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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童贯如愿

    从东华门到西华门的大街将皇宫分为南北两大部分,在南面西半部分有中书省及东面紧挨着的文德殿,文德殿的东南方向即南部皇城的中心处,坐落着皇宫内最大也是最正式的宫殿,这就是可容纳两万余人的大庆殿,此处是举行新年朝会等国家重要典礼之地。

    在徽宗正寝福宁殿的南面不远处有三座宫殿,从东到西依次为紫宸殿、垂拱殿与集英殿,非有病假等情况,两府重臣、六部长官【1】及亲近的顾问大臣约十余人每日都要在文德殿朝见皇帝,奏报内外军国大事;每隔五日,汴京的重要文武官员几十人都要在垂拱殿觐见,每月还有两次在京的数百位文武官员都要觐见,初一前往文德殿,而到了十五就改为紫宸殿。

    这一天是三月十五,又到了大朝会的日子,在京文武百官四五百人齐集紫宸殿,徽宗端坐于御座之上,众文武皆整齐地分列于朝堂两侧。

    在听过例行的陈奏之后,徽宗提了提精神,向前欠身大声道:“想来众卿都已听闻了前些日子的陕西捷报,如今我与那河西家之事,关系我朝之生死甚巨,是就此议和,还是我再接再厉乘胜直追,今日众卿汇聚一堂,不妨各抒己见!”

    蔡攸早已忍不住了,忙第一个从臣工队伍里走出来,举着玉圭大声陈奏道:“臣宣和殿大学士蔡攸启奏陛下!”

    “讲来!”徽宗一抬手道。

    蔡攸便慷慨陈词道:“西北捷报,大快人心,如今我朝正宜在西北大举,乘势扫平西夏!依臣愚见,当择一宿勋重臣为陕西经略使,总领永兴、鄜延、环庆、泾原、熙河、秦凤六路军马,另从各路调拨十万精锐军马归陕西,专力对付西夏!此外,须择一心腹重臣为监军使者,以为陛下耳目,臣略表愚衷,伏请陛下圣裁!”

    蔡攸说完便跪了下去,接着便有一众文武接二连三站出来跟进道:“臣附议!”

    最后朝中所有文武大臣都予以附议,徽宗扫视了一下众人,便起身道:“既然众卿都主大战,朕也不便再畏首畏尾,只是战局一旦大开,还望众卿协力同心,共谋盛业,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众文武齐声高呼道:“惟陛下之命是从!”

    徽宗步下了台阶,慢慢地环顾了一下众文武,内心不无激动,待他回御座坐下,即又大声道:“君臣同心,朕心甚慰!不过兵事非同小可,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个中关涉,如投入军力诸事,还当与朝中诸位股肱重臣细细商议过了再行定夺!然则这择选监军使者之事,似可先行确定人选,一旦朝廷谋定了用兵大计,那时便可当即差遣!众位卿家不妨畅所欲言,推荐贤能!”

    几位臣僚早已跟蔡攸通好了声气,连忙不约而同地站出来举荐蔡攸,其中一个道:“蔡大宣昭昭卓才,耿耿精忠,当为不二人选!”

    郑居中、王黼等人已经打定主意要扩大蔡京、蔡攸父子的矛盾,争取先行将蔡京扳倒,因此这帮人都站出来力挺蔡攸。眼看就要有差不多三成的朝臣表达了支持,蔡攸见状,不由喜形于色。

    蔡京回头觑了一眼蔡攸,蔡攸得意地一笑,蔡京阴沉了一下脸色,便站出来手举玉圭高声陈奏道:“老臣蔡京举荐内侍官童贯!”

    “哦?相公因何举荐童贯?”徽宗问道。

    “启禀陛下,内侍官童贯一向实心任事、忠谨勤恳,且富于胆识,力能担此重责,老臣为朝廷计,所以举荐他!”蔡京大声道。

    蔡京的党羽们连忙站出来帮腔,毕竟还是蔡京这位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势大,一时之间马上就有超过一半的朝臣站在了宰相这边,蔡攸见此情形,气得有些发抖,忙高声陈奏道:“陛下,监军重任,怎么能托付内官呢?我朝太祖太宗立下家法,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如果放任内官坐大,岂不让天下士大夫寒心吗?将来怎不知会重蹈旧唐内官之祸?”

    蔡攸说的是唐朝中后期宦官掌握了一部分精锐禁军的大权,发展到废立皇帝的地步,确实是前车之鉴。蔡京于是提高了调门儿,对着儿子说道:“蔡大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士大夫虽自幼读圣贤书,可一旦形成门阀,更是尾大难制,历朝历代亦不乏殷鉴,反不如内官,到底无后,两害相权,自当取其轻者!是故英明天纵如先帝已有此成例,此亦为祖宗家法!何况内官本为天子家奴,入则侍奉洒扫,出则为嘴鼻耳目,名正言顺!”

    蔡京一番说辞,听得徽宗频频点头,他真没想到蔡相公竟如此坦诚,哪知蔡攸立即反击道:“先帝信用内官,才致灵州、永乐大败,前车之事,相公都忘了吗?今日朝议,只有同僚,没有父子,先帝的覆辙,难道相公还想让陛下重蹈吗?”

    “大逆不道,混账之言,竟敢诋毁先帝!”蔡京当即指着儿子训斥道,朝臣们看到父子二人斗嘴,都在窃窃发笑,连徽宗也有些忍俊不禁,“胜败乃兵家常事,我朝历来用兵,胜固居多,但败亦不少,历代先王皆有韬略,败因多在将士不遵成算、不肯用命!此番若是监军尽责,有陛下庙算,定然可以马到功成!陛下,老臣愿为童贯做保!”

    说着,蔡京就跪了下去,那些支持他的人也立即跟着跪了下去,一时间朝堂上跪倒了一大片。其实郑居中已然算到了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他毫不气沮,于是站出来表态道:“望陛下圣裁!”

    徽宗也早知会是如此,为着保全蔡攸的颜面,最后只得拍板道:“好,此事容朕考虑几日,再行定夺吧!”

    散朝之后,十余位文武重臣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跟随徽宗到了紫宸殿后面的暖阁里继续商议用兵的细节问题,并未涉及选派监军人选的事情,因此火药味淡去了不少。这一次君臣都可以随便些,在就坐的同时还有茶水伺候着,议事节奏可谓不紧不慢。

    这日的午后,徽宗一俟忙完了公事,便将蔡攸召到了福宁殿,徽宗笑道:“今日早朝,大宣也是看到了,相公是举荐了童贯的,而且童贯也是众望所归,朕已有意差遣他为使者了!”

    蔡攸不服,忿忿道:“仅仅是过半而已,也算众望所归吗?官家可是有些偏心!”

    “呵呵!”徽宗走到蔡攸跟前,小声道,“没想到你居安兄人望也如此之高,朕已经想好了,趁着相公七十大寿之际,也加恩于你兄弟,想来必不会遭到反对的!”

    蔡攸一听徽宗要给自己加恩,眼前顿时一亮,忙道:“官家想如何加恩愚兄弟?”

    徽宗拍了拍蔡攸的肩膀,亲昵地说道:“加赠你老兄开府仪同三司、镇海节度使如何?”

    开府仪同三司乃是文散官二十九阶之首阶,为从一品,系宰相官所带衔,徽宗如此安抚蔡攸,正是因为看到了蔡攸背后的那点高涨的人气。授予开府仪同三司的阶衔,就意味着与宰相已仅有一步之遥,蔡攸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自是喜不自胜,忙叩头谢恩道:“臣叩谢天恩!今后更当尽心竭力以报陛下隆恩!”

    徽宗诡秘地一笑,道:“朕晓得了,若无别事,卿家先回去歇息吧!”

    到了晚间,徽宗又把童贯召到了文德殿旁边的一处御书房,想要向他面授机宜。

    徽宗为了表现自己游刃有余的风度,更是为了彰显自己的高深莫测,便一面作画,一面对在一旁跪着的童贯说道:“朝廷已经下定了决心,此番要在西北大举用兵,争取一股荡平西夏!如果西边顺利,那么不出几年,北边若是有机可乘,我朝也可进兵燕云,收复故地,也算圆了列祖列宗的夙愿!”

    “陛下乃中兴之主,老奴能有幸服侍陛下,真是老奴三生之幸!”童贯叩首道,“恕老奴唐突,自打太宗皇爷以来,天家子嗣就不兴旺,到仁宗、哲宗两位皇爷这里,更是断了子嗣!可是陛下甫一即位,子嗣就如那、如那人参果树丰收了一般,贵妃娘子更是争气,为陛下一连诞下三位皇子!这就是大吉之兆!如今我西军洗血前耻,正是在应验吉兆啊!”

    徽宗听到这番说辞,不由放下了手中的笔,躺坐在椅子上,笑道:“呵呵,朕被你这张巧嘴说得都拿不住笔了,也罢,先不画了!相公在朝堂上举荐你去做这个监军,朕思来想去,也觉得你是最合适不过的!”

    童贯听罢,忙猛地磕头道:“谢陛下隆恩!老奴定不负所托!”

    “不过朕还是要叮嘱你几句,兵者,凶事也,朕爱惜将士生命,也能体恤西夏那帮蛮夷的子民,故而用兵总要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只要那帮蛮夷能够倾心向化,真心归顺我朝,就不要妄加伤害,事成之后,朕必然立你为首功,待官职改革完成后加封你为太尉之衔!”

    童贯听到这里突然激动起来,忙再次磕头道:“老奴一定谨记陛下训诫!以收取全功为上!”

    徽宗闻言站起身来,重申道:“嗯,不错,要力争收取全功!朕现在就颁谕旨给你,你带着它尽速赶往西北,切记要持重,朕随后还有谕旨,以为你等之宏谟!”

    “老奴记下了!”

    徽宗转身便对身边的王顺说道:“去召李翰长前来!”

    翰长指的翰林学士承旨,这是众翰林学士之首位,正三品,掌内制、备皇帝咨询顾问,异常亲信之人才能担任,往往是储备宰相的位置,蔡京在徽宗即位之初就担任过此职。

    这一任的翰长李邦彦是个非常奇特的人物,此人俊朗豪爽,风度翩然,很得徽宗的赞赏;不过,他虽然才思敏捷且有文学功底,但因自小在民间长大,熟习猥鄙之事,平素可谓油腔滑调;其人对答敏捷,擅长戏谑,能踢蹴鞠,常常将街市俗语编为词曲,人们争相传诵,自号“李浪子”。李邦彦的父亲李浦是个银匠,靠着手艺精湛慢慢积累起一番家资。李邦彦喜欢与文士交游,当地举人入京者,一定会前往李邦彦家拜会,如果要添置什么,李家人会帮着备办,而且还会资助路费,从此李邦彦声誉鹊起。不久后李邦彦就入京补为太学生,大观二年徽宗赐他进士及第,授任秘书省校书郎,试任符宝郎;谏官弹劾他游纵不检点,罢去符宝郎,仍任校书郎。李邦彦跟王黼一样,也很是擅长奉事宦官,因此宦官们争相推荐他,徽宗觉其与己颇多性情投合之处,遂将他留在身边听用,令其先后担任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承旨。

    李邦彦以一副昂首天外的傲然姿态进了御书房,待他看到童贯之后,身子立即矮下去半截,忙向童贯点头致意,之后才跪下道:“臣李邦彦参见陛下!”

    “呵呵,来得这么快!”徽宗走到了他的跟前,“观卿家姿容,还是如此健美,看来平素读书作文之际,没少活动了腿脚吧!朕近日疏懒了,改日一定叫上高俅和你,咱们再去好好玩一场蹴鞠!”

    “官家近日忧劳国事,确实该歇一歇了!”李邦彦笑道。

    “是啊,与那河西家之事可是让朕伤透了脑筋,不过今日总算是下定了决心,也初步定好了方略,召你来也正是为此!”徽宗已让人给李邦彦备好了笔墨,然后一字一句地口述道,“朕的意思是这样,奉天承运皇帝,制【2】曰:自庆历以来,西夏国主李氏僭越称帝,不敬天朝,且累犯我境,杀我人民,掠我财物,神人共愤之。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代先王为此殚精竭虑,必欲惩之以正大伦,幸有神灵庇佑,祖宗有德,加以将士用命,我朝累败西夏,至上月更有平夏城大捷。今特命德顺军节度使刘仲武为陕西经略使,总领陕西六路军马,合各路来陕十万军马,以内侍都知官童贯为监军使者,希再接再厉,力争一股荡平篡逆。深望彼等和衷共济,共谋平西大业,他日克成大勋,朕必有厚赏,尔等子孙永享福禄。钦此。”

    徽宗口述的仅仅是大概意思,真正成为圣旨还需要再细加锤炼和修饰用语,并须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反复斟酌和检讨文字。

    军情紧急,童贯不能参加蔡京在下个月的七十寿诞了,所以在这天午后他特往蔡京府邸道别。

    一进府的时候,蔡京就注意到童贯命十几个家丁抬来一块大匾额,不过用红色的绸布包裹着,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字。童贯先是说明了一下来意,接着便让人将这块长达一丈的楠木匾额抬到了客厅,然后屏退了左右人等,他亲自小心地揭去了覆布。

    三个竖排的金色大字当即缓缓地映入蔡京的眼帘:“太师府!”不须细看,就知这乃是徽宗的御笔。

    蔡京情不自禁地上前摩挲着匾额,牌带和牌舌都以出神入化的刀法雕刻出各种吉祥花卉等图案,做工极是精细,但那三个字才是蔡京最关心的。童贯看着蔡京那又惊又喜的复杂神色,于是解释道:“这是童某上个月就请准了官家御笔恩赐的!耗费了金漆百两!不成敬意,还请太师笑纳,呵呵!”

    “哈哈,哈哈,多谢内相厚意!看来老朽这个太师是做定了!帝姬的公爹也做定了!”蔡京自得地捋了捋胡须。

    原来好古的徽宗在众臣的撺掇下,已经谋划好了要进行一番复古的官制改革,其中古代的三公太师、太傅、太保一旦除任,即为真宰相之任,不像从前只是虚名。太师从名义上来说有帝王师的意思,而且古时臣子地位要比后来尊崇,尤其太师之位,更能满足虚荣心;有鉴于其谋划陕西开边大计,加上恰逢寿诞七十,所以徽宗已经打算不日就加封蔡京为太师,总治三省之事。

    此外,徽宗还准备将公主改称为“帝姬”、宗室女则改称为“宗姬”,“姬”是古称,周代时指称贵族女子,且有美女之意,周朝天子的姓氏也是姬,所以徽宗君臣做了这番更张。

    在赠别童贯之际,蔡京特别叮嘱道:“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内相可要仔细玩味这句话!朝中之事内相不须多问,官家那里也不须挂怀,只要成功,将来锦绣前程定然属于内相的,呵呵!”

    “多谢公相【3】锦囊!”童贯拱手道,二人相视会心一笑。

    【1】在元丰改制前,三司主管国家财政,三司长官地位仅次于宰相,号称“计相”。元丰改制后,三司完全取消,归并于户部。

    【2】“制”是一种文书名,凡皇帝圣旨文字,如处分军国大事、颁赦宥德音;大除授,如命尚书左、右仆射,开府仪同三司,节度使等,均用制书。此外皇帝圣旨文字还有“诏”与“册”等。

    【3】指宰相成为太师后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