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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历劫十一

    深闺休养整十日,久久已是病愈如初,虽仍时常会在夜深人静时分忧思远赴沙场的离忧,但不再有被迫嫁与他人的烦恼缠身,小日子倒也过得一天比一天舒心惬意。原以为眼下只待离忧凯旋,他们一家便就是苦尽甘来,然却哪晓得天公不愿长久作美,时至三月二十五日这天,一则惊人的噩耗还是先离忧一步抵达将军府—离晔与久久的大婚提前至四月二十八举行。

    当是时,久久站在堂厅直勾勾地盯着桌上摆放的华美婚服与黄金凤冠,却始终未曾言语,唯听装有腿伤被阮梅娘搀扶的乔绍忠激动道:

    “这……这怎么可能?忧儿临走前不是说……”

    离晔打断乔绍忠之话。

    “乔将军可是想说,离忧临走前许诺过乔久久胜仗归来就与她成婚一事,对吧?”

    后戏谑一笑。

    “呵,既然事已至此,那为求乔将军不要误会本皇子是个暗地里捣鬼的卑鄙小人,有些话,本皇子就不得不挑明了。其实探病当日,本皇子回宫要离忧来将军府照顾乔久久之际,他就曾亲口向本皇子袒露他和乔久久这两年的情谊,不过是他为打发宫中寂寥长日的一段消遣罢了,谈不上什么真心,也懒得再管乔久久的死活,还是本皇子舍去颜面跪地恳请他一番,他才终是勉强给了本皇子一丝薄面来此,包括临行前特意带给乔久久的话,也无非是他为完成对本皇子的承诺,好人做到底让乔久久尽快康复罢了,可并非是他真想娶乔久久为妻。所以,乔将军就不要再脑筋不清不楚地将这当成是他对你女儿的情真意重,也不要再不知廉耻地将此事挂在嘴边了。否则,倘若不幸流传到旁人耳中,不止会令本皇子颜面扫地,也必会令你们全家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荒唐笑柄。”

    离晔句句话都说得振振有词,但除却他真的有去常乐宫通知离忧久久卧病在床之事外,余下的,根本都是在故意颠倒黑白。其实当日发生的真实情况,则是他回到贤明宫后,强忍满腹的憋气闷气一觉睡到日落西山,期间无人敢扰醒他,便导致他自然而然地错过了战报送达皇宫的这一重要事件,还是在睡醒被贴身宫人梁富伺候着起身,他闲问一嘴离忧回常乐宫没有?才从梁富口中得知北关遭遇宁国突袭,离忧顶替乔绍忠出征去了。

    彼时,他那早已烟消云散的火气又倏地重新燃烧起来,不过,倒也亏得当日的时运特别眷顾他,正当他思量离忧此举目的以及解决办法之时,就见李顺来贤明宫向他道喜,同他说皇帝为给因听闻北关被袭而急火攻心病倒的皇太后冲喜,下旨将他和乔久久原定好的五月十九的婚期提前至四月二十八,又特许当日的大婚留于贤明宫举行,隔天向皇家长辈奉茶过后,他夫妻二人再一同回去王府。因此,便才有了今日使乔家人极其糟心的一幕。可是归根结底,乔绍忠可是亲眼看着离忧从蒜苗高的小娃娃长大到今日的,他虽不知晓宫中先前发生过的那些真相,但也不会轻易受离晔蛊惑误解离忧,直争辩道:

    “这绝不可能!忧儿是老臣亲自管教又看着长大的,他断不会是这等薄情寡义之人。”

    离晔讽刺乔绍忠。

    “知人知面不知心,乔将军也到了知天命的年岁,可瞧着怎还不如个毛头小子老练,竟连这般浅显易懂的道理都看不透,还当真是让人觉得好笑啊!”

    乔绍忠气极。

    “你……”

    未说完,一直安安静静的久久骤然开了口。

    “臣女接旨。”

    四下顿时一片寂静,乔绍忠与阮梅娘难以置信地凝望着久久,离晔也同样认真打量久久,见久久眸色之中确实透着肉眼可见的心灰意冷,心下暗想他的那番挑拨离间之言大约是起了作用,嘴角登时闪过一抹得意的浅笑,将新诏书递到久久手上。

    “还算你识相,既然如此,那你就好生于闺中待嫁,本皇子就先走一步了。”

    抬步向堂厅外走去,却听久久忽然叫住他。

    “离晔。”

    离晔回头。

    “怎么?有事?”

    久久略沉思片刻,抬眼道:

    “你若真想娶我,可否赠我一样聘礼?”

    离晔问她。

    “先次送来的那些还不够?”

    久久淡声道:

    “那些只是皇家的聘礼,可我想要的,是你真心实意给我的聘礼。”

    离晔饶有兴致地默看她良久,转过身一笑。

    “有意思,那你不妨说说,想要本皇子赠你何种真心实意的聘礼?”

    久久适才提出要求。

    “在我们大婚前,你每日都出宫来找我,带我出去游玩,如何?”

    离晔微有疑问:

    “就这么简单?”

    久久肯定回答离晔。

    “对,就这么简单,不知大皇子可愿意做?”

    离晔心中不禁嗤笑一声,深觉久久这人简直是幼稚得可笑,如此一个简单到谁都能做到的要求,却能被久久称之为真心实意的聘礼,可见久久真是个十足十没心没肺又没脑子的蠢货。但话说回来,他就喜欢这种无用无脑的蠢货,好方便他能轻而易举地操控,遂微微一笑,道:

    “这有何不愿意?本皇子喜欢陪你,明日便会来将军府接你,届时你想去何处玩,本皇子就陪你去何处。”

    随后,转身离开了。

    待离晔身影彻底消失以后,乔绍忠似火烧眉毛一般。

    “我说乖女儿,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你怎么能听信离晔的谗言佞语去误解忧儿呢?”

    久久一脸的倦容。

    “爹,我不想再说这件事了,你和我娘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了,就这样吧,我回房休息了。”

    一番话到此为止,久久径直向闺房走去,徒留乔绍忠与阮梅娘继续站在原地,却不敢上前阻挠半分。毕竟不管怎么说,这女儿养了这么多年,即便再不是亲生的,可也都熟知久久的脾性,知道久久自小就是个倔梆子,倘是久久亲下决心且不需要别人相帮出主意的事,除非到最后是久久自己想改,不然论谁也是无法将久久说服的。如今,久久已出言不许乔绍忠和阮梅娘再提关于离忧的只字片语,可想而知,这心里是认准了要和离忧分道扬镳。那此等情况下,乔绍忠与阮梅娘便就不得再替离忧辩解一分,否则只会引起反效果,让久久心里更加怨恨离忧。

    四月二十八成婚之期,一身大红婚服的久久坐于闺房中的梳妆镜前,镜中映出她已施红妆的模样,美得是更加倾国倾城,但她却委实喜欢不起来,眼里透露的满是冷漠与厌恶。她讨厌她此时的模样,就如她讨厌一会儿会来接亲的那个人。索性别过头去,不再看镜中的她,而是拉开妆台上的抽屉,拿出一把匕首。指尖轻拂过匕首上雕刻的纹饰,两年前初遇离忧时的承诺自这一刻起,清晰地回荡在她的脑中。

    当年,她曾许下只要她活一日就会罩离忧平安一日的承诺,如今也到了她该应誓的时候,而这一次,也将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履行这个承诺了。

    叩门声在此刻响起,蓉儿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小姐,出阁的时辰到了。”

    久久反握匕首藏于袖中,起身过去将门打开,再无从前的娇俏活泼,倒似文官家教出来的那种斯文恬静的大家闺秀,温温柔柔道:

    “走吧。”

    说实话,蓉儿心里现在存有千千万万个对久久的不舍,然想起昨夜久久将她唤进房中,给了她两封信交代她一些事,后又告知不会带她一同出嫁,任她如何苦苦哀求,久久都不曾更改坚决的态度,她就了然自己多说什么也是无益,久久不会带她便就肯定不会带她了。因而,她眼下除了陪伴久久走完从闺房到将军府大门剩下的那一点点路,她什么都不能替久久做,只能泪眼婆娑地扶上久久的手臂,双双走向将军府的大门。

    将军府外,阮梅娘哭得极其伤心,乔绍忠愁容满面,丝毫都看不出自家女儿成婚时该有的喜悦。久久跪下,行了叩拜大礼。

    “爹,娘,你们抚养女儿一场,女儿无以为报,便留蓉儿在府代替女儿侍奉爹娘,也望您二老日后能为蓉儿留心个好人家,如此,也不辜负我和蓉儿从小如同姐妹的情谊了。”

    顿了顿,续道:

    “爹,娘,是女儿不孝,不能亲自在爹娘身侧侍奉爹娘终老了,您二老切记一定要保重好身子,莫要再为女儿牵肠挂肚。”

    话罢,对着乔家夫妇郑重叩首一拜,却拜得乔家夫妇全都老泪纵横,连看都不敢看久久一眼。一礼过后,久久起身向花轿行步而去,路过青石台阶下,却视而不见离晔想牵她的手,只身一人进入花轿中。离晔未语,不失仪容地收回手,目送久久进去花轿后翻身上马,随着迎亲队伍离开了。而这一切的一切,司命星君也皆从显生镜里看到了。

    镜中显示,轿外洋溢喜气的迎亲队伍与轿内面无表情的久久形成鲜明对比。司命星君颇为得意,暗自夸赞他自己这长得是何等聪明活泛的脑子,竟能想出这么好的一篇故事!如此一出缠绵悱恻动人心弦的深情故事,若是编成戏本子排演出来,定会赚足不少仙家的眼泪,令诸位仙家无一不佩服他司命星君的过人才智。然而,这种姿态还并未持续太长时间,仅才转瞬之间,他眼中的得意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瞳孔极速放大的恐惧与彻底傻眼。

    因于显生镜内,他看见久久拿出早就藏在广袖中的那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对着心口使劲插了下去,指缝间瞬时流淌不停的鲜血滴落晕染在红艳嫁衣上,如同一簇簇竞相绽放的红梅。可是,久久却愣是死咬着嘴唇没吭一声,仿佛这种能蔓延至四肢百骸的剧烈痛楚对她来说都不算疼痛一般。

    司命星君目瞪口呆地望着显生镜里的情景,他明确记得自己根本没有写过这样的命数,可现下怎么竟演变成了这副样子?情急之下,他只能赶忙翻开命簿,想着在命簿上添写几笔,好将事情转变回来,然在打开命簿的瞬间,他再次愣住了—久久的命数全部不见了。

    他心惊胆颤地手捧命簿呆站好一会儿,忽地恍然醒悟了。是了,久久作为凡人,他司命星君可以完全将久久的命数掌控在手,可久久作为神仙,她之命便是天命,是量他司命星君身有再大能耐也掌管不了的。久久当下稀里糊涂对着自己心口来上一刀,想必定是触动了那被封印在心口精元处的仙气,致使久久恢复仙身,凡人命数全然消失无踪。司命星君抬眼望去,果然,久久的心口处正往外接连泄出一丝丝的白色仙气。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之事,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特好的办法解决,只好带着显生镜飞快去找寻凌云。

    云清宫内,凌云正想着他心中的那个大计,手指绕着那盏琉璃茶杯的杯口打转,蒙蒙热气腾腾升起,粘在凌云的指腹上形成一些水雾,然“砰”的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凌云的思绪。他陡然眉头一紧,极为不悦地看向闯门之人,见是司命星君,有些厉声道:

    “本神并未传唤你,你慌里慌张地到这儿来做什么?”

    司命星君急得很,结巴不止。

    “回……回大殿下,公主她此刻……此刻危在旦夕了!”

    话音落地,挥袖将显生镜置于空中,久久在凡界的景象也随之显现而出。此时的她瘫在花轿之中,面上不见丁点血色,但看她还依然能苟延残喘,便知她手上的刀还未插穿心脏,及时与她仙气疗伤就会恢复。凌云顿时神色匆匆地起身向外走去,却在走到门口处时猛然回头,眼中带着颇多威胁的意味瞪向司命星君。

    “此事若让凌风知晓,别怪本神对你不客气。”

    一语威胁落定,凌云飞身赶到久久所在的凡界位置,自云头隐进到久久的花轿之中。

    花轿内里,久久本就因为心口持续飘散出丝丝白雾气体,脑中又接连闪过许多好似她从前做过,但却记不起具体是何时做过的事而感到奇怪;后身旁突然多出一个玄衣男子将她绵软无力的身子揽进怀中,神色颇为焦急地与她说“久儿别怕,有本神在,你不会有任何事”的同时,掌心发出的玄光将她心口插着的匕首霎时毁得粉碎,又点封住她的心脉,将指尖玄气灌输进她的心口,她更是对此感到无比惊讶。想要开口询问这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然因眼皮沉得实在睁不开了,终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而凌云也熟练地手捏一诀,施法变出一个久久的假身,同久久消失在花轿之中。

    轿外仍旧一派喜庆之色,全然不晓轿中发生了这等惊人之事,一路敲锣打鼓到至尊华无比的贤明宫,喜娘高声道:

    “请大皇妃下轿。”

    迎来的却是寂然无声,始终不见有人出轿露面。喜娘自然不懂久久是为何意,但终归做了多年喜娘,着实算得上是经验满满,一张巧嘴能说会道也不至于冷了场面,就见她游刃有余地安抚离晔道:

    “诶呦!大皇子您瞧,咱们大皇妃是新娘子下轿头一遭,定是太过于紧张害羞了,您啊千万不要着急,让奴婢再去请大皇妃。”

    手叩了叩轿沿笑说着。

    “大皇妃,这吉时已到,您该下轿了,可莫要叫咱们大皇子等急了。”

    久久还是没有出来,喜娘瞥了一眼离晔愈发难看的脸色,再次尴尬地笑了两声,低声哄说久久。

    “大皇妃您就快下来吧!大皇子眼看着就要动怒了,再说这新婚之日,是万不能耽误吉时的呀!”

    然无论喜娘如何劝说,久久都不肯出来,离晔怒视花轿的红绸帘子,想起进宫前在将军府外,久久就曾当着众人的面给过他一个下马威,他那时大度不予理睬,岂料竟叫久久更加蹬鼻子上脸连花轿都不肯下了!他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火气,伸手推开喜娘将轿帘撩开,怒吼道:

    “乔久久!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入眼却见到万分骇人的一幕,久久心口直挺挺插着一把匕首,早已断气于花轿之中。赴此婚宴的皇亲国戚均惊慌失措地在周围议论纷纷,令离晔一度深感无地自容,可到底要维护好皇家人的颜面,他无法像个街头无赖一般当众撒泼发泄不满,只得恨恨瞪着久久的尸首,紧握起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