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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关于乔如天

    当警察已经有二十几年了,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犯罪嫌疑人以及嫌疑人的家属。

    印象深刻的有很多,但现在我接手的这个案子,绝对是其中最难忘的了。

    不仅犯罪嫌疑人让我敬重,就连嫌疑人的家属,那个只有13岁的小女孩儿,也让我佩服。

    第一天见到那个小女孩儿,她有些狼狈,全身湿透了,显得她的身子很瘦小。

    她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可里面没有孩子的清澈无邪,有的竟是如大人般的清醒与稳重。

    她很淡定,看见这么多人一点也没慌乱。

    小丫头没有看我,径直向屋走去,但之后不知又想起什么,停下来回头对我说:“刚才差点淹死在海里我有点儿累,要洗个澡换身衣服,麻烦叔叔等我一会儿。”

    我吃惊地愣住,然后皱眉,这是一个孩子吗?

    我一个人在硕大的客厅里等着她,以前我从没有过这么好的脾气,当然,也没人敢让我等着。

    但此时,我竟如此心甘情愿,如此理所当然。

    小丫头出来了,换了身白色衣服,长发搭在肩上,漂亮的像个小仙子。

    我盯着她,她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说,我像她的爸爸,胡子刮得很干净。

    我说了自己的身份,她也自我介绍,这种职场上的礼仪,她居然也会。

    这个孩子的沉稳,比大人还要稳得多。我怔怔地看她,好久说不出话来。

    我告诉她来这里的原因,之后严肃的问她,她爸爸的去向。

    她很自然的回答出来,我看不出任何破绽,我相信了。

    之后告诉小丫头,她爸爸杀了人,我以为她会哭,可她只是呆呆地愣了一会儿便晕倒了。

    小丫头生病了,烧得很厉害。病好之后她不说话,神情一直很恍惚,她终于像个正常的孩子了,但这样,很让人心疼。

    半个月了,她一句话也没说过,看着监控视频中的她,就静静地坐在房间里发呆,一动不动。

    心里叹气,她还不如像其他人那样对我大哭大闹呢。

    我今天再次试着和她说话,想在她口中套出些什么。一开始她依旧不理我,之后,她说了一个让人无法相信的事实……

    她妈妈的遭人强/奸,她爸爸妈妈的爱情,当我知道她不是犯罪嫌疑人的亲生女儿时,我红了眼眶。

    我抱起她,但她却没哭,一滴泪也没有。

    她笑笑说:“倪罗很小的时候就发过誓了,绝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哭。”

    好心疼!她求我让她爸爸静静死去,我抱紧她,流着泪说了一声:“好!”

    她在我怀里睡着了,不断的喊看“爸爸……”

    我心软了,感觉让这么多人看着这个小丫头,会给她压力,会让她难过。

    我不想看她难过,所以,把一些人撤了回来……

    我真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在和我耍手段,而我竟也完全上当了。

    她还骗我说,自己只会用文档打字,写作业,我又信了!

    我真的不想相信,她竟是一个电脑高手!

    她利用我的同情心,逃跑了。

    当我看到被她制服,并踹进海里的小李,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孩子……她还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我很气愤,对这个小丫头也很失望。可当看到电脑上弹出来的那些字时,竟莫名让我对她的讨厌消散了。

    “乔叔叔,对不起!但倪罗必须要救爸爸!”

    我反复看着这段话,心里叹气,这个丫头,她应该并不想骗我吧!

    那晚,我坐在她的房间里,回想她和我说过的话。

    她说自己刚满13岁,刚过了生日,是她害死了妈妈。那么……

    我派人查了她妈妈的墓地地址,便连夜向C市赶去。

    路上,手下人告知我,放在小丫头身上的监听器好像被发现,让她给丢了,什么也听不到。

    这个丫头,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啊!

    我想,她应该是病好以后就开始计划起来了吧!一步一步,我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当所有人到达墓地时,只看见她瘦小的身影流着泪,抱着躺在地上的人,是她的爸爸,此时已经死了。

    我慢慢地走过去,她没看我,轻轻放下她的爸爸,跪在墓碑前。

    她抹掉眼泪,竟微笑着说:“妈妈,岚儿刚刚想好了,我要将余下的事情做完。你和爸爸团聚后,记得一定要等岚儿……”说完,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她站起身依旧没看我,只是说了更让我震惊与心疼的话:

    “乔叔叔,爸爸也走了,如果你们还需要认证什么,请将爸爸小心移走。事情结束之后,还请叔叔帮倪罗一个忙……将爸爸还给我,倪罗要让爸爸和妈妈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我应了一声,按她说的,叫人将她爸爸的尸体轻轻地抬到了车上。一路上,她就握着她爸爸那冰凉的手,怔怔的,一句话也没说。

    我亲自将她送回了别墅,很担心她,但也很无奈。

    我叫人在暗中看着她,便离开,去办理她爸爸的案子了。

    出于对这个男人的敬佩,也因为对现场的侦查发现,秦城或许属于防卫过当,便请求上一级从宽处理。

    写了结案报告,我便将尸体领出来,送进了火葬场。

    手下人告诉我,倪罗每天依旧去海边跑步,之后,自己做饭,吃完自己学习。

    这个丫头,是没事儿了吗?

    还记得,律师宣读遗嘱时,她的不以为然。她不要一分钱,全给了那不爱她、讨厌她的爷爷奶奶与外公外婆。

    我猜到,这小丫头肯定会做出如此让人吃惊与佩服的举动。她说,她只要爸爸的公司。我知道,长大后的倪罗肯定会非常出色!这个孩子,让我如此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了她。

    律师走后,我小心翼翼的,问她要不要跟我去见一个人。她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去见的是什么人。她答应了,我欣喜若狂。

    心里咨询很快结束了,当听到她没有创伤后遗症之后,我是松了一口气的。

    可之后的话,让我怔住。这个丫头,她该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如此清醒的面对这一切啊!

    这一刹那,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照顾她,我要让她开心快乐,我要让她相信我,依靠我。我要让她不用如此坚强,我要让她可以想哭就哭……我要,当她的爸爸!

    我偷偷地将倪罗爸爸的骨灰和她妈妈葬在了一起。

    没错,我想让小丫头感激我,我要给她第一份温暖和感动。

    几天后,我带着小丫头来到了墓地。

    我将花递到她手中,她对我笑,那么漂亮。

    当她看见墓碑上秦先生的照片时,她愣住!

    我笑着说:“叔叔已经都替你办好了。”

    她放下花,跪下去磕头,之后起身扎进我的怀里。

    此刻,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她非常感动!

    返回的车上,我问她:“倪罗,想不想有个新家?”

    她摇摇头,说出她的担心与理由,说自己是个坏孩子……

    我早已猜到她会这样拒绝,便笑笑说,之前的事早就原谅了她,又说家里没有女人,只有两个男人、两个大麻烦。

    小丫头终于答应了,我大声笑着,妻子死后,我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其实,倪罗有些像我的妻子,沉稳冷静,很有能力。记得妻子从不甘只做一名家庭主妇,她主动提出要当我的助手,帮我跑前跑后的查证据。那一次还硬是要和我一起上战场,我本不该答应的,那样她就不会为我中枪,抛下我和儿子了……

    倪罗的别墅卖出去了,之后,倪罗便和我回了家。

    我本没有再抚养孩子的权力,可在我感人至深的报告下,再请局长和石律师帮忙,一个月后,倪罗的抚养权便拿到手了。

    看着户口本上多出来的一张纸,我很高兴,有说不出的兴奋。

    我带倪罗去了饭店吃饭,我很清楚她心中的爸爸无人能替代,便对她说:“倪罗,叔叔其实很想听你叫我爸爸,可以后…你还是叫我叔叔吧!因为叔叔知道,在你心里,你只有一个爸爸!”

    小丫头很感动,扎在我怀里,久久都不肯离开。

    乔吉高考结束了,我去接他回家。在路上,我就对那小子说倪罗有多懂事、有多让人心疼与喜欢……

    回到家,看着两个孩子紧紧抱在一起的画面,我是那么幸福。

    我在心里问妻子:是你让这个孩子代替你,来陪我和儿子的吗?

    有乔吉在家陪倪罗,我放心了好多。所以,这次警局让我出差,便放心的离开了。

    回来时,倪罗竟不在家,我责备臭小子是怎么照顾妹妹的?

    当石律师打来电话,说倪罗的爷爷去世的消息时,我知道那孩子又受苦了。

    石律师说,倪罗的奶奶身体不好,她决定陪着老人,一起走完后半生。

    我很不舍,小丫头刚来这个家没几天,就又要离开了吗?

    我责骂乔吉不懂事儿,不知道陪着妹妹。现在好了,妹妹不愿回家了。

    乔吉也很后悔,气愤之下,我告诉臭小子倪罗的身世,告诉他倪罗以前活得有多痛苦……

    这臭小子,居然比我当时哭得还厉害。

    我收拾好小丫头的衣物,还带着她爸爸的那台电脑,按照石律师提供的地址,便开车去了她的奶奶家。

    到那里,看到老人那么疼爱倪罗,我真替这孩子高兴。她的努力果真没有白费,她的善良、大度,更是让我如此佩服!

    回家后,看不到倪罗身影的日子,感觉心里都是空唠唠的。

    我才知道,这个丫头对我的影响已深入骨髓,我爱她,犹如对爱人般已无法割舍分离……

    刚入冬,倪罗就打来电话说奶奶不行了,我急忙请了假赶过去陪她。

    她为这个才刚给予她爱的老人,忙的一刻也停不下来。小脸几天就瘦了一圈,很让人心疼!

    小丫头终于长大了,她第一次生理期也给她添了乱,肚子疼得在床上直打滚,身体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为了让她好受一点,便每天对她笑,摸她的头说,我们家倪罗终于长大了!

    她每次都会红着脸,趴在床上假装生气不看我。这个丫头,终于变得有些可爱了。

    新年到了,我接来了倪罗的外公外婆,一行六人在她奶奶家过了一个非常温馨的新年。

    三个老人很好,完全把我当成了他们的儿子,而我,当然很乐意代替秦城来担任这个角色。

    这一年,小丫头长高了好多,看着眼前乔吉和倪罗打闹的场景,我笑着,一种幸福、满足的感觉围绕在周围。

    但没过多久,倪罗的奶奶便安静的离开了。

    这丫头很伤心,可就是不会哭。我看着病倒的她,心疼的无以加复!

    我再次按小丫头说的那样,将秦老太太的骨灰和秦老先生葬在了一起。

    当这丫头躺在病床上,脸色如此苍白,却依旧笑着对我说:“叔叔,你又让爷爷奶奶永远在一起了!”时,我又忍不住在她面前红了眼眶。

    这丫头,她的心得有多痛、有多累啊!她那小小的生命,真能承受得住这么多生离死别的场景吗?

    这天,取钱给乔吉交学费,发现账户上竟多了两千五百多万,我既生气又伤心,这个丫头,她这是什么意思?

    回到家,我便气愤的打开她的房门,大声责问她。

    这还是第一次对她发火,我看出她有些害怕,可是心里真的太过伤心啊!

    当她说出“爷爷奶奶的财产没去处“的话时,我觉得自己非常可笑,一下子气全消失不见了。

    我是她法律上的监护人,她的爸爸,她的钱当然由我保管啊!

    小丫头,爸爸会替你保管好的。

    刚消气,这孩子又开始气我了。

    我一心想让她在生日那天痛痛快快玩儿一天,可她想到的竟是爸爸的忌日用不用搞得隆重一些。

    我很生气,气她不该让自己的脑子里总是装着这些伤心的往事,却从不为自己着想。更气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办法,让她能轻松一些呢!

    我气愤着,沉默着,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知道,此时的小丫头和我一样,也是伤心难过的。她想做到却做不到,她又何尝不讨厌自己。

    我想了两个晚上,决定给她自由。我继续努力让她开心快乐,而她,就做自己吧!想明白了,发现,这样也挺好。

    在去见秦城的路上,倪罗向我道歉,我就更释然了。

    我对小丫头说了我的决定,说让她只做自己就好,我不再强迫她了!

    小丫头松了口气,对着我甜甜的笑了……

    我很感谢老天,让倪罗的外公外婆身体这么好,因为我真的不想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再次面对生离死别了!

    三年,就这样平静、幸福的过去了。

    小丫头长大了,个子都和我差不多高了。

    小丫头也更漂亮了,脸上的稚气没了,活脱脱一个小美人。

    小丫头考上了B市的大学,我既高兴又欣慰。真好!这样,乔吉在那边还可以照顾着她。

    三年里,小丫头没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悲伤、难过的情绪,只是在她独自一人时,会显得有些忧郁。

    不过,此时此刻,看见各种小表情在她那俊俏的脸上出现,我觉得她已经变了。

    现在,小丫头就是一个处在花季阶段的少女,那么让人喜欢!

    一切,都很美好。

    一切,都让我满足。

    可最后,我没想到,出事儿的竟是自己。

    当子弹射穿我的身体时,我是那么后悔。

    我急于一时,却让自己再也无法见到我的两个孩子了。

    记得上次见小丫头时,她笑着对我说:“叔叔,倪罗18岁生日那天正式叫您爸爸!好不好?”

    我当时是那么开心,我激动的亲吻她的额头,她抱着我,吻我的脸,不停地吻……

    真的好后悔,我不想离开,我还要等小丫头18岁生日那天叫我爸爸呢!

    倪罗,我还没做好离开你的准备呢!

    小丫头啊,我走了,她该有多难过啊!

    意识消失之前,我看到乔吉抱着倪罗,两个人哭得如此绝望。

    我哭了,但却没有泪流出来……

    之后,我看到了妻子的笑脸……她来接我了!

    倪罗,来生,我一定要当你的爸爸!亲生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