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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谋粮(一)

    施永哲是父皇在潜邸时的伴读,也就是是民间常说的潜邸旧人。广化十一年开始,他便坐稳了这京兆尹的位置,如今也有十多个年头了。父皇常说,京畿重地,非纯臣不足以守之。而施永哲便是父皇心目中当之无愧的纯臣。

    因此,尽管施永哲在京兆尹任上卓有功勋,父皇也未曾将他升任他处,只是累年给他升添勋爵。去年,施永哲升任中书侍郎,成为事实上的宰相,但父皇依然许他兼着京兆尹的差事,平时可在京兆府公办,不必去宰辅们议事的政事堂。

    由此可知,施永哲在父皇心目中的位置之高。我在孔四维处借不到粮食,便只好去求这位主政京畿的台阁大员。

    与燕娘分别后,我便携随从赶至京兆府衙。施永哲既是宰相,又是京兆府的掌权人,我自然不敢轻慢。况且,他的女婿吴清是我的侍读,我大婚当日,施永哲的京兆府也出力甚多。我便着人递了帖子给京兆府的衙役,只推说睦王府有人来差,有事想见府尹一面。

    因我未曾亮明身份,且也只穿了一身常服,府内衙役只当我是睦王府的管事,便领我进了签押房暂候。签押房内的典吏领我在一处坐下后,又沏了一壶清茶端到我的面前,笑盈盈道:“相公估计一时不得空暇,尊驾且要等上一等了。这是明前的新茶,尊驾不妨尝尝看。”

    听他这般说,我也觉得有些口渴,便也朝他作揖笑道:“有劳大人了,我便在这等,不急。”

    那典吏听我这么一说,倒是神情一愣。房内另几个书吏也是轻声笑道:“原就听说睦王府的人好脾气,今可是开了眼了。”

    那典吏听后,倒也转身朝书吏们笑道:“便知道你们是欺软怕硬的主儿!还不赶紧誊写公文,要是误了相公的事,看怎么收拾你们!”

    听到这话,书吏们忙止住笑声,纷纷低头伏案誊抄起各式文书。典吏见状,才对我轻声道:“原都是些泼猴,尊驾莫怪!”

    得周师傅的管教,睦王府的人一向小心谨慎,这我是知道的。可我也好奇为何京兆府的书吏们如此态度,便拉住典吏问道:“大人,为何说我们睦王府的人好脾气,反倒惹人耻笑了?”

    典吏见我没有怪罪的意思,也同我对面坐下,轻声解释道:“尊驾有所不知,他们并非嘲笑睦王府,只是平日里被那些皇亲国戚欺负惯了,才有此感慨的。”

    我点了点头,问道:“那这么说,你们京兆府倒要与这些人天天打交道了?”

    “可不是嘛!”典吏叹道:“咱大齐开国已过百年,国亲勋贵数不胜数。单拿咱们京兆府说,因这里是天子脚下,贵戚人家便扎堆一般往这里凑。”

    听闻典吏如此说,我一时奇道:“那便照你说的,这京兆府到底有多少勋家?他们又怎么欺负你们了?”

    典吏笑叹道:“这京里未就藩的亲王、郡王有二十一家,公爵十六家,侯爵五十七家,伯爵一百一十四家,子爵、男爵还有其他闲散爵位的已经数不胜数。这还不算朝中那些累世官宦的世家大族。他们这些人哪个是好惹的啊?我们家府尹虽然担着宰相的头衔,可毕竟也要卖这些人几分薄面。这些人天天只知道纵着家人为非作歹,若惹上了麻烦,便只会差人递个条子叫京兆府放人,他们哪里会遣尊驾这样的人过府与相公相商的?再退一步,便是贤如吴王,遣来的家人也只是对我家相公尊礼,对我等这些微末小吏,则是动辄斥骂。大家也是见怪不怪了。尊驾待人如此和气,可见睦王治家了得,我等佩服!”

    听典吏如此说,我心下倒有些不自在了。睦王府的人恭谦原是周师傅教导有方,委实与我没有关系。不过,这个典吏能如数家珍般的道出京城勋贵的底细,可见也是个有心之人。我便知道这人是个可交之人,便拱手对他笑道:“听了大人这么言教,还未知大人台甫是?”

    典吏也朝我拱手道:“尊驾不必称我大人,我等皆是些微末小吏,并不敢在尊驾前放肆。小人刘衍,草字善平,尊驾称小人刘衍、善平皆可。”

    我作揖拱手道:“善平兄,你为人和善,又对京兆府的情况如此了解,他日必定能穿红服紫。”

    大齐规制,官员四品以上方能穿红色官袍,三品以上的台阁大员才能穿紫袍官服。我恭维刘衍穿红服紫,主要是他给我的印象不错。不料刘衍听后却大为惊恐,对我连连低声道:“尊驾万不敢如此说啊,小人怎么奢求如此富贵。”

    我见他如此抵触,倒也算识趣,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只是又问了他些京兆府的旧闻趣事。须臾,便有门房来报,说施相公得闲,请睦王府执事相见。我听后便告别了刘衍,随着门房去见施永哲。施永哲办公并不在府中正堂或者书房,反倒是在府衙后院的花厅内。领路人带我穿行了好一阵子,方才得见施永哲的身影。

    这京兆府花厅的摆设与其他的官府人家并无不同,厅内摆满红绿花卉,大厅的中间有一尊半人身高的青瓷水缸,多用来养些鱼虾、荷花之类。花厅深处才可见有一方形桌案,也是平常。唯有花厅的左右门柱上挂着一幅对联可谓有趣,上联是:小事无他,公允自古不易。下联是:大势匪我,富贵历来难求。

    小厮将我引入花厅便已告退,施永哲则背对着我在桌案前低头写着些什么。我趁着这片刻的闲余,端详起这幅对联,只觉得分外有趣。一边说公允不易,一边是富贵难求,可见这位施相公在这京兆府里是如何的如履薄冰。还不等我再去细想,便听到施永哲背对我言道:“睦王遣你来有何事,说罢。”

    “没什么大事,”我好奇施永哲为何背身对着我,只顾低头书写,便有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不过也不是什么小事。”

    “那究竟是大事还是小事?”施永哲显然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提笔的手上加了几分力度,冷硬道:“若是府里人被京兆府抓了,你便去找刑曹要人,没有其他事的话就退下吧。”

    “相公怎么就知道本王是来要人的?”我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朝着施永哲的背影应声笑道:“满京城谁人不知睦王府的家人是最守规矩的。”

    施永哲猛然转身,见我一身常服正向他作揖,立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忙扔了手中的毛笔,作势便要跪倒在我面前请罪道:“下臣眼拙,请睦王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