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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风云霹雳斗(上)

    菸菟山,明华城西北一座林木繁茂的小山丘,相传曾有学子上京赶考路过此山,遇到一只通体纯白的小老虎,因而得名。

    纯白幼虎虽年幼但形态威武,学子大喜,带着小老虎入京一举高中。当皇帝赐下官服时,纯白幼虎跳入胸口补子化为一只吊睛猛虎,后来学子奉命讨逆果然无往不胜,因此传为美谈。

    而此刻,菸菟山上一处不算宽阔的平台,一个木偶少年独坐其中。山林呼啸,天地风萧,不见暮春山花烂漫之景象,反似秋杀素缟的寂然。

    虽只是天色将暗,却天低三尺,如黑云压顶之势;地升五丈,若崔嵬悚然之行。若有精通堪舆之术的人到此,定会惊讶于什么人布下这等大手笔封天锁地的阵势。

    木偶少年坐在平台上,心中如天外翻涌的云团般汹涌不安。

    此时章尘也不知道自己希望今夜谁能赢,穿越而来后似乎一切都被赵宗嗣安排得妥妥当当,补全魂魄,重塑肉身,再学习道法,寻找娘亲,似乎自己这段旅程的轨迹已经注定,可说实话,他心里是不乐意的。

    不是说不好,放着现成的资源不用,非要我命由我不由天?实话讲,他没那么矫情。更像是大学填志愿时,虽然不知道选什么,但面对父母严丝合缝的安排,还是感到一点压抑窒息。

    对于惠卿笃定的说法,甚至种种善恶用心的猜测言语,他实在无心理会。两世为人,年纪虽不大,但对于死亡这件“人生大事”却没有多少恐惧抗拒,甚至还带着一丝丝厌烦。

    对于赵宗嗣这个人,在他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五味杂陈,不过按惠卿和尚的说法,自己的这位“父亲大人”,今晚可能真的走不出蓟州的这座小山丘。

    现如今,他身在局中,既看不清也懒得看,说句诛心之语,今晚的一切,

    他,没得选,当然也轮不到他来选。

    这种无力感甚至比死亡还让人沮丧,只是当他看到赵宗嗣那张雄阔大脸急急出现在平台边缘时,一种被拯救的幸福感还是充盈着整个大脑,甚至有一个瞬间在想:为了这一刻,生死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

    “霖儿爹来了,没事了。”

    不顾周围天地色崩,阵图汹汹。赵宗嗣挤着一脸笑容,扯着嗓子对章尘喊着。三两步走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扯入怀里。冰冷的躯壳撞进赵宗嗣滚烫的胸腔,谁说木偶冰冷没有温度?

    正此时,惊变骤起,无数金色“卍”字符文从木偶身躯涌起,闷闷撞进赵宗嗣胸口,瞬间便是一片血肉模糊。章尘看着这幕,心头揉成一张卷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被撞飞数丈的赵宗嗣爬起来,混杂着山石尘土和涓涓血洞的胸膛如刀子般刺目,他却赶忙向章尘露出个安心的笑容。

    转头,看向天外。眉峰在额间凑成一线竖目,青筋蜿蜒爬过额角,这个男人,对着无人的山岭怒吼:

    “就这点伎俩?滚出来!”

    霎时间,风云激荡,山林摧折。一个“滚”字回荡群山,隆隆杀意漫野。漆黑的阴云再次低垂,重重山脉更升高几分,远处光亮渐渐合拢,天地仿佛一线。

    天,彻底黑了。

    无月无日的阴云中,朵朵云团如一个个无比巨大的拳头般握紧;比云更黑的山岭间不知何时呼啸卷起曀颲飓风。天地一片漆黑,仿佛抬手便能触摸到天上的云,怒意冲霄,天地变色,空旷的山崖间赵宗嗣的声音久久回荡。

    眼见无人回应,赵宗嗣高阔身形立在崖边伸出右手,吐气出声:

    “百八十日,阴阳薄动;生物黔雷,造化用命。”

    话音落,天地恸,一道粗如水桶的雷霆自九天垂落,张牙舞爪,煊赫声威,电光激耀,声震百里,而站在崖边的赵宗嗣身形雄阔如神人般,伸手向上,掌握雷霆。

    数里外,一座小山包上,陆先生看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口中不禁喃喃:

    “丰隆軯其震霆兮,列缺晔其照夜。”

    雷柱擎天,暗暗云间照亮偶尔闪过的只鳞片爪,仿佛真有龙属在其中行云布雨。随即,雷声不绝,云气下涌,先是朦胧一团,渐渐散去,竟真的凝化为一条百丈大小的墨云巨龙。

    龙角峥嵘,须鬃飞舞,龙身蜿蜒浮于天地,龙尾摆落垂入云间,目如明珠,在雷柱电光中熠熠生辉。墨龙张口,无数云团涌出化为六颗山峰大小的圆球水珠将其环绕。

    一道身着王侯冕服的人影立于龙首,向天招手,雨落天倾般汇聚在云球之内。墨龙怒号,人影肃立,俯视着这一方小小的山间平台。

    “大胆赵宗嗣,龙君驾前,还不束手!”

    “死!”

    赵宗嗣眼如大星闪过烈烈金光,嘴唇发紧,更不多言。抬手,轰天雷柱从中折断,一道汹涌雷光便向云中巍峨墨龙撞去。雷霆声动,电光呼啸,墨龙怒吼一声,六颗云雨水球毫不示弱地迎着雷光撞去。

    雷光瞬息蔓延而过,六颗云雨水球依次碎裂。霎时间,云气朵朵翻涌弥漫,雷声阵阵如天工造物,雨水倾泄而下泼洒天地。墨龙见状一声怒吼,飞舞腾跃间伸出一只庞大龙爪径直朝着雷光抓去。

    雷光虽迅捷无匹,却仍是身不由己地撞进墨龙爪间,墨龙巨爪只一击便握散雷光,只留丝丝电花闪动在爪心闪动。崖边的赵宗嗣见状,纵身飞出,雷光闪过,身影便消散不见。

    还未等墨龙反应,高天云上一条金光闪动的雷龙正呼啸而下。细看去,这道金色雷龙不过是赵宗嗣拳头划过天际的残影,和滂沛横亘天地墨龙相比这道无比渺小的身影,此时正带着烈烈声威,穿云过雨,朝着墨龙额间那道身影狠狠扑下。

    身着王侯冠冕的身影,手捧一颗斗大明珠举过头顶,瞬间无数水汽向其中汇聚,墨龙扭动身形昂首向上将冕服身影淹没其中。

    墨龙吞珠而飞,似活过来般的龙目中闪过拟人的肃穆表情。丝丝水汽如一道道水波纹般从龙首涌出,水汽蔓延而过,原本由云气凝成的虚幻龙身随着道道水波依次凝实,如久旱逢甘霖般苍劲昂扬。

    刹那间,一大一小两龙撞于这天地交汇之处。

    “隆隆”声中响过一串如夏日闷雷般的巨声浪,扇面般的飓风夹杂着雨水迅疾铺开,卷着云气灌入口鼻,扼住呼吸。两道龙躯则在相撞瞬间寸寸断开,电光雷声中云气弥天,一时竟看不出胜负。

    正在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道低沉的虎啸,滚滚而来。虽然没有肉身,但章尘仍感觉心脏猛地收紧,全身毛孔直立。并非这声虎啸多么响亮刺耳,反而在雷电风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但不同于风声雨声,这是某种铭刻在基因深处的警告,是生灵对生物链高端猛兽的天然畏惧。

    待章尘再抬头时,天上一只巨大石头老虎眼露狡黠、踏云而立,身边正是那道王侯冕服的老者。不过此刻他却像被雷劈过一般,黑着脸,狠狠瞪向山间平台。

    电光中,赵宗嗣纵身而下,手里把玩着一支珊珊可爱的鹿角模样物件,接着他背对章尘抬手将“鹿角”扔来,

    “霖儿,收起来,回头泡酒喝。”

    “卍”字符文离体后,章尘身上的禁制就已经解开,不过空中二人交手实在磅礴壮观又电光火石,还没等他反应便已做过一场。捡起鹿角,章尘下意识眼神奇怪地望向云间那道身影,可惜,天色太暗实在看不清楚,不过刚才那迅猛一战的胜负显然不难推测。

    “你是何方神圣,为何顶着‘赵宗嗣’的肉身四处行凶!”

    巨虎张着血盆大口,口吐人言,正是惠卿的声音。

    “莫要与这厮废话,今晚就让他形神俱灭!”老者显然愤恨之极,语气森然。

    “神经病!”

    赵宗嗣眼神冰冷地看着空中二人,丢出一句刚从章尘处学来的新鲜词儿。

    “还不出手,更待何时?”石虎长啸一声,声震数里。

    而数里外,陆先生和土夫子神色肃然。只见土夫子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罗盘,并不像世间常见罗盘般内刻阴阳,反而在中心位置空无一物,边缘六十四卦无声自动,让人眼花缭乱。

    土夫子死死盯住罗盘,迅疾抬手,在变化无端的罗盘中轻点几处,吐气言道:

    “山川而能语,葬师理阴阳;肺腑而能言,堪舆肇九州!”

    “艮宫,艮为山,现!”

    随着他开口,数里外的菸菟山就是一震,山根水脉瞬间悬停,无数走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本不过一处小山丘的菸菟山,此刻竟迎风而涨,呼吸间就大了整整一圈,独秀群岭,显出几分名山气势。

    几乎在土夫子出手同时,陆先生手握一柄泛着淡淡血色的苍苍玉壁,对天三拜:

    “五象祭时,六宗封天,敕!”

    他“敕!”字方落,数里之内,天如铁幕,雷雨声悄,低垂的天空沉沉压在头顶默然无语,翻滚的云气也渐渐停歇不再肆意涌动。

    “封天锁地,阵落势成!”

    陆先生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如代天行令般从天际远远传来。

    赵宗嗣神色不动,舔舔嘴唇,再次伸手而出,雷光顺从地从云中劈落,只是这次的落雷不仅比之前声势小了大半,列缺惊炸之间忽有一道地气升腾而起,雷霆还没显威便像受了避雷针般顺着地气直直劈落在山涧某处。虽然劈得山涧丘峦崩摧,却再也无法展露御敌之能。

    王侯冠冕的老者毫不意外,仿佛对之前赵宗嗣话语的回应般,看着山崖下那道身影讥讽道:

    “死?!”

    “水君殿下,请!”

    石虎闷哼,老者轻轻点头,额骨高凸如传说中的寿星翁一般极富极贵。竟是前日里向六和寺老住持求字的那位富贵老翁。

    这老翁正是是这蓟州万川百潭的龙宫水君,掌一州行云布雨之事,不知因何缘故加入到这场对赵宗嗣的杀局之中。

    蓟州水君也不多言,环身上下道道墨色水流涌动,化作龙形寒影矫健昂首。石虎惠卿也再无丝毫慈悲模样,眼透凶光,择人欲噬,吐息之间,无数夹杂着兵戈声的颲风从他口中涌出。

    云从龙,风从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