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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归来十一

    所谓先提山,位于魔界与妖界的交界处,是一座寸草不生、满是枯骨的山脉;且都无需特意靠近,只从远方遥望,就能清晰感受到那股荒凉的气息。而此荒凉之地,寻常仙者,哪怕是不寻常的,都不愿意只身前来。一是因为,这山中本就没有什么珍稀之物可供收藏或利用,亦更不是什么风景秀丽之地,根本没有必要前来;二便是因为,这先提山在妖魔两界的交界处,妖气与魔气均不低弱,便养得那山下水涧内,一条名为钩蛇的凶兽极其凶悍。

    不过,虽说此兽凶悍倒不假,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仗着它的体型庞大优势,善用力量去压制对手,以及尾巴末端,长有的那两个类似铁钩的分叉尾钩这样的利器,助它藏身水涧,找准猎杀机会之时,能一击刺穿毫无防备的猎物身体,成功将其拖到水中吞食罢了。除此之外,再无特别厉害的地方。故而,便是任何一位身有修为的仙者想要除掉此兽的存在,都并非异常艰难之事。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事情做得艰不艰难,属于是一回事,而这事情做得有没有让人信服的道理,那就属于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这条凶猛好斗的钩蛇,也就仅是捕杀过闯山而入的飞禽走兽为生,从未出山为祸过六界,没犯下能称得上伤天害理的大事,那各路仙家便自然不能打着为苍生除害的莫须有名号,来此不讲理地强取它的性命了,便使得它能安然无恙地活在先提山,一直到今日的此时此刻。

    而今日的此时此刻,凌云与久久腾的云也慢慢降落在了先提山。云迷雾锁、遍地白骨森森,凌云有胆有识,当然不觉有什么可怖的,但久久却不复往昔,委实是吓坏了。她浑身打着颤栗,双手紧紧抓住凌云的手臂,整个人都躲在了凌云的手臂后头。

    若说从前,久久能够这般主动地靠近凌云,凌云别提得高兴成什么样子了,然就现下来讲,久久越是这么靠近他,他就越是觉得窝火闹心,恨不得立马就将久久给推得远远的,推到他看不见的天涯海角才好,而他,也确实是这么做了。只不过,实际做的能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上一点,便是他没真的把久久一把推开,只是胳膊稍加使力一挣,挣脱久久的手,嫌弃地说道:

    “若是怕,那就回去。”

    久久感受到了眼前的男子很不喜欢她的触碰,便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下头,独自忍受着恐惧。

    “我……我不怕,不回去,等拿完药再回去。”

    凌云睨视站在原地、不敢再来碰他的久久,见久久明明怕得要死,却还在为离忧强撑,一气之下,便真狠了心要置久久于死地了。下巴向前微抬,示意久久。

    “看到前方的峭壁了吗?药就在峭壁顶端。不过……”

    眼神移向桃灵剑。

    “你的佩剑与那药药性相克,一旦用剑碰之,药便会立刻化为乌有,所以,你只能用手去拔取。至于剑……不妨本座先替你保管着,待你拿到药后,本座再归还于你,如何?”

    久久将桃灵剑一道带来,原本所想就是在挖草药时用来当作工具的,结果哪晓得竟会一点用都没有啊!诚然也是不知凌云在欺骗她,以为凌云是真心实意给她讲解她不懂的事,便连疑问都没有,傻傻道了声“好”,把桃灵剑递给了凌云。而凌云拿到手后端详一眼,冷笑一下,丢下一句话。

    “对了,本座突然想起还有一件急事需要本座处理,便不能陪你一起去取药了。你自行前去,取完后在这老实等我,本座过会儿就会回来接你。”

    说罢,不给久久回话的机会,飞身离开了。

    久久不知道凌云这是要赶去办什么急事,完全是下意识里追了他两步,又蓦然想起自己来此的主要目的。驻足回头望了望峭壁,再朝凌云飞离的方向看了看,心里已有了抉择,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向了峭壁。

    很快跑到了峭壁底下,从下往上望至峭壁顶部,久久发现些许粗壮却无叶的藤条自山顶垂挂下来,并也正是因着无叶,才能清楚地看到藤条上面布满了坚硬的茎刺。她试图手握带有坚硬茎刺的藤条借力攀登,最终却因为太过扎手而被迫放弃,只好选择徒手攀着石缝或凸起的石块,奋力向上爬去。然而,某些经历长久的风霜雨打、已有裂纹之象的石块禁不住她的力道,在她扒上的瞬间便掉落不少碎石下来,意外将她的手背都擦出伤痕,可她也仍旧咬牙坚持,直到爬到了半山腰的位置。

    说实话,在此之前,久久从未想过她爬得越高,危险就会离她越近。因她不知道,水涧之中还有一条早已闻到她的气息,将她视作美味猎物的钩蛇;更不知道,那条钩蛇游转于水涧底下,贪婪地盯着她但没有轻举妄动,就是在等待着她攀爬得高一些。因那样,便意味着只要趁她不备钩中她,再将她从峭壁正中甩到半空,她就定会四面抓空而无法挣脱,顺利成为钩蛇的饱腹之餐了。

    果不其然,在久久身处半山腰还要往上爬之际,那钩蛇就风驰电掣地从水涧一跃蹿出,激起了大量的水花飞溅至空中,而它的尾钩,也逐个穿透这些水花,直直插入了久久的肩膀。久久霎时被这突然产生的剧痛席遍全身,刚万分痛苦地闷哼一声,就发现她的身子倏地腾空而起,飞离了峭壁。她压根来不及做何种正确的反应,只能依靠本能,随手抓住了她身旁那些带刺的藤条,以求自保。可即便如此,久久的力道也完全不如那条钩蛇,顿时便被钩蛇向下拽去了有好几米,导致藤条上的茎刺把久久的手心划得鲜血直流,肉都外翻了。久久当真是又疼又怕,无助地放声哭喊不停,那手,也因为疼痛的刺激而不由自主地松劲儿了。然这一松劲儿,她便再没能抓住任何东西,且也就是这么片刻的时间,她就由空中“砰”地坠落地面,背部摩擦着硬石沙粒,被那钩蛇往水涧里狠命拖拽。

    耳边的风声呼呼掠过,久久摔得眼冒金星,肩膀手心后背,不断传递给她一阵赛过一阵的痛楚,可她却不晓得怎么阻止她身后的庞然大物停下动作,只能两只小手使劲握住穿过她肩膀的漆黑发亮的尾钩,希望这样做能令她减少几分痛苦。然于此间,一道银白之光乍然出现在久久的眼前,但处于极度恐慌状态的久久,已分不清这光源是敌是友了,致使她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撇过头去,自认小命马上要休矣时分,却忽感她的肩膀失去了束缚,星星点点的微热液体也喷落到她的脸上,同时,极大的“嘶嘶”声无休无止地响彻她的耳畔。

    她即刻睁眼探去,适才知道,方才的银白光源乃是她的桃灵剑所发出的。她的剑,砍断了她肩膀上的尾钩;她的剑,居然回来救她了。她捂住肩膀的伤势强站起身,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失掉一半尾钩的巨蛇翻滚在地,蛇身砸到的峭壁接二连三掉下来硬石,她却也没有退缩,抬手就握上桃灵剑,穿梭在掉落的磐石中,向着凌云说的那个峭壁急急跑去,不时还回头查看那条钩蛇有没有追上来。

    确实,那心眼比针鼻都小的钩蛇怎会轻易放过伤它之人?它狠戾地死盯那个弱小的背影喘着粗气,愤怒地咆哮向久久飞冲过去,也就在眨眼之间,便就要和久久只差分毫距离,能将久久吞到肚子里了。千钧一发之际,久久孤注一掷回转过身,举剑挡住那钩蛇的进攻,听得剑身发出“叮”的一声回音,正是那钩蛇的尖牙与桃灵剑的剑身相撞在了一处。钩蛇吃痛地猛缩回头,摇晃了好几下脑袋,待痛感消散后,才又即时发起了下一波的强攻。

    久久那张小脸早已是被吓得惨白无色了,从前学过又精通的武功与术法,她眼下统统都记不起来,只能挥舞桃灵剑乱砍一气,来保护自己不被那钩蛇击中。只是,如此一来,便就可惜了那作为法器的桃灵剑。因它作为法器,自然要不同于那些普通武器,便是身兼了一个认主的特性。不过,照这一特性而语,倒可算得上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为认主,在久久无主观意识,譬如快死的时候,它会使出浑身解数拯救主人于水火之中;但也正是因为认主,只要久久还活着还在握着它,它就不会脱离久久之手独自战斗。所以,即便是这等威力强大的法器,现在因着久久不会使用它,却也和普通刀剑没什区别。

    嘈杂纷乱的巨响环绕在久久耳边,她六神无主,已然分不清四周是那钩蛇的嘶吼之声还是冷风呼啸之声。她只知道,她的手心、她的肩膀、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地方,都疼痛难忍;而肩膀受的伤也不算小伤,加之她挥剑时又动来动去得厉害,加速了血液的流失,也就造成了她当前没有力气再与钩蛇继续战对峙了,腿一软,竟跌坐在了地上。

    这下,钩蛇便是又一次得到了一个可乘之机,当即就冲久久甩过去它剩余的半个尾钩,欲将慌了神、拼命向后挪动身体逃命的久久刺穿,可哪晓得,竟又遇一道银白的剑光从侧面劈来,且这一劈,也不止是像方才那样仅断掉了它余下的尾钩,而是连它的半拉尾巴都给断掉了。它痛吼连连,在地上翻滚扭动身躯,像是如此做法就能缓释它的断尾之痛一样,并于此间,看见一个白衣男子提剑闯入了它的视线。钩蛇不认得提剑的男子,但久久却认得,是离忧。她当下安心不少,刚刚的惊慌失措也消失大半,却是仍控制不了自己打颤的双腿站起来,只得坐在原地为离忧捏一把汗。

    而那钩蛇先是丢了一半尾钩,后又没了半条尾巴,失去了自身最厉害的武器,着实变得虚弱得很,但不代表它就会乖乖束手就擒。面对将它变成一条无用废物的男子,它怎会不对其施加报复?于是,疯狂地张开血盆大口向离忧撕咬过去,断尾也使上它最大的力气,企图拍打到离忧身上将离忧拍死。离忧则不慌不忙,接连闪避开钩蛇的攻势,又于最后一个闪避的空隙中急速出剑,剑身携带如雪的微亮剑光,利落将那钩蛇斩成了两段。随后,飞奔到久久身旁蹲下,从头到尾打量着重伤的久久。

    其实,离忧能来先提山来得这么赶巧,还真是多亏了同心玉的相助。话说在久久才刚开始遇难的时候,离忧便被心口传来的一阵难忍的疼痛,给激到从昏迷中恢复了意识,登时从床上弹坐而起,本能地手捂作痛的心口,眼里皆是无法言语的慌张。

    这个感觉……是同心玉传来的,他知道,也明白久久定是发生了危险!

    如此,那离忧必然是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未愈,紧跟着同心玉的指引就飞往了先提山,正好入眼了钩蛇伤害久久的那一幕,便令离忧的心与剑,生平第一次有了杀意,也是在这样的杀意之下,保住了久久的性命。但,保住归保住,着急归着急,离忧还是不能理解久久怎么就贪玩到这种程度,竟拿自己的命当玩笑,跑到这种险恶的地方来找乐子,让他差点就失去了她,便在这种后怕中也稳不住脾气了,头一次真的和久久生气,真的对久久喊道:

    “你为什么要自己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久久被吼得身形一震,脏兮兮的小脸立马滑过两行清泪,却扯出一丝像是在讨好离忧的笑容,说道:

    “我......我来给你找药啊,你一直不醒,黑衣哥哥说这山上有药能让你醒,所以,我就来了。”

    越说越觉委屈滋生。

    “我想着我把这药拿回去,你就可以重新醒过来,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我……”

    一字一句让离忧知晓他的想法误解了久久,久久不是因为贪玩才来,而是为了他。离忧喃喃打断久久的话。

    “就因为想让我醒,你便连命都不顾了?”

    久久带着哭腔。

    “你说过的,我们是夫妻,就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顿了顿,撞进离忧的怀中。

    “我不要你醒不过来,我要你一直陪着我。你不要骂我了,是我不乖,是我乱跑惹你生气,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明明只是久久人撞进离忧怀里,却让离忧的心也被狠撞了一下,因为担忧久久而从眼里折射出来的愤怒也立时散去大半,甚至还升起了颇多的震撼。说实话,离忧曾经不是没有自负地认为过,在这段感情里,他爱久久远比久久爱他要更为真切深刻,久久也远远没有他付出得要多;可直到今日,他才发现是他错了,诚然是久久更多。是久久为他用尽了真心,连痴傻到都不记过往的状态,久久也唯独对他存有个模糊印象,就连命都能无怨无悔地为他送出去;可见在久久心中,他,一直都是个非比寻常的特殊存在。

    离忧心疼坏了,心疼到他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什么、怎么说来表述自己的心情,只得将久久搂在怀里。那透露出的珍惜之感,就好似怕有什么人或事来同他抢夺久久一样,而他,是绝不能让久久被夺走的。

    泪,从他的眸中滑出。

    久久抬手擦掉他的泪,然语声却是一种较之前更为虚弱的感觉。

    “别……哭……”

    话到此,大约也是透支掉久久所有的气力,久久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头一歪,垂倒在离忧的肩头。离忧慌得手都在发抖,赶忙探向久久的鼻息,发现幸得还有,适才松了口气,抱着久久,起身返回了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