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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血染江山的画

    海侯镇地处镇江、通州、苏州三府之间,向前一步便是汪洋大海。

    太阳刚刚升起,港口上已经热闹起来,水手、船工、脚夫、货郎……形形色色的人群穿梭不停,有登船的,也有送别的。

    吴海洪将张鹤龄送到码头,心情略显沉重。

    “这一趟押船的是刘老三,他对高丽国的航路比较熟悉,大人路上若是有什么需求,只管喊他便是。”

    张鹤龄依先是抱拳行了一礼,然后说道:“辛苦了。”

    吴海洪赶忙还礼:“大人休要如此,折煞小人了!”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我们也算是袍泽之情,整日大人小人的称呼,未免也太生分了些。”

    “这……”吴海洪迟疑了一下,问道,“那应该怎么称呼?”

    “若是吴帮主不嫌弃,你我二人就以兄弟相称可好?”

    吴海洪满脸的紧张,摆摆手说道:“可不敢高攀,不敢高攀!”

    张鹤龄却完全不理会,直接说道:“就这么说定了,从此以后,我便喊你吴大哥!”

    “可是……”

    “没有可是!”张鹤龄拍了一下吴海洪的肩膀,说道,“吴大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望珍重!”

    吴海洪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力拍着张鹤龄的胳膊,半晌,哽咽道:“贤弟珍重!”

    “帮主,帮主,不好了帮主!”

    吴海洪转过身去,看到一名小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边跑边喊道:“不好了帮主,有官兵,很多官兵……”

    “什么?”吴海洪变了脸色,赶忙说道,“贤弟,你赶快登船!”

    张鹤龄也感觉到事情不对,远处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响声,仔细听好像是马蹄声,数量还不少。

    糟糕,一定是锦衣卫追上来了!

    “快,护送张大人登船!”吴海洪急忙吩咐下去,“刘老三,速速开船,速速开船!”

    张鹤龄匆匆行了一礼,然后在李晨星的护送下登上船,甲板上一片混乱,刘老三正在大声指挥。

    “起锚,升起主帆,左满舵,准备起航!”

    “等一下!”

    张鹤龄突然拦住刘老三,指着前方,问道:“你看,那是什么?”

    刘老三倒吸一口冷气,奶奶个熊,怎么连大炮都拉来了!

    “大人,你躲到船舱里去,这里交给我了!”

    张鹤龄拍了拍刘老三的肩膀,说道:“算了,他们是冲我来的,不要连累大家。”

    “那不行,帮主吩咐过了,就算这条船上的人死光了,也要护送大人离开!”

    码头上,锦衣卫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近前,后面还有黑压压的几千人正在赶来,张鹤龄心中暗暗感叹,为了抓捕自己,鬼知道牟斌是不是把所有家底都带出来了。

    在吴海洪的带领下,漕帮两百多人迅速集结起来,有的手持兵刃,有的手持棍棒,大部分都空着手,但是所有人都死死地守护在码头上,没有一个人退缩。

    牟斌勒住马头,厉声喝道:“锦衣卫办案,不相干的,速速让开!”

    吴海洪毫不退缩,沉声道:“多说无益,想要登船,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牟斌面沉似水,冷冷道:“本官没时间和你废话,最后再说一遍,滚开!”

    说完,身后的将士们纷纷拔出刀来,眼看就是一场血雨腥风。

    张鹤龄站在船头上,心中焦急如焚,他实在不忍看到这么多无辜的生命为了自己而死,于是大声喊道:“牟指挥使,别来无恙啊?”

    牟斌骑在马上,向着船头喊道:“靖国公为何不辞而别?”

    “抱歉的很,在下做错了事,无颜面对陛下,从此远走海外,再也不回中土了,请牟指挥使不要为难旁人。”

    “陛下有旨,着靖国公速速回京!”

    “是命令我回去,还是抓我回去?”

    “那就要看靖国公是否愿意跟随在下回京复命了!”

    “若是不愿意呢?”

    牟斌指着后方,大声说道:“这艘船只要离港,我就下令开炮了!”

    两尊红衣大炮已经就位,张鹤龄的船在射程之内,无论如何是走不掉的。

    话音刚落,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张鹤龄吓了一跳,我还没开船呢,你就开炮了?

    可是仔细一看,情况不对,其中一尊红衣大炮被炸的四分五裂,好像是炸膛了。

    还是不对,那个轰隆声好像是从东面传来的。

    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艘大船逆流而上,向这边驶来。

    海侯镇出海需要拐个弯,因为视野并不开阔,等到大家能看到船的时候,已经距离很近了,

    在众人的朱世中,又是轰隆一声,又一发炮弹命中第二架火炮。

    牟斌急了,一共就准备了两门大炮,本是为了防止张鹤龄坐船逃跑用的,没想到出师未捷先炸了,娘了个乖乖,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跑出来的战船?

    众人纷纷抬头去看,只见大船前方竖着一杆大旗,上面写着一个“靖”字。

    “是夷洲岛的船!”李晨星兴奋地大喊起来,“他们终于来了啊!”

    戚景通站在船头,手里拿着一根西洋望远镜,仔细查看了敌方阵营,确认再无火炮,这才发布命令:“蟒卫听令,准备作战!”

    身后,三百名蟒卫士兵各自整理手中的武器,燧发步枪弹药上膛。

    “薛刚、赵德龙各带一百人从两翼突袭,其余人,跟我去保护大人!”

    有了蟒卫加入,战局立刻出现转变,牟斌知道燧发枪的厉害,不敢贸然行动。

    锦衣卫不攻,蟒卫也不动,两军就这么对峙起来。

    牟斌怒道:“戚景通,你这是谋反!”

    戚景通毫不客气,回道:“就是谋反了,那又怎样?”

    “你……”

    牟斌一时语塞,就这么痛快地承认了?

    这可是谋反啊大哥,诛九族的,你好歹否认一下啊!

    这时候,一名书生打扮的人从锦衣卫阵中走出来,并没有停顿,继续向前。

    薛刚喊道:“站住!”

    这人两手摊开,示意自己身上没有武器,脚下仍没有停。

    “站住!再往前就开抢了!”

    书生没有理会,继续迈步上前。

    砰!

    硝烟过后,一发子弹打在书生身前的石板上,溅得火星四射。

    书生却好似没有听到枪声一般,继续前进。

    薛刚将手中的枪抬起来,对准书生的胸腹处。

    这时候,一只手按在枪身上,薛刚抬头一看,原来是张鹤龄。

    “大人?”

    “让他过来吧。”说完,张鹤龄来到阵前。

    “大人,小心有诈!”

    “无妨。”

    此人正是毛宪清,走到张鹤龄身前,先是跪拜行礼,口中称道:“学生毛宪清,叩见恩师。”

    张鹤龄面无表情,道:“起来说话。”

    “谢恩师!”

    毛宪清站起身来,淡淡一笑,说道:“恩师近来可好?”

    “托你的福,还活着。”

    “学生出卖恩师,罪该万死,不对,”毛宪清摇了摇头,道,“罪该万死还不够,死了之后还应受到万人唾弃!”

    张鹤龄平静地说道:“你知道就好。”

    “忠孝不能两全,既然学生选择了效忠朝廷,只好对不住恩师了。”

    张鹤龄脸上并没有动怒,说道:“这是你的选择,我不怪你。”

    “多谢恩师理解。”

    “我来问你,在苏州的时候,是你帮助锦衣卫找到我的吧?”

    “回恩师的话,正是学生。”

    “不错,你比那些搞情报的高明多了,起码我没看错人。”

    “恩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若是论才学和谋略,怕是这个世上无人可及。”

    “若是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就不会落的今天这般地步了。”

    “没有人能猜得到恩师下一步怎么走,所以,哪怕锦衣卫再加派十倍的人,仍然只能让恩师牵着鼻子走。”

    “所以,你出手了?”

    毛宪清再度摇摇头,道:“说实话,学生也没有把握能够和恩师抗衡,若不是上天垂帘,给了学生一个机会,怕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恩师离去了。”

    张鹤龄问道:“什么机会?”

    毛宪清扬起手臂,然后,张鹤龄看到牟斌身边多出来一个人。

    一个女人。

    白露被人挟持着,那一日她出去买棉衣,半路遇到锦衣卫前来抓人,危机之下,放出了信号烟花,最后却寡不敌众,终遭擒获。

    张鹤龄脸上有些扭曲,冷冷道:“毛宪清,你这么做就太过卑鄙了。”

    “这是跟恩师学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张鹤龄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你说的不错,这确实是我的风格,没想到,今日我栽在了自己手上。”

    “方才学生说过,恩师几乎无所不能,但是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心软,”毛宪清看了看身后的白露,说道,“为了这个女人,便是拿江山来都不会换。”

    张鹤龄平静地说道:“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

    毛宪清摇摇头,道:“有道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恩师却是一副慈悲心肠,终究是要吃大亏的。”

    张鹤龄重重叹了口气,冲牟斌喊道:“牟指挥使,我跟你回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牟斌回道:“这么多人造反,岂能说算就算了?”

    “牟指挥使,你要考虑清楚,是带我回去见陛下,还是在这里,大家同归于尽?”

    牟斌脸上纠结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好,我答应你,就当没发生过!”

    张鹤龄转身说道:“大家都走吧,今天就当没来过这里!”

    “大人!”

    戚景通等人上前拦截,却见张鹤龄突然掏出火枪,冲天放了一枪,然后说道:“我意已决,谁再逼我,我死给你看!”

    众人不敢妄动,只见张鹤龄慢慢走到白露身边,然后将手中的火枪扔在一旁。

    白露神色焦急,说道:“张鹤龄,你来做什么,你赶紧走啊!”

    “你因我被擒,我怎能一走了之?”

    “你别管我了,你走吧!”

    张鹤龄摇摇头,轻声道:“不走了。”

    白露非常激动,大声喊道:“你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赶紧走,出海,去流鬼国,去黄金洲,你是成大事的人,不要为了我,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张鹤龄仔细地看了看白露,柔声说道:“我给你画的红妆有些淡了。”

    “你有治世之才,不能只顾儿女情长,只要你能走,今日我便是死在这里,亦是无憾了!”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不走了,以后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白露又气又急,大声喊道:“你快走吧!只有你能改变这个世界,为了天下苍生,血染沙场又如何?”

    张鹤龄笑了笑,淡淡说道:“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白露再也抑制不住,一头扎进张鹤龄怀中,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