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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闺房泣泪

    师师扶着崔念月到了蔡京家的二门里,云儿并崔念月的丫鬟灵儿都等在那里,师师便从崔念月身上搜出请柬交给了云儿,要她去蔡府账房支取应得的银两。

    “崔姑娘吃醉了,我先坐她的车送她回去,你领好了银两就去昭德坊的月香楼找我,知道地方吗?”师师吩咐道。

    “娘放心!我知道的!”云儿干脆地应道。

    看着云儿去了,师师便与灵儿扶着崔念月出了蔡府后门,刚要准备上车,崔念月就痛苦地吐了出来,师师见状,忍不住伤心地流下泪来。

    师师一路把崔念月送回了月香楼,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几个姐妹闻声出来搀扶,其中一个嬉笑道:“月儿,你不是酒量挺大的嘛,怎么今日就吃醉了?看来是太师家的酒好,你贪杯了吧!”大家一起到了崔念月的闺房中,服侍她喝了几口醒酒汤才让她睡下了。

    屋子的灯光很亮,这时彼此才看清楚面目,一位姐妹见是师师,忙拉着她的手惊问道:“咦?莫不是师师姐姐?”

    “姐姐是?”师师看了看对方。

    果然是师师,那姐妹抱了一把师师,松开手笑道:“我是金桂啊,姐姐不记得了吗?大概七八年前,咱们初出茅庐,开始到瓦子试唱的时候见过几回呢!那时候我太笨,总是不上进,还承蒙姐姐指点过几回,至今未敢忘怀呢!不曾想,今日此时又得见姐姐芳容,真是喜出望外!姐姐既到了我们这里,先稍微坐坐,看我怎么谢你!”

    金桂卖关子似的一笑,师师已经很累了,很想马上回家躺着,于是拉住金桂的手道:“哎呀,不用了,这么多年了,姐姐何必记挂着这些小事呢,我家里还有事,改日姐姐到我那里也行,我到姐姐这里也行!”

    金桂见师师转身要走,忙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微笑道:“姐姐稍微坐坐嘛,横竖有好东西谢你!春香,快去把我在瑞光禅院求来的那卷佛图拿过来!”

    金桂的丫鬟春香应声而去,师师露出诧异的神色道:“怎么?姐姐也知道我好佛事吗?姐姐也是礼佛的?”

    寻乐不如修仙,避苦未若求佛,自从与叶穆断绝往来之后,创巨痛深的师师情不能已,只得靠着偶尔参禅礼佛以求解脱。她自小也与佛家有缘,她的名字“师师”就是一位长老取的,她心知这也许正是她的命运。

    金桂解释道:“她们在福圣禅院、显圣寺、华严尼寺等见过几回姐姐,所以我也晓得一二的!我平常倒有这个心思,只是为外物所牵绊,堕入尘网太深,如今在试着挣扎出来呢!”

    师师做了个手掌合十的动作,虔诚道:“好啊,那咱们一同发愿吧!今生小心修持,只愿来世往生净土!”

    春香将佛图拿来了,金桂执意要送给师师,师师执意不收,就在这时云儿进来了,悄悄地跟师师说了几句话。师师突然笑了起来,收了佛图道:“好吧,既然姐姐非要成全妹妹,那我就领受了姐姐这番好意,往后咱们就是佛友了,就勤走动吧!”

    “这就对了嘛!”金桂笑道。

    师师从云儿手上接过包袱,将它交到金桂手上,交代道:“这是今日太师府上的谢礼,我们每人白金两千及首饰若干,姐姐代崔姐姐先收下吧!”

    金桂也没有计较,想着等崔念月醒了再说,遂道:“好!”

    “那我们就不打搅了!”师师告辞道,说着便朝门口走去,“姐姐留步,我们先回去了!”

    “不碍的,我送送姐姐!”

    回去的路上,师师详细询问了酬谢礼的事情,并告知云儿今天在蔡府发生的若干情形。

    云儿气愤道:“那些首饰我仔细看了,有些分明就是旧的!”

    “那看来老贼还是不想出血,今日宾客无数,连官家都到了,老贼定然得了不少贺礼!”

    “他自然是看不起咱们的,这个老不死的和那个小混账,今天可是难为了娘!活该遭雷劈!”云儿转口又说道,“不过今天在外面看到了官家的卤簿仪仗,可连官家本人的影子也没看到呢,娘好歹也听到官家说话了,呵呵!”

    “没意思得很!”

    几天后,前翰林院医官张曾的女儿、女医者丽卿来师师处闲坐,她是师师的闺中密友,已经三十多岁,薄施脂粉,人如兰芳,因为医术高明且乐善好施,人送绰号“张小娘子”,她时常都会来帮师师诊病。

    师师自从那晚归来以后,心绪颇为不佳,整个人也倦怠乏力,好似得了什么病似的。丽卿在帮师师看过之后,淡然道:“没什么大碍,妹妹平时该多出去走动走动的,如今春光大好,正该是踏青的季节!”

    “怕见出去呢,身上懒懒的!”师师有气无力道,“要不姐姐下回陪着我去城外圆照庵去进香吧,那里挺素净的!”

    丽卿扫视了一下师师,微微一笑:“也好,等我哪天闲了就来找妹妹!不过,妹妹总须振作起来,多向前看,你如今还年轻,怎么老想往这些方外之事呢!”

    “不说这些吧!”师师歉然道。

    “好,那我给妹妹说一件事吧!”

    “好的,姐姐请说,妹妹洗耳恭听!”师师坐好了。

    “就是西城那边有一位姑娘,因着一件什么事,总不如意,闷在心头,积久成病,郁结在脾,食欲不振,不思饮食,每天只是吃几颗菱角和枣子,眉头稍微舒缓时可吃一小块饼,但其他粥饭主食、菜蔬瓜果类,绝难下咽。约摸拖了半年,神情倦怠,精神恍惚,身体虚弱,性格也变得更加抑郁,几乎一天也不发一言。后来看了几个大夫,都是给开一些帮助食欲的药,吃了当时自然有效用,但没几日又依然如旧。后来她家就辗转找到了我父亲,偏我父亲那天不在家,我就先去瞧了瞧,发现那姑娘的病情已是十分沉重了!那家人就急着让我给姑娘开药,好让她尽快进食,不然小命就难保了!我仔细看了看姑娘的病情,又屏退众人跟这姑娘推心置腹地聊了聊,好在是我去了,那姑娘才对我说了实话……”

    丽卿说到这里,师师插言道:“唉,十有八九这姑娘是为情所困吧!”

    二人说到此处,那在一旁的云儿也凑近了,丽卿笑道:“还是妹妹聪明,正是如此!那姑娘喜欢上了一位邻家男子,可她父母死活不同意,非要她嫁给一位什么香药店店主的儿子不可,可姑娘就是不从,一来二去,事情久拖不决,那姑娘就落下了这心病!俗话说心病还要心药医,若是不能去掉心病,我看八成是难保小命的,所以我就先去劝导姑娘,可她死活不松口,我看这姑娘用情至深,真的是非邻家男不嫁了!我又去跟她的父母详说了病情,他们心知女儿心意如此坚决,好歹疼惜女儿的性命,只得答应了女儿!如此一来,姑娘心头的郁结也就化解开了。我呢,考虑到病人的脾胃郁积日久,非枳实不能散,于是就用了温胆汤作为主治药物,那姑娘服用了十多帖以后,便痊愈了!”

    温胆汤师师也是知道的,她也喝过,是用生姜四两、半夏二两(洗)、橘皮三两、竹筎二两、枳实二枚(炙)和甘草一两(炙)等药物调制出来的。闻听姑娘的身病、心病全好了,师师开怀道:“呵呵,姐姐不仅医术高超,而且还成就了一段好姻缘,真是天下良医之楷模了,不愧‘张小娘子’【1】之名!只望那邻家男子莫辜负了那多情姑娘吧!”

    “妹妹如此聪明,晓得姐姐的弦外之音么?”丽卿微笑着抓紧了师师的手。

    师师心头一热,感激道:“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一定会自己开导自己的!”

    “好,时辰不早了,改日再来陪妹妹去进香!”两个人又闲坐了一会儿,丽卿正准备告辞,突然她就想起来一件事,“哦,对了,想起一件要麻烦妹妹的事情了,就是南城那边有一户木匠的儿子,十二三岁了,生得挺灵秀的,只因贪玩受寒,生了一场大病,家中无钱调治,眼看着就要死掉了。所以,妹妹如果手头宽裕的话……”

    师师回头跟身边的云儿耳语了几句,又假装愠怒地看了一眼丽卿,正色道:“姐姐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还信不过妹妹吗?妹妹家里的钱,只要是救人性命的,姐姐随便来取就是了,妹妹难道还信不过姐姐吗?多了未必有,但三五百两总是不在话下!倘或哪天真没有了,我到街上讨也要讨来!”

    “呵呵,妹妹真是菩萨心肠!可惜了,若是前些年的善政能多持续几年就好了,真是没想到,如此虎头蛇尾!”丽卿怅然道。

    “君昏臣佞,等着吧,定然有更糟的还在后面呢,这个坏局面是没有底的,只是苦了咱们百姓!”师师愤然道,“如今风气也太坏了,尤其京人风俗奢侈,度量稍宽,凡酒店中不问何人,即便两人对坐饮酒,只须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即费银近百两。虽一人独饮,碗也要用银盂之类……”

    有宋一朝,比较重视社会救济,除了灾荒救助,平素还设有负责收养的福田院(徽宗时改为居养院),及负责收埋的漏泽园。对于疾病患者的救治,仁宗时代做得较好,京城与地方州县都有一些零星的善政施行,比如苏轼曾在杭州依靠结余经费及个人俸禄设立病坊,收治无人照料的病患。不过在徽宗之前,这些都没有全国铺开。神宗时专注于富国强兵,很多方面也不尽如人意。

    及至徽宗当政用蔡京为相以后,为了邀买人心,负责救助贫弱的居养院、居养鳏寡孤独的安济坊、负责收葬的漏泽园,在全国得以大规模铺开,堪称史无前例。只是一开始就显露出难以为继的迹象,比如其中一部分经费来自个人捐助,这是很不稳定的。另外其中的各种弊端也常被人诟病,如奉行过当、奢侈浪费的现象,再如对医术要求过高,救治病患疗效不好便会受罚,以致出现冒名顶替、弄虚作假的情况。尤其是在蔡京等人的怂恿下,徽宗为制造一个太平盛世的假象,大力搜刮,大兴土木,不顾国力、民力肆意挥霍,一时间上行下效,官风、民风严重败坏。没过几年,朝廷就陆续裁撤了一些机构及压缩了规模,乃至于到此时已变得有名无实。

    正在两个人长吁短叹之际,云儿已从箱柜里取来了三百两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丽卿吃了一惊道:“哎呀,太多了,左不过几十两就够了,剩下的妹妹还是自己先收着吧,你家里用钱的地方也不少呢!听说你们换了两个厨娘,每月几百两养着呢,也不容易!”

    说着就拿起两百多两塞给了云儿,云儿不接,丽卿嗔笑道:“这个丫头!”

    师师摆了摆手,微笑道:“姐姐都拿回去吧,下回有事,省得再跑一趟!姐姐如果不收,就是跟妹妹见外了!”

    话到此处,丽卿不由得便想起了师师悲惨的身世:师师的母亲因为旧伤身体一直不好,生下她以后更是每况愈下,师师的父亲、染匠王寅听闻说惠民局在免费施药,便前去排队领药;偏不巧惠民局的人公然舞弊,王寅心急之下就跟惠民局的人发生了口角,一怒之下更动手打伤了人,结果被开封府判处流放,从此一去不回,她母亲闻听噩耗后很快就去世了。师师还有一个堂叔,在脚店做跑堂,自己养不起自己,只得让七八岁的师师沿街乞讨,后来被李姥相中才收养了去。

    丽卿眼角一红,晓得师师未曾忘本,于是拿手绢擦着眼睛道:“好,姐姐全收下了!只是妹妹从来不肯让大伙晓得这钱的来处,不知感念妹妹的好,是不是太亏待自己了?”

    “咳,谁让妹妹就是这个命呢!”师师苦笑道,她突然想到前几天在蔡京家被蔡攸羞辱的情形,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居然再也忍不住了,顷刻间便扑到丽卿身上,大哭起来……

    “妹妹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丽卿大吃一惊道,看师师哭得厉害,丽卿便朝向云儿问道,“你娘这是怎么了?”

    云儿便跟丽卿说起来了前几日在太师府的事,她也留下了眼泪。丽卿抚慰着泣不成声的师师,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许久方道:“好了,妹妹别哭了,挺一挺,就过去了!那些猪狗不会得好报的!”

    【1】宋仁宗时代有一位张姓女名医,被仁宗授予了“张小娘子”的尊号,此处人们如此称呼张丽卿,只是民间对她的美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