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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尽人事听天命

    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什么全知全能的人,穿越人士也是一样的。

    当年的瑞国公方岳,虽然教会了大唐很多超越时代的东西,但武卓分析,那个家伙多半是个理工科出身的货。

    医学方面他虽然也有一定的贡献,比如指点了王禄恩一些外科手术方面的知识。

    但他的那些知识,完全处于普通民众的认知水平。

    比如血型,方岳告诉了世人,人的血型分为几种,失血过多者可以通过输血救治。

    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分辨血型,更不知道交叉配血这种事情。

    这就造成了大唐的医者们,知道了血型方面笼统的概念,但缺乏理论知识。

    再加上受时代技术水平所限,根本无法继续钻研论证。

    武卓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好在他本科时一些考察科目的教科书版本很老,比如《临床医学检验》。

    好多内容,都还是七八十年代的概念和技术水平。

    虽然当时武卓和同学们都在抱怨:“这也太跟不上时代了。”

    但现在看,起码对武卓来说是幸运的。

    因为七八十年代时,我们国家整体上医疗资源极为匮乏。

    为了让基层医护人员,在缺医少药没设备的情况下,也能够有效的救护救治病患,教材附本的指导性临床医案中,给出了很多临时和应急的处理方案。

    在没有抗原血清的情况下,用简易盐水配血法确定可以用的血源,就是从那些应急医案里学到的。

    当然,那些医案里起码有试管、有标准生理盐水,还有手摇离心机。

    而武卓,什么都没有。

    说句不好听的,理论上是可行的,但结果准不准,大半还是要看天意。

    不过话说回来,也确实要感谢瑞国公方岳,正因为他提出过输血之法,王禄恩的医箱里才有非常精致的取血针。

    虽然做工粗糙了一些,虽然针孔比二十毫升注射器的针头还要粗,但好歹能用。

    而王禄恩虽然没有研究出分辨血型的方法,却摸索出相对安全的,利用新鲜动物血管做导血管路的方法。

    虽然风险很高,却在武卓实在无物可用的时候,给出了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

    所有准备工作完成,武卓犹如前次一般净手,扎紧袖口蒙上面巾。

    这回的病患是男的,临时手术室空间也够。孙长仙和营里几个手艺最高的军医,全都成了武卓的助手。

    临时手术室外,更是有几十人候着随时听招呼,但凡里面有需要,外面马上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的解决。

    外面的人看着挡住视线的帘子,焦急、紧张、好奇、怀疑重重情绪汇聚时,内间的武卓已经给李令贞灌下麻醉药,又指挥人把他给扒了个精光。

    拿起两头扎着针头的羊血管,尽量排干里面囤着的盐水。捏住一边的针头,非常轻松的扎进壮汉圆鼓的小臂皮下静脉。

    马上有人过来接手,帮忙按住针头。另有人找来高腿凳,扶着献血者稳稳当当的坐上去。

    武卓看着羊血管逐渐变成暗红色,最终另一端的针头滴出血珠,示意孙长仙捏住羊血管,阻断血液外流。

    八字胡军医见状,不用招呼便掐住了李令贞没受伤那面身体的小臂。

    拧着眉等了半天,也不见小臂上的静脉鼓起,紧张的说:“失血太多,血管里没血啊。”

    “右手保持,左手反复掐握。”一点意料之中的小情况,武卓马上给出了办法。

    八字胡军医按照武卓教的做,掐握了几次后再握紧,一段静脉一点点的从皮肤表面凸起。

    虽然凸起的不高,但对于有经验的护士来说,已经足够了。

    不幸的是,武卓没什么经验。

    于是抬起手的在血管处“啪啪啪”连着拍了几下,静脉终于鼓的够明显了。

    武卓一针透入皮肤刺破血管壁,示意孙长仙松开手。壮汉的血通过羊血管缓缓注入李令贞的体内。

    观察了一阵,两侧针头透入血管的位置都没有“鼓包”,说明输血通道成功建立。

    没有滴壶,无法判断滴速,不过两段高度差有限,血流速应该不会太快。

    武卓叮嘱孙长仙,一定要盯紧了壮汉的脸色、唇色,一旦发现不济马上提醒。

    待孙长仙严肃的应下,武卓站在李令贞伤口一侧,指挥身侧两个提灯照明的帮手调整好位置。

    稳定了一下情绪后,用剪刀剪开了绷带。

    绷带断开,被麻绳粗略缝了几针的肌皮创口,因为少了箍紧压迫,出血量明显增大。

    武卓抓紧时间观察,创口从左前腹侧到左后腰侧,前后长度超过了三十厘米。

    而且,因为刀是竖直着贯穿腹侧,而后刃面外瞥,破了肌肉和皮肤后脱出身体,所以创口带有竖向弧度。

    正面看上去的形状,很像汉字笔画中的“捺”。

    唯一的好处是,刀割出的创口边缘非常整齐,有利于之后的吻合。

    武卓通过创口位置初步判断,刀锋应该只伤到肠道,没有波及其他重要脏器,不由得稍稍轻松了一些。

    不然,就眼下这简陋到令人发指的条件,一旦涉及到脏器修复或摘除手术,他是无论如何也应付不了的。

    根据创口位置,指挥辅助的人将李令贞受伤一侧的身体垫高差不多三十度。武卓拿起剪刀,一根根的剪开缝合的麻线。

    伤口一开,出血量瞬间再次加大,几乎可以用涌出来形容。

    以这种出速度和李令贞的受伤时长来看,眼下的输血量是远远不够的。

    人能不能撑下去,全看个人体质。

    武卓能做的,就是“快”,一定要快!

    稳住心神,利落的用抓钩尽量扩开创口。拿起一个止血镊,精准的夹住一处出血量最大的点。

    止血镊是王禄恩设计的,中间带卡扣,捏紧后咬齿扣住,带有弧度的宽镊尖便夹紧了出血点。

    好用是好用,可惜医疗箱里只有五支。

    还好军医手里有止血钳,虽然造的傻大黑粗,但清理消毒后用起来效果还是没问题的。

    只一分多钟,出血量最大的十几处出血点被夹住,创口里涌出的血明显少了很多。

    又夹住几处后,出血量终于控制在了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接下来,就是冲洗创口,清理暴露出的腹腔部分。

    调整了一下李令贞的体位后,盐水一波接一波的倒入。

    把之前撒的止血粉、半凝结的血块,还有没有清理干净的肠内赃物一点点的被冲带出来。

    外间的人眼看着一桶又一桶的血水被拎出来,开始忍不住小声议论。

    结果没说几句呢,就遇上了魏国公要杀人似得眼睛。下一瞬,空气立马安静了下来。

    一番冲洗后,细小的创伤血管逐渐自行闭合止血,创口内的情况,也终于明朗的暴露出来。

    和孙长仙介绍的差不多,降结肠被斜着破开隔断,腹腔靠右侧位置,挨着降结肠的两根小肠也受损。

    一根肠壁被划了一道小口,一根破开了差不多一半。

    破损较重的那段小肠和降结肠,已经被之前的人用细麻线进行了缝合。

    针脚很粗,而且麻线细看还有毛刺。

    对输血和血型了解一些的那个年长军医,看到武卓紧皱的眉头,忍不住讪笑了一声。

    低声辩解:“尽人事罢了。”

    确实是尽人事,按照之前的处理,根本等不到肠道缝合出问题,李令贞早就因为失血过多,或是腹腔内感染,亦或者心肾衰竭死掉了。

    所以,把破开的肠子缝上,象征意义要远大于实际意义。

    毕竟都瞅见破了,总不能不管不顾吧。

    “大块儿敷料浸盐水。”武卓沉稳的发出指令。

    马上有一名军医取了块约有三十厘米见方的敷料,正要浸盐水,就听武卓说:“厚一些,五层。”

    军医赶忙又添了四层,浸上盐水后双手递到武卓侧面。

    武卓没有接,用两根钝头钩子勾起了那段破损的降结肠:“铺到下面去。”

    军医紧张的要命,双手颤抖着将敷料按武卓的要求铺好。

    “好,现在我们开始进行降结肠吻合术,大家注意看我的动作,有不解之处先记下,术后可以问我。”武卓轻声说了一句,用小剪刀剪开了之前的缝合线。

    不是武卓好为人师,是他实在太紧张了,必须要说点儿什么才能缓解一点儿。

    没办法,他一个在读研究生,平日看台时能上手的,最多就是打开手术窗口和术后缝合。

    像眼下的肠吻合术,他只能全程旁观。

    也就是说,肠道缝合他没有任何实践经验,仅仅是眼睛会罢了。

    清理掉之前的缝合线,降结肠里存余的污物瞬间流出不少。

    周围辅助的人这才明白,原来坏肠子下面垫东西,不止是为了缝的时候能看清楚,还有接污物的作用,怪不得要垫五层。

    围观的若有所悟,武卓已经紧张的脑门上满是汗水。汗珠子沿着额头缓缓流下,越过眉毛跨过眼皮,最终在睫毛上凝结。

    不单麻痒,渗到眼睛里还蛰痛的厉害。

    这时武卓猜意识到,他术前还是少交代了一项,忘记安排人,在有需要的时候帮他擦汗。

    坚持着用剪刀从之前的缝合位置,修剪了结肠断口,侧过脸对身边的军医说:“擦汗。”

    “哦,哦~”军医应了一声。

    眼睛看着修剪后的肠子,手里沾了血的敷料,直接就糊到了武卓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