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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男才女貌

    这些时日来,蔡希珠过的并不如何畅快。

    因她与李家四郎李泽锦订了亲,新年之时,蔡裕便应了李家的邀约,去李府参加了李家的宴会。

    李家是富商大贾,李府也是青山县最豪华的府邸,处处透着财大气粗的气息。

    她同蔡裕一道前去时,蔡裕看她一进门就皱起眉似乎不大自在,担忧她紧张,便低声安慰她:“你不是连齐国公府都进去过了么,你想啊,李府就是再华贵,也不可能比过那样的豪门巨室,你心态放松,莫过度拘谨。”

    蔡希珠点头应好,却继续想着心中的事。

    刚才她进门时,似乎看到了孟长卿的其中一个贴身侍卫的身影。那郎君以前在秋望园时,她经常见到那侍卫,那侍卫长得特殊,左侧手臂应该是受伤后遗留了残疾下来从来不动,且左侧耳朵还缺了个口子,她不可能认错。

    他的侍卫在此,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也在?

    蔡希珠想起李泽锦与孟长卿的关系,一颗心高高提起。

    她同蔡裕到得早,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些时辰,领路的人将他们带到后院入口,恭请道:“蔡大夫,我家老爷请您先去叙叙话。”

    蔡希珠一头雾水,两个人叙话,去李家后院作甚?

    蔡裕却一脸平淡,朝引路的人点了点头,跟着人往前继续走。

    到了一个院子中,引路人道:“还请蔡娘子稍后片刻,蔡大夫随我来。”

    蔡裕道:“你留原地等我。”

    蔡希珠点头。

    头回进李家,还没见到一个主人,父亲就被人叫走留下她一人,蔡希珠多少有些无措,她左右看了看,发现东侧几丈外就有个池子,池子旁有个木头摇椅,想象着夏日有人坐在摇椅上在此惬意观景,好奇使然,便提步走了过去。

    小路蜿蜒,她沿着石板走,刚走到一坐假山后,方才她站的那个方向就传来两个女使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人说:“嗳,你看到了么?那个就是咱们县里有名的神医蔡大夫!没想到老爷还真将他请到我们府山给老太爷看病了。有神医医治的话,咱们老太爷的病定会转好的!老爷还真是孝顺,想必花了不少方法才请动了蔡神医。”

    另一个人的声音压低了些:“你才来当然不知晓了,那位蔡大夫有个小娘子与咱们四郎君定亲了啊!蔡家与咱们府上往后就是亲家。”

    最先说话那人无比惊讶:“什么?四郎君定亲了?与蔡大夫的女儿?那……岂不是要娶个乡野村姑?”

    另一个则淡定许多:“你刚都说了蔡大夫是神医,都是儿女亲家,不然你以为他能来给咱们老太爷诊治。”

    静了片刻,起先那女使又道:“为了医治老太爷,四郎君才答应娶蔡家小娘子是么?”

    另一个则点头,“我听闻那蔡小娘子模样很是水灵,外貌配咱们四郎君也是可以的,过会宴会上你去瞧瞧。”

    最先说话那人愤愤然:“那也是咱们四郎君吃大亏了!除了模样那般好,人还聪明能干啊,家中又是这般豪气,娶个乡野小娘子,就是对方模样再好,她爹爹医术再高明也跟她无关,反正怎么看都是四郎君亏!”

    “你管主家那么多?人家愿意。两家亲都定了,这可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

    第一人却冷笑一声,“既然是为了治咱们老太爷才娶那小娘子,等老太爷病好了,她不就没什么用了?这婚事一定不会长久。”

    “好了别废话了,莫让人听到,走罢,走罢……”

    二人远去后,将她们的谈话一字不漏听到耳里的蔡希珠僵在了原地。

    难怪,近日爹爹总是去出诊。

    难怪,她与李四郎定亲这么久,二人却从未见过面。

    难怪,她答应了这门亲事,还给爹爹说尽快行完礼,这几个月来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静,婚礼六礼才行了头两个礼。

    听这两个女使的口气,李家根本就瞧不上她蔡家人,亲事的目的竟只是为了治病。

    最疼爱她、一向将她护得极好的爹爹,近日身子愈发不好的爹爹,是为了她以后衣食无忧,才明知道对方目的不纯还愿意有所妥协的么?

    蔡希珠站在刺骨寒凉的寒风中,浓密的睫毛与单薄的身影一样,隐隐颤抖。

    她是不为李家人如何而气恼,她心疼自己的爹爹蔡裕。

    爹爹……爹爹为了她一反常态,打破他自己的规矩。但其实,她可以自己挣钱了啊,她已经从沈烟寒处拿到了丰厚的分红,她不用靠郎君,也可以在这世上活下去的。

    蔡希珠攥紧手心,鼓着脸,冷冷看着跟前的雕栏玉砌。

    *

    这日正是李家郎主,也就是他的三姨夫六十大寿,又值新春,孟长卿代表母亲王璋登临了李府大门,拜年且贺寿。

    宴会还没开始,他带着贴身随从去了后院,先去看望卧床多载的李家老太爷。

    冬风飒飒吹,孟四郎一把折扇在手,悠哉悠哉地走在路上。

    踏入李家,今日一进府,他的四表弟李泽锦就亲自迎了上来,有些事儿他本刻意不去想,但今日李泽锦的出现,有些思绪就迫不及待地钻到了他脑中来。

    这四表弟,是跟那小娘子定亲了的罢?

    如果蔡李两家定亲,今日这样对李家来说极为重要的日子,蔡家人会来出席吗?那蔡大夫,上次就对他冷面相待,还问了他那么一个没办法回答的问题,今日二人若相见,他是装作不认识他呢,还是怎么着?

    这时,一个缥缈的声音夹在寒风中,从遥远处,一道飘到他耳朵里来——

    “放开我……”

    孟长卿一下顿步。

    他的随从没有他这般好的耳力,不解问:“郎君,是有什么吩咐——”

    孟长卿抬起折扇示意他住嘴,侧着耳仔细听,却没有更多的动静了。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自嘲地勾了下唇角,怎么如今听到一个小娘子的声音她就会想到那个谁,在随从满眼疑问的视线中,抬了步继续往前走。

    哪知道才走两步,风中飘着的颤抖的声音一下提高,且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你抓着我做什么?”

    孟长卿垂着的眼睫一下朝上撩起。

    脚步立刻转了方向。

    *

    莲池边的假山背后,在没人看得见的隐蔽地方,李家豪拉着蔡希珠问:“你鬼鬼祟祟地这里做什么?嗳?我是第一次见你对罢?好像又不是。你是谁人?来我家做什么?”

    李家豪不认识深居简出的蔡希珠无可厚非,但蔡希珠不可能不识得他。

    一来,李家豪这个纨绔子弟的大名早在县里如雷贯耳;二来,她们如今做的定制衣裳的生意,衣裳的好些布料都是从李家的布庄进的货,每回接过杨动取回的新布,木槿都要狠狠啐上几口,说李家的布好是好,可她们的买布钱养的竟是李家豪这种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货色。

    此外,最重要的是,当初李家豪带着大包小包礼物,假公济私去秋望园调戏沈烟寒时,蔡希珠是见证过这人如何被孟四郎几句话给吓跑了的。

    蔡希珠对这个色迷心窍、欺软怕硬的货色没有好感。

    对他头次见她就很没有分寸地拽她的动作感到恶心。

    她一个劲地从李家豪手里扯胳膊,口中道:“你放开我!我是被邀请来参宴的客人,我没有鬼鬼祟祟,我只是在等人!”

    李家豪见到蔡希珠时,蔡希珠正愣愣站在假山后的阴影中回响方才两个女使的话,他一出现就踩断了地上一个树枝,清脆的“啪”一声忽来,使得她像惊弓之鸟一样抖了下肩膀,几乎是并没有思考,人就往假山后瑟缩了一下。

    李家豪一向自以为是惯了,这会哪能信她的话?

    他本就好色,见蔡希珠长得珠圆玉润,白白嫩嫩的面颊上因拉扯着急而飞起了红晕,更是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口中说着“那你刚见到人躲什么躲”,李家豪就将蔡希珠往自个怀中方向拉。

    男女力道本就有悬殊,蔡希珠就是全力往反方向挣,眼下也比抵挡不过李家豪的强势。

    蔡希珠对李家人的观感更差了。

    眼瞧着即将撞到李家豪胸脯上,蔡希珠的另一只手终于在袖中找到了自己的暗器,她即将出手时——

    “啊!”

    一声凄惨的嚎叫响彻耳边。

    胳膊上紧到让她很是发疼的力道一下没了。

    紧接着,“咔”一声,扇骨撞地,玉骨碎裂,纸质扇面铺开,“希君同携手,长往南海珠”引入眼帘。

    蔡希珠眼中震颤。

    恍若隔世。

    她的视线定在地上的折扇上好半晌,才缓缓摇眸往上看。

    冬日阳光洒在一片湛蓝绣金丝的袍摆上,金丝反着炫目的光,再往上,腰间左右皆挂一串极致璧玉,一片嵌玉宽腰带束着劲瘦的腰,宽阔的胸膛,挺直的双肩,高凸的喉结,紧绷的下颚……

    以及,一张玉雕般精致的脸。

    是她认识的他,又似她不大认识了。

    孟长卿一脸厉色,没有丝毫平素的风流平和气,双目冷且肃,噙着一股子瘆人气息,冰冰凉凉地盯视捂着胳膊的李家豪。

    蔡希珠的视线落他脸上时,他含怒的眸光幽幽转来。

    与她四目相接。

    “二哥,四表哥,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蔡希珠看到说话人从孟长卿身后方向走了过来。

    此郎着一身雅致的浅青袍,面貌与李家豪五分相像,与肥头大耳的李家豪不同,身型清瘦,言语温和。

    李泽锦见还有个小娘子在这,目中诧异了下。

    须臾,待明白来者是何人后,他拱手弯腰,郑重其事地给蔡希珠行了个见面礼,“蔡娘子有礼。”

    李泽锦有礼有节,蔡希珠自也不好对他视而不见,垂目,屈膝回了个礼,“郎君有礼。”

    孟长卿看着对着行礼的二人,看出两个字:男才女貌。

    他心头一声冷笑。

    李泽锦点头,转脸,对上的就是孟长卿嘴角噙冷笑的不悦,以及李家豪面上痛到有些狰狞的表情。

    李家豪这会已经明白过来这蔡娘子是何身份,见李泽锦看他,他撇开了眼。

    李泽锦再打量四周,两个郎君和一个小娘子,三人之间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息。

    一向稳重且识大体的他抿了抿唇,弯腰捡起地上的折扇,叹了口气,“四表哥这扇子这般珍贵,这样损坏,可惜了。”

    孟长卿轻飘飘地看李家豪,鼻腔里溢出一声冷笑。

    李家豪后背不由发起凉,孟长卿这意思,好比是他李家豪给他的扇子弄碎了。

    李泽锦见此,又道:“表哥息怒,我一定找名匠给你修好,保准恢复如初,绝看不出来其中损伤。”

    分明说的是扇子,听在人耳里,却无端不大悦耳,好似在说破零重圆一样。

    孟长卿反常地勾了勾唇,伸手拿过自己的破扇子,垂着目,余光瞥着蔡希珠,“不必了,破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