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寸之地
“刚才不还挺凶的么？”苏余松开手，不去管身前哼哼唧唧的陈双，转过身没好气的看着李柳，此时的她已经将锄头放了下来。
“怎么，不敢啦？！”
苏余心里有些后怕，他知道李柳性子随她娘，刚烈但又少了一份受岁月加持的泼辣，在这心智尚未成熟的年纪，若不适当引导，日后怕是要吃亏的。
就譬如刚才这场面，若换成赵梅，甚至都不用李柱子开口，她自己就能拧腚跑个没影。
仗着身份撒撒泼就算了，真让她抡锄头上去干……也不是不行，但那不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嘛!
“不，你来了。”李柳摇了摇头，有点惜字如金的味道，不过有一说一她这软软糯糯的声音倒是与她刚才的做派有着天壤之别。
但她的意思很明显，不是不敢，而是因为苏余来了。
这就是非亲生兄妹间的默契了，她相信苏余可以并且也有能力处理眼前的局面。
“啧！”苏余心里有些感慨，在他看来李柳哪儿都好，就是这心眼太多，比她死掉的老爹与健在的老娘都多，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感慨归感慨，但眼下的事情总归是要处理的。
这事真要追究起来那得是好多年前留下来的烂芝麻破事，真正原因与农人赖以生存的耕地有关。
李家村位于五道沟地界，而这五道沟则指的是从珑秀山脉里五座小山谷延伸出来的山沟沟，尾端连着一条水脉支流，乃是山间积水汇聚、倾斜所形成的自然地貌。
李家村毗邻的是五道钩子之一，位于一条被当地人唤作“山篮子沟”的西北方向，这本倒也没什么但李柳家的耕地好死不死就紧挨着这“山篮子沟”，最要命的是这一片近几十年才开垦出来的新田其所处的位置，按照地势恰巧又是附近这一大片耕地的最低点。
所以耕期内每逢暴雨，总是会有那么些人将主意打到这里。
这是人之常情，毕竟只要沿田边掘一道扣子，田里的积水便能有效缓解，这是好事，搁平日里赵梅也乐见如此，行个方便事小但多少也能攒下几分人情，但眼下这情况却并非只是行个方便那么简单了。
尽管赵梅并未提及此事，但苏余心里却十分清楚这事看着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不然他也不会一回家就着急忙慌的往这边赶，甚至出发前还不惜大费周章的将周遭几块地皮的主人也带上。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场雨来的太快、下的太凶了!
眼下正正是抽穗扬花的时候，突然间来这么一场雨，水泡久了说不好就是个颗粒无收的下场，这种情况下为求自保大家心里想的肯定是赶紧将自家田里的水给排干净，可问题恰恰就出这里！
要知道，为方便灌溉，这大片大片的水田可都是相互联系在一起的。这若搁在平时还好，可要碰上眼下这么个局面，那就没想象中那么简单了。
“陈双！”苏余翻了翻记忆，主动开口：“没记错的话你家地还在柱子叔上面，怎么？李老狗那王八蛋自个儿没脸来把你给放出来了？”
苏余口中的李老狗是村里老人，亦是眼前陈双的老丈人，按辈分算苏余得跟着李柳一起，唤他声“爷”，但这位“爷”是村里出了名的为老不尊，因此这人缘在村子里也并不算好，再加上陈双方才的所作所为，苏余这一开口那自然不逊、吐得也是恶语。
“你看你刚才凶的那样子！”苏余瞥了眼身后，举起手指意有所的点了点，“她要真有什么闪失，我先掀了你家的瓦，然后再去同李老狗他爹讲道理，你信不！”
听到这话，陈双哪还忍得住，可还没等他有动作，一旁的李柱子却再次一把拉住了他，“忍忍算了！这小子搜山寻畜生的，惹急了他可真敢刨你家祖坟！”
陈双自然不傻，早在苏余将他拦下那刻他就明白事不可为了，毕竟，对赵梅家养的这个野孩子他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些的，他方才只是气不过那张碎嘴又不想落了面子，但李柱子这带着威胁的劝语令他瞬间清醒过来，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后一扭头，气冲冲地看向了别处。
反观苏余这边，他也没想到自己撂完狠话后李柱子会钻出来当这个和事佬，但想到其刚才作为他也就释然了。
欸！想来五婶儿那鹿鞭汤八成是买到假药了！苏余心里叹了口气，兴致缺缺的转身看着李柳，“刚才怎么不跑？！”
“跑不过！”
“那也跑啊！你那一锄头下去，换谁谁不急眼！我不是跟你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忘了？！”
“没忘！”李柳仰起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什，什么？!”苏余愕然。
“有柱子叔，他不敢把我怎么样，我最多挨两巴掌，再说你刚不是说要去挖李老狗他爹么！”说着，李柳若有所思的点头，“我光想怎么讹……挣钱了，还没想到这层，还得是你！”
苏余一怔，望着眼前言语中对自己赞许有加的李柳，眉头紧皱了起来，这，小树是不是不知不觉间长歪了……
李柳还在心里默默复盘，却没想苏余脸色接连变换后，跳起来冲着她脑袋就是一巴掌，“还君子报仇！赶紧给老子挖沟去！”
挖沟？！
挖沟干啥？
李柳吃痛，下意识要捂头，但带着斗笠奈何手短，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嘴比脑快。
“挖沟作甚么？!”
“放水。”
“哦，我早就挖好了。”
李柳恍然，接着指了指身后。
苏余愣了愣，“那他们还来找你作甚么？”
“我把咱家田进水的几个口子都悄悄堵起来了。”李柳轻声应了一句，鬼头鬼头地凑过来，“我偷偷塞的底下，他们都不知道呢！”
闻言，苏余错开视线，看了眼正细声商量对策的李柱子两人，不禁有些头疼。
不用说，凭李柳这脑子肯定是想不出这法子的，这主意八成是家里那位给出的了，难怪了，难怪自己一进家门就阴阳怪气的挤兑自己，这是怕女儿出事啊！
欸……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苏余耳提面命的使唤着李柳，叫她去将之前偷偷塞上的口子放开，同时当着李柱子与张双的面，拎着锄头走到原先李柳掘出的水道前。
“二位！”苏余指着地上那一寸来宽的水道，“这条沟我至多只开三寸，您二位且记好了！”
“三寸……三寸会不会太小？！”李柱子走上前，有些犹豫。
显然他觉得开这仅三寸的口子，对田里时刻在涨的积水能起到的作用可以说微乎其微。
“三寸好啊！不小，不小，就三寸！挺好！”
没曾想，陈双在听到苏余这话后又再一次与李柱子唱起了反调，只不过这次他不再站在自己那方，反倒站在了苏余这边，这态度着实令人玩味。
苏余笑了笑，看着李柱子：“三寸真不小了，柱子叔！”
“这……”
“您要真觉得小，那要不这样，您两家把您上口一堵，我这儿的口子，您想开多大就开多大！”
听到这话，李柱子沉默了。
淅沥沥的流水声里，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也想通了。
“是呢！三寸不小了，不小了！”
……
“怎么，不敢啦？！”
苏余心里有些后怕，他知道李柳性子随她娘，刚烈但又少了一份受岁月加持的泼辣，在这心智尚未成熟的年纪，若不适当引导，日后怕是要吃亏的。
就譬如刚才这场面，若换成赵梅，甚至都不用李柱子开口，她自己就能拧腚跑个没影。
仗着身份撒撒泼就算了，真让她抡锄头上去干……也不是不行，但那不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嘛!
“不，你来了。”李柳摇了摇头，有点惜字如金的味道，不过有一说一她这软软糯糯的声音倒是与她刚才的做派有着天壤之别。
但她的意思很明显，不是不敢，而是因为苏余来了。
这就是非亲生兄妹间的默契了，她相信苏余可以并且也有能力处理眼前的局面。
“啧！”苏余心里有些感慨，在他看来李柳哪儿都好，就是这心眼太多，比她死掉的老爹与健在的老娘都多，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感慨归感慨，但眼下的事情总归是要处理的。
这事真要追究起来那得是好多年前留下来的烂芝麻破事，真正原因与农人赖以生存的耕地有关。
李家村位于五道沟地界，而这五道沟则指的是从珑秀山脉里五座小山谷延伸出来的山沟沟，尾端连着一条水脉支流，乃是山间积水汇聚、倾斜所形成的自然地貌。
李家村毗邻的是五道钩子之一，位于一条被当地人唤作“山篮子沟”的西北方向，这本倒也没什么但李柳家的耕地好死不死就紧挨着这“山篮子沟”，最要命的是这一片近几十年才开垦出来的新田其所处的位置，按照地势恰巧又是附近这一大片耕地的最低点。
所以耕期内每逢暴雨，总是会有那么些人将主意打到这里。
这是人之常情，毕竟只要沿田边掘一道扣子，田里的积水便能有效缓解，这是好事，搁平日里赵梅也乐见如此，行个方便事小但多少也能攒下几分人情，但眼下这情况却并非只是行个方便那么简单了。
尽管赵梅并未提及此事，但苏余心里却十分清楚这事看着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不然他也不会一回家就着急忙慌的往这边赶，甚至出发前还不惜大费周章的将周遭几块地皮的主人也带上。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场雨来的太快、下的太凶了!
眼下正正是抽穗扬花的时候，突然间来这么一场雨，水泡久了说不好就是个颗粒无收的下场，这种情况下为求自保大家心里想的肯定是赶紧将自家田里的水给排干净，可问题恰恰就出这里！
要知道，为方便灌溉，这大片大片的水田可都是相互联系在一起的。这若搁在平时还好，可要碰上眼下这么个局面，那就没想象中那么简单了。
“陈双！”苏余翻了翻记忆，主动开口：“没记错的话你家地还在柱子叔上面，怎么？李老狗那王八蛋自个儿没脸来把你给放出来了？”
苏余口中的李老狗是村里老人，亦是眼前陈双的老丈人，按辈分算苏余得跟着李柳一起，唤他声“爷”，但这位“爷”是村里出了名的为老不尊，因此这人缘在村子里也并不算好，再加上陈双方才的所作所为，苏余这一开口那自然不逊、吐得也是恶语。
“你看你刚才凶的那样子！”苏余瞥了眼身后，举起手指意有所的点了点，“她要真有什么闪失，我先掀了你家的瓦，然后再去同李老狗他爹讲道理，你信不！”
听到这话，陈双哪还忍得住，可还没等他有动作，一旁的李柱子却再次一把拉住了他，“忍忍算了！这小子搜山寻畜生的，惹急了他可真敢刨你家祖坟！”
陈双自然不傻，早在苏余将他拦下那刻他就明白事不可为了，毕竟，对赵梅家养的这个野孩子他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些的，他方才只是气不过那张碎嘴又不想落了面子，但李柱子这带着威胁的劝语令他瞬间清醒过来，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后一扭头，气冲冲地看向了别处。
反观苏余这边，他也没想到自己撂完狠话后李柱子会钻出来当这个和事佬，但想到其刚才作为他也就释然了。
欸！想来五婶儿那鹿鞭汤八成是买到假药了！苏余心里叹了口气，兴致缺缺的转身看着李柳，“刚才怎么不跑？！”
“跑不过！”
“那也跑啊！你那一锄头下去，换谁谁不急眼！我不是跟你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忘了？！”
“没忘！”李柳仰起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什，什么？!”苏余愕然。
“有柱子叔，他不敢把我怎么样，我最多挨两巴掌，再说你刚不是说要去挖李老狗他爹么！”说着，李柳若有所思的点头，“我光想怎么讹……挣钱了，还没想到这层，还得是你！”
苏余一怔，望着眼前言语中对自己赞许有加的李柳，眉头紧皱了起来，这，小树是不是不知不觉间长歪了……
李柳还在心里默默复盘，却没想苏余脸色接连变换后，跳起来冲着她脑袋就是一巴掌，“还君子报仇！赶紧给老子挖沟去！”
挖沟？！
挖沟干啥？
李柳吃痛，下意识要捂头，但带着斗笠奈何手短，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嘴比脑快。
“挖沟作甚么？!”
“放水。”
“哦，我早就挖好了。”
李柳恍然，接着指了指身后。
苏余愣了愣，“那他们还来找你作甚么？”
“我把咱家田进水的几个口子都悄悄堵起来了。”李柳轻声应了一句，鬼头鬼头地凑过来，“我偷偷塞的底下，他们都不知道呢！”
闻言，苏余错开视线，看了眼正细声商量对策的李柱子两人，不禁有些头疼。
不用说，凭李柳这脑子肯定是想不出这法子的，这主意八成是家里那位给出的了，难怪了，难怪自己一进家门就阴阳怪气的挤兑自己，这是怕女儿出事啊！
欸……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苏余耳提面命的使唤着李柳，叫她去将之前偷偷塞上的口子放开，同时当着李柱子与张双的面，拎着锄头走到原先李柳掘出的水道前。
“二位！”苏余指着地上那一寸来宽的水道，“这条沟我至多只开三寸，您二位且记好了！”
“三寸……三寸会不会太小？！”李柱子走上前，有些犹豫。
显然他觉得开这仅三寸的口子，对田里时刻在涨的积水能起到的作用可以说微乎其微。
“三寸好啊！不小，不小，就三寸！挺好！”
没曾想，陈双在听到苏余这话后又再一次与李柱子唱起了反调，只不过这次他不再站在自己那方，反倒站在了苏余这边，这态度着实令人玩味。
苏余笑了笑，看着李柱子：“三寸真不小了，柱子叔！”
“这……”
“您要真觉得小，那要不这样，您两家把您上口一堵，我这儿的口子，您想开多大就开多大！”
听到这话，李柱子沉默了。
淅沥沥的流水声里，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也想通了。
“是呢！三寸不小了，不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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