这也是为何星河派的图腾为苍鹰之故。

    李青凤根据浮雕猜测,想必是河宛无意中救了受伤的星纬,却在某天不受控制兽性大发现出原形;而星纬在惊恐过后将其感化,二人一同游历,悬壶济世,最后创立了星河派。

    可为何最后只剩星纬一人了?创派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那被铲去的浮雕上又刻画着什么景象?是河宛消失的原因吗?

    李青凤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燕璃却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她的思绪:“李姑娘,此处为东院,是女弟子的居所,我不太方便进去。”

    星河派弟子众多,为方便管理男女弟子分别居于两处也正常。不像襄州,但凡有个空房间,都可以塞个人进去住,也不管隔壁住的是哥哥姐姐还是弟弟妹妹。

    但是,特殊情况不能特殊对待吗?就送到院门口,李青凤怎么知道她该住哪一间呀?

    李青凤的“可是”还没问出口,东院里便走出一名女子,衣着打扮竟与燕璃无异。待她走近后,燕璃便行一礼,道:“大师姐!原来大师姐在房中,难怪凤玦遍寻不见。”

    那女子答道:“我在丹房,听琬儿说小凤儿带了位姑娘回来,才过来看看。”

    燕璃了然:“丹房隔音效果好,大师姐没听见凤玦的呼唤也正常。”

    燕璃随后引见了二人,二人互相见礼后,燕璃便告辞回西院去了。

    这位英琪大师姐便是惠弘道人的入室大弟子?怎么看起来如此严肃,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英琪边引李青凤往房间走,边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李姑娘出自谁家?”

    “襄州李氏。”

    “李氏?猎妖世家?”英琪思忖一阵,道:“那姑娘的灵力想必不低。”

    李青凤谦虚道:“不值一提。”

    “姑娘不必谦虚。你们都走在悬崖边上,不绷紧了心弦,岂不摔个粉身碎骨?”英琪道,“承认自己的灵力高,不是什么坏事。”

    “灵力高低该以何作为依据,无人知晓。既无标准,恐难评价。”

    “哈哈哈……”英琪突然大笑起来,“李姑娘倒是直率,我以后就叫你青凤吧。”

    李青凤颇感意外:“英师姐三言两语便认可了青凤?”

    “你定是被九峰山上那些眼高于顶的入室弟子误导了。”英琪将李青凤让进了某间房,请她坐下后又细心地倒了杯茶放在一旁的桌上。“他们瞧不起旁人,我还瞧不上他们呢!伪君子的后人,能有什么好货色?”

    李青凤瞠目结舌,门派内斗这么严重吗?各分支的弟子当着外人的面互相诋毁?才刚刚见面,这英琪未免过于坦诚了?

    “李姑娘定是讶异为何同门间还互相拉踩吧?”英琪看穿了李青凤的心思。

    “英师姐果然洞悉人心。”

    “望闻问切,医家本能。”英琪道,“青凤并非心机深沉之人,从我的话里,以及你的表情变化上就能将你的想法猜个大概。若是不想被人看透,眼睛是关键,要藏好你眼里的情绪。”

    “多谢英师姐赐教!”

    英琪稍稍侧身,避开李青凤的礼,道:“如此便生分了。”

    本来就很生吧??

    英琪又道:“小凤儿既将你带了回来,便是已认定了你。弟妹,你可愿意留在大青山?”

    难怪英琪如此自来熟,原来是误会了凤玦带她来大青山的目的。可李青凤该如何回答,她究竟是不是英琪的弟妹呢?这取决于凤玦是不是秦瑞扬。趁英琪心情不错,先打探打探?

    李青凤只犹豫了一瞬,便道:“英师姐,我想凤玦并无如你所说之意。他邀请的是我家的望月公子,我只是随行。”

    “是吗?”英琪不太相信,“望月公子是何许人也?”

    “青凤家中的长辈……”

    “那便是了,”英琪一锤定音,“他定是不好意思同你提,就找了个借口。刚好望月公子又是你的长辈,一同前来又可以商议大事。”

    “不是……”李青凤该怎么将英琪的话题转回来呢?看起来如此严肃的一个人,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

    “你家中父母可在?可有兄弟姐妹?”

    “高堂俱在,上有七位兄长……”

    “都是兄长?大舅子恐怕不太好说话。不过无妨,我们凤玦也有师兄姐,迎亲时也不会跌份。高堂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可同令尊令堂一起坐于主位……”英琪已将大家安排得明明白白。

    “英师姐,”李青凤终于打断了她,“师姐想必许久未下山了,你看我的头发是盘着的。”

    “盘着的?什么意思?”英琪果然不明白,“我们的头发也是盘着的,降妖驱邪还披头散发,会碍事吧?”

    李青凤道:“在凡间,女子盘发代表已婚。”

    “已婚?已婚!”英琪吓了一跳,“你……难道……是从夫家逃出来的?”顿了顿,又道,“也……无妨,追来了,我们肯定也能打得过……对了,你夫家是哪家?”

    “江陵府秦家。”

    “江陵府秦家?”英琪在脑海里搜寻了半天,“没听说过。”

    “不过是普通商贾人家,英师姐自然是没听过的。”

    “哦,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凤玦一人便可撂倒他们一群……”

    “话虽怎么说,可我不是逃出来的。”

    “……”

    “青凤来此确实有自己的目的,还望英师姐坦诚相告。”李青凤说着便起身深拜一礼。

    英琪避之不及,连忙将李青凤扶起,道:“究竟是何事,竟行此大礼?”

    李青凤凄凄地道:“实不相瞒,青凤五年前嫁为人妇,奈何夫家尽皆惨死,只有夫君失踪。五年来,青凤踏过了神州各地,亦未见夫君踪迹。”

    “着实可怜,”英琪同情地道,“可这同我派有何干系?”

    李青凤盯着她道:“那日在江陵府外见到凤玦公子,他竟与拙夫长得一模一样。”

    “啊~你竟是……”英琪震惊不已的神情尽收于李青凤的眼底,但她很快调整了情绪,道:“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不过,你恐怕认错了,凤玦自小便在大青山。”

    李青凤虽已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了这句话,仍觉无比伤心。

    礼数却依然不可忘:“多谢英师姐!”

    “时隔多年,你也不必再过于伤心……”英琪不知该如何安慰李青凤,沉吟片刻,也只是挤出个笑容邀她共进晚餐:“现下已是晚饭时分,我们先去吃饭。”

    果然藏得很好,李青凤真情实感地抛砖引玉都不上钩。

    与李氏轮流做饭不同,星河派因弟子多,故而伙房里做饭的师傅都是从山下请的专职的厨师,每日按弟子们的需求统筹兼顾,力求照顾到每个弟子的口味。食谱也因四季的变化而更改搭配,大青山又因草药众多,时常都能吃到药膳。

    英琪领着李青凤到时,弟子们都已端着自己心仪的饭菜坐在桌旁,认真地聆听着拿着饭勺的李智绘声绘色地讲故事——此时正讲到月娘与金龙攸宁进了鄱阳湖的水底洞穴,准备擒拿躲在里头的青鱼精。

    凤玦及燕璃亦在听故事的弟子中,原本与其他听得津津有味的弟子并无不同,但李青凤踏入食堂后,明明正滔滔不绝的李智竟停顿了下来,还神色复杂地看了李青凤一眼。虽然李智很快又继续讲他的故事,但凤玦听着听着突然从李智的故事里联想到了什么,霎时变了脸色。

    英琪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师姐,这里!”一位瓜子脸的女弟子招呼着。

    李青凤随英琪走过去,与那位女弟子见礼后方知,她就是英琪提过的琬儿。

    琬儿开心地道:“你就是李姑娘?贵派的望月公子可真有意思!”

    “让诸位见笑了!”李青凤谦虚地道,“不过,他不是睡着了吗?”

    才跟英琪说几句话的功夫,竟然过了这么久吗?

    “谁睡着了?”琬儿不太明白,“我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讲了。要是来早一点就好了,我连故事开头都没听到,真是可惜。”

    “故事的开头啊,”这耳熟能详的纪事,李青凤又怎会不记得?“是襄州城有位美丽大方,温柔善良的女子,名唤月娘……”

    “等下!”琬儿打断道,“这开头我可以晚点再听吗?我想先听听在鄱阳湖里发生了什么。”

    李青凤本不擅长讲故事,自然同意:“当然!”

    琬儿便继续专心听李智讲月娘是如何收服青鱼精的。英琪见此,便又领着李青凤到凤玦与燕璃那桌去。

    诸位弟子都听得入神,摆在面前的饭菜都忘了吃;就连后来的英琪也聚精会神地听着,只时不时地夹几根面条送入嘴里。

    李青凤对这些几乎可倒背的故事不太感兴趣,便自顾自地扒着米饭。

    而凤玦从方才走神开始便没有一点胃口,心中烦乱得很,却又不知在烦些什么。见李青凤过来,坐在他的旁边,又对李智的故事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嫌弃的模样,心中才稍稍有点平静的迹象。

    凤玦试探地问道:“你好像对这些故事不感兴趣?”

    李青凤道:“从小就在听这些故事,已经熟悉到只要有人开口讲两句,我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段。”

    “是吗?从小就在听?”不停地重复着灌输同一人物的故事,究竟是何用意?

    可李青凤却以为凤玦疑心的是她的话的真实性,便解释道:“望月公子的年纪比他看起来要老得多……”

    “是吗?”凤玦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并未留心李青凤的意有所指。

    “老得多是老多少?”燕璃竟抓住了重点。

    “这个……”李青凤一时间居然答不上来,李智今年几岁来着?

    英琪也来插一脚:“对了,还未请教李公子在贵派的辈分,不知应如何称呼为好?”

    “称望月公子便可。”李青凤勉强笑道。

    这大青山是设了什么禁言的咒语吗?怎么李青凤到了这里,往日的伶牙俐齿竟全不见了?

    离真相越近就越急躁,李青凤清楚她最近有些心急,行事过于鲁莽了。当年就是因为心不静才导致今日之结果,万万不可再重蹈覆辙了。

    李青凤与凤玦各有心事,待回过神来,李智的故事已讲到了结尾。

    “……攸宁定睛看去,那青鱼精已化作一缕青烟,被月娘收进了锁妖囊中……”

    话音落地,食堂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李智边向大家挥手示意边坐在李青凤旁边,问道:“凤丫头,本公子今日的故事是不是特别精彩?”

    李青凤答道:“异彩缤纷!”要是能把李智在故事里扮演的角色讲出来,才是真的精彩绝伦。

    “看来本公子风采不减当年啊!”李智高兴坏了,“等我攒够了钱,就开座茶楼,本公子在里面讲故事,特别允许你去当个跑堂的。”

    李青凤敷衍道:“您有心了。”

    “别嫌弃,你还可以入股,年底了有分红哦!”李智打开折扇遮住脸,凑到李青凤耳边道,“你们秦家家大业大,多一家茶楼不算什么,是不是?”

    秦家,是啊,她可是秦家的人了。夜长梦多,既然旁敲侧击得不到答案,就只能用别的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