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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第一节 故作试探(下)

    “我听官家说那大石林牙如今是北辽的太师了,他有无希望力挽狂澜呢?”师师也看着刘錡。

    “大厦将倾,恐怕一木难支吧,不过我等也不可轻敌!”说到这里,刘錡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前日我见了官家,也不知是谁进了谗言,官家居然不许我出征了!”

    “啊——?”师师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我找官家问问?”

    “有人告官家说,看我跟大石私交甚好,整日眉来眼去的,如今他又成了北辽柱石,朝廷中有人担心我会因私废公!”刘錡垂下了头,“唉,算了吧!说真的,我如今倒觉得北征实在是有些乘人之危,此非君子所为呢!子充,你觉得呢?”

    “三哥所言有理!朝廷已任命那童贯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就以巡边的名义出兵,官家已有意令我到宣抚司任职,意在令我沟通我与辽、金三方之事,更望我可以说动北辽君臣归附我朝,以收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效!”

    “这自然是最好的,可是那大石林牙岂肯轻易寄人篱下?”刘錡忧虑道。

    师师闻听刘錡不参加北征了,心中还有些窃喜,脸上带笑道:“总须子充多费唇舌了,务必跟大石多交交心!好在当日咱们做了那些铺垫,今后见了面也好说上话!”

    “这是自然!可我还是担心,朝廷让那童贯挂帅,就怕我西军有力也使不出,倒叫大石轻看了咱们!我就算有三寸不烂之舌,可也抵不过雄兵百千!”马扩神情肃然道。

    “种世叔还希望我劝说官家能让他老人家留在陕西坐镇,以防河西家到时趁人之危!可是依眼下这情形看,北边之事怎能少得了他这位独当一面的主帅,不然到时谁还敢对童贯的乱命说不!”刘錡忧心道。

    “实不相瞒,如今金国那边情况也有些可虑之处!”

    “怎么了?子充?”师师急问道。

    “宗望兄妹确乎有意巩固我宋金联盟,可那些郎君们眼见我朝迟迟不出兵,已颇有微辞!那阿骨打近年也不似先前那般身体康健了,若他一旦崩殂,继承皇位者便是那皇弟吴乞买!”马扩啜了一口茶,“阿骨打曾跟我推心置腹的说过,只要他在一日,绝不为难我大宋,更不会背弃盟约!可是这个吴乞买就难说了,而且他的威望不如其兄,更难压服那些郎君们啊!”

    “是啊,宗望兄毕竟还算小辈,在郎君们面前还是要矮三分!所以总须我朝君明臣贤,最好有些骄人的战绩才行,人家才不敢轻看咱们!”刘錡握了握拳头。

    “君明臣贤?四厢不要自欺欺人了,呵呵!”师师直言不讳地讥讽道,兄弟二人闻听此等大胆的言论不免有些咋舌,师师则旁若无人地继续大发厥词道:“还是期在一旦耶律淳病逝,北辽或将人心离散,到时投诚者定然纷至沓来!”

    “姐姐说得有理!不过事在人为,我等还是要多多努力才行!”马扩说着,向刘錡眨了眨眼睛。

    。。

    刘錡与马扩在醉杏楼待了大半日才离开,他们走后,师师压抑不住心头的欣悦之情,只好拿出自己的独幽宝琴尽情地弹奏了几曲。

    在回家的路上,同马扩分别之后,刘錡也难以抑制住自己心头的狂喜之情,居然还哼起来了师师曾经唱过的曲词——原来这场误会不是师师多心的缘故,正是刘錡有心安排的!

    自从离开汴京之后,刘錡便觉有些怅然若失,尤其是一想到那位风华绝代、缠绵如水的倾国佳人,心中便似刀绞一般!刘錡知道,自己恐怕已经喜欢上了师师,可是他又不能确知师师的心意,只好在回程时想出了这招“欲擒故纵”的试探把戏,没想到师师果真中计了!她对自己也果然是难舍难离!

    马政被调回了西军,他把一家人都接到了汴京,暂时安置下来。趁着这个当儿,在刘錡夫妇的操持下,马扩与柳娘便得以喜结连理。

    在喜宴上,师师终于见到了柳娘,她觉得柳娘的性情很率真,没有汴京那些女子惯有的矫饰,心中很是欢喜。师师还特意将陈东与仍以男装示人的赵元奴给叫来了,她显得兴致很高,微醺之际,还不忘贴近陈东、赵元奴的两人耳朵嘀咕道:“接下来,你该吃你二人的喜酒了!可是别让咱久等啊,呵呵!”

    在喜宴快结束时,刘子羽、刘子翚兄弟也赶来了,这还是刘子翚第一次见到师师,不觉惊为天人,便忍不住多看了师师几眼!刘子翚虽然与陈东不熟,可同为太学生,两个人还是互相打了声招呼。

    刘子翚生得甚是俊逸,可又有一身儒气,好奇的师师便问陈东道:“此人意态不俗,也是你们太学中人?”

    “是啊,他是我们太学中有名的诗人呢!不过他又整日一副道学家面目,真可谓诗人中的道学家,道学家中的诗人呢!”陈东笑道。

    “那太学还真不愧为国家储才之地呢!我还以为多的是些滥竽充数之徒呢!呵呵。”师师开怀一笑道。

    。。

    师师的心情一连好了几天,可一封突然的来信却将她拉回到了往昔那段痛苦的回忆之中,更拉回到了那即将面对的难以预知的宋、辽、金三国大棋局面前!

    已经又是快三年没有见面了,师师都快把叶穆的面容给忘掉了,好在那次见到大石时,又给她提了个醒!

    叶穆在信中说,他马上就要离开大宋了,去尽自己的一份责任,也许今生再不能回汴京了,因而求师师千万出来一见!

    辽国已至危急存亡之秋,看来“耶律大木”这位辽国皇族的一员,该去拿着刀剑守护自己的故国了。师师没有理由不去见他,只是为了避人耳目,她少不得费了些心思,最后借口去相国寺买书,在巧妙地留下一个便条后,便只身带着云儿消失在了众扈从的视线中……

    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小院中,师师终于见到了暌违已久的叶穆,没想到他看上去竟然这般老相了,到底是将至不惑的年纪。叶穆也仔细打量了师师一番,脸上不住地浮出温暖人心的笑意。

    “这两年我也是在外地,汴京也难得回来住几日!少不得风吹日晒的!”叶穆首先赧然一笑道。

    两个人客气吃了几口茶,师师朱颜一笑问道:“我是不是也老了?快人老珠黄了吧!”

    “呵呵,若当年我再果断些,恐怕你我的孩子,如今都要开蒙了!”叶穆自嘲地一笑,“悔也无益,只是没想到如今竟到了这步田地,待我再尽最后一点责任吧!”

    “难道就非要回去不可吗?”

    “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只有回去一途了!”

    两个人默然良久,叶穆忽而明眸一闪道:“我如今只问你一句话,若是我再有幸回来,你还没个着落,那你愿意跟我再续前缘吗?”

    “我不知道!”师师低下了头去。

    “好!那就是还有一线希望在,我会力求活下来的!”叶穆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师师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此生我只对你一人动过情,我别无所求,只是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哦!我,我……”师师心中有些百感交集。

    突然云儿进来了,大声道:“娘,少主,官家在派人四处搜寻娘的下落呢,恐怕一会儿要找到咱们这里了!”

    说完云儿便识趣地出去了,叶穆立即站起身来,举起茶杯道:“好,该说的我都说完了,那咱们就此别过吧!愿今生再有相见之日!”

    师师也站了起来,举起了茶杯,深情道:“认识你,是我李师师平生之幸事,愿今生你我再有相见之日!”

    两人话别之后,师师先打开了房门准备出来,眼看就要消失在彼此视野之中了,哪知师师突然回过身去,又从身上取出一尊早已佩戴多年的小玉佛,递给叶穆道:“千万珍重!”

    “好,我会的!”

    叶穆只是不收玉佛,师师抓过他的手,硬塞给了他,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当火急火燎的刘錡见到泪迹未干的师师和云儿后,忙询问二人的去向,师师只是笑称:“不是已经留下便条了嘛,有些不便他人晓得之事,还望四厢体谅!”

    “事发突然,不敢等闲视之啊!”刘錡笑道,“万一是被人胁迫了,怎么办?呵呵。”

    晚间徽宗特意来了醉杏楼,也问及师师自相国寺后的去向,师师抱着徽宗的胳膊撒娇道:“不是存心想欺瞒官家,实在是有所隐衷,望官家体谅!从今以后,愚妾再不会如此了!”

    徽宗是聪明人,对于师师的过往经历也让张迪去打听过,因而猜到了些什么,便大方地一笑道:“好吧,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