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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红豆

    长夜入更深,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地化不开。

    ......

    “送鬼入地?!你疯了!”

    黑衣人怨吼道。

    自李卫道身上伸出了一道道阴冷森寒地锁链捆,如毒蛇般弹射交叉在黑衣人的身上,他每挣脱一条,就有更多的锁链出现。

    百密一疏。

    黑衣人终是慌了,这种以命搏命的打法,让他始料不及,万没想到李卫道还藏有这一招。

    “不行,我不能倒在这里!”

    李卫道纯阳之气极重,这种杀招和他对上基本必输。

    黑衣人当断则断,立即舍弃大部分的身体,靠着秘法躲避,仅剩二三遁入地下。

    “逃走了?”

    白清然还处于震惊中,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这场拼杀随着一方的败退终于落下帷幕。

    李卫道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强行使用禁术,体内灵力透支十分严重,此时也是在硬撑着,黑衣人消失后,他胸中压不住的气血上下翻滚,一口鲜红呕出,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

    而黑衣人这边,逃走的部分出现在一处十分隐蔽的地方,重新长成了全身,只是身体较前似乎变得虚幻起来。

    他仿佛非常虚弱,拖着双腿,上前解开幻镜,空无一物的地方显露出一间密室,他跌跌撞撞地走进去,用法术去除脚下的封印,打开地下的层层石门,无力地摔落下去。

    地下深处停放着一个红色棺椁,浓郁的阴气充斥在整个空间内,几乎化为液态实质,黑衣人爬到那棺郭上,用力拉开棺盖,露出里面的青铜古棺,他像是沙漠中迷失方向的人遇见绿洲一样,抱着它贪婪的吸着,轻声说道,

    “红儿,我的红儿,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我们要如当初婚下的誓言,永不分离。”

    树下两相愿,难得有情人。

    相离抛岁月,缕缕夕阳中。

    光阴随鬓老,辗转恨飘蓬。

    一粒红光豆,相思迭万重。

    ......

    星河渐没,破晓已至。

    白清然在床边照顾着李卫道,一如他曾经照顾着她。

    由于受了道术反噬,李卫道伤到了根基,危及性命。

    而两人却一颗救命的丹药也没有了。

    记得林秋月曾经说过,悟道化形的妖,其身体骨血都是宝贝,以明药引之可活死人,肉白骨。

    白清然拿剑比着自己的手腕,心中难下决定,可她想到,要不是李卫道这小子,自己恐怕都不知道死几遍了,她咬牙割开动脉,放了一大碗血,以灵药相辅,喂李卫道服下,不但保住了他的命,多余的灵气还使他的功力也更上一层楼。

    对于白清然这种妖来说,身体是修道化形来的,一寸一指都代表着她们的灵力道行。

    放了这么多血,致使她的境界倒退,连尾巴都露出来了。

    还在熟睡中的李卫道做了个梦,梦到了小时候,宋春生离去的那一天。

    秋枫落叶下,宋春生摸着他的头,微笑着说等我回来,李卫道站在一旁看着师父和小时候的自己,哭着喊不要去,不要去,可对方却怎么也听不见。

    现实里的李卫道抓着被子,不断说着梦话,面露痛苦。

    白清然想为他擦去额头的汗,却突然被他抓住了玉手。

    “不要离开我,师父,不要......”

    李卫道口中呢喃着。

    白清然下意识想要抽开手,可见他的样子却又心有不忍,温柔地轻拍着他的头,那一只手便任他握着。

    .......

    时如流水,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李卫道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

    他没有立刻去追寻那黑衣人,反而想要先知道当年的真相,再回来与黑衣人做个了断。

    李卫道决定返回苏州,找多年未见的许叔问个清楚。

    白清然选择陪着他,反正也在这里待不下去了,那黑衣人害她到如此地步,小狐狸断然咽不下这口恶气。

    有李卫道御剑带着她,近万里外的苏州城,一天就到了。

    找了家客栈过夜后,李卫道按记忆寻着许宅的位置,不稍片刻就到了。

    宅邸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他上前叩响大门,不久后一个男丁开门出来,

    “两位是何人?”

    见两人都是俊男靓女,且穿着气质不凡,他又加了一句,

    “可是公子的朋友?”

    李卫道施礼说道,

    “贫道是一介散人,家师宋春生曾与贵府许员外有交,今路过苏州,特来拜访,烦请小兄弟传达一下。”

    家丁听完后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

    “原来是位仙长,小人这就去,请仙长和这位......”

    “仙姑。”白清然补充道。

    “好的,请二位在此处稍等。”

    说完家丁便一路跑向宅内最大的屋子。

    片刻后,一位略显富态的老人杵着梨木拐棍走了出来,他眯着浑浊的老眼打量了李卫道半天后说道,

    “你是...小李子?!”

    “是我,许叔叔”李卫道面笑着回道。

    “好哇,好哇,没想到啊,没想到,七年过去了,当初的小鬼头都长成这么帅气的大小伙子了。”

    许仁寿喜笑颜开地说着。

    “今儿个怎么舍得回来看我老头子了?”

    老头侧眼瞅了瞅白清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好小子,长本事了,娶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长得跟仙女儿似的。”

    李卫道听完忙脸红地解释道,

    “许叔叔您误会了,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不是,不是妻子......”

    许仁寿捂着老脸说道,

    “哎呀呀,你看看我,年纪大了,胡言乱语,姑娘莫要怪啊......”

    白清然尴尬地陪笑,

    “不会的,许叔叔,不会。”

    “呵呵呵,真好的丫头啊,好了好了,小四儿啊,扶着我点,大家都别站在这里了,快进屋吧。”

    院中甬石相衔,山石点缀,一条青灰的砖石路直指厅堂。

    厅门是四扇暗红色的扇门,中间的两扇门微微开着。

    侧廊的菱花纹木窗开着,干净爽朗。

    廊前放着藤椅和藤桌,离藤桌三尺,花草正浓。

    墙外的高树上,间或着几声惊人的鸟鸣。

    墙面虽斑驳,但从墙上砖搭成的小窗和四周的装饰,仍可见其洒脱简丽的风格。

    堂中横放着一台雕刻简朴的檀木长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许多字画,风格相似,或许是老人自己所做。

    许仁寿招呼着几人坐下后,李卫道打算表明真正的来意。

    “许叔叔,其实,这次来,另有一事想要问您。”

    李卫道面色略显沉重,许仁寿似是猜到他要问什么,长叹了一口气。

    李卫道开口便直奔主题,

    “我师父,当年真的是与虎妖同归于尽吗?”

    许仁寿低头沉默了许久后说道,

    “看来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满着你了,不如,先听我讲个故事吧。”

    ......

    寻着当初的线索,虽然费了一番功夫,却也终于找到了黑衣人藏身的地方。

    ......

    昏暗的房间内,地下紧闭的石门被划开数道剑痕,而后一道道破开,门口站着的正是李卫道和白清然。

    黑衣人气息微弱,仍趴在青铜棺上,看着李卫道等人说道,

    “终于来了吗,呵呵呵,红儿,好想再陪你多一会儿...可是我做不到了。”

    李卫道眼含怒火地说道,

    “郑思涯,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我无法容忍你的恶行,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白清然在知道眼前之人的故事后,心有不忍,一只手搭在李卫道肩膀上说道,

    “卫道,就算你不杀他,他也快要死了。”

    ......

    郑思涯,是个落魄仕族家的孩子,他从小聪慧过人,饱读诗书,胸怀大志,可怜父母早逝,又无旁亲,全靠街坊邻居接济。

    其妻子红豆,是一只妖怪,本是他家中宅院里的一颗巨大的红豆树,因常年受书香世家的熏陶,诞生了灵智,渐渐化形为人。

    一天夜里,年幼的郑思涯在树下读书,疲困的他趴在桌子上逐渐眯上了眼睛。

    春风尚寒,怕其冷了,红豆悄然出现在他身旁,帮他披上了被子。

    没想到郑思涯是装睡。

    树下的女子和他一样孤独。

    他们相伴走过无数个苦读的日夜,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难以割舍。

    在考上秀才后,郑思涯准备进京赶考,临行前红豆送给了他一根红豆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们相约回来后就成婚。

    郑思涯文采斐然,谦逊有度,长得更是一表人才,轻松地就拿下了探花。

    皇上的妹妹昭平公主更是一眼就相中了这个才貌双全的男人,想要招他做驸马。

    郑思涯婉言相拒,直言家中已有未婚妻子。

    高中后,他不负二人的约定,回到家乡,因红豆特殊的身份,只能在宅子里的红豆树下,跪拜天地,悄悄与红豆成婚。

    昭平不死心,因郑思涯使她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经过多番打听,得知那叫红豆的女人像是凭空出来一样,起初郑思涯的街坊邻居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昭平生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请高僧出马,算出红豆原来是个树妖。

    认定郑思涯是被迷惑的,她命高僧打杀了红豆,并毁去红豆树。

    郑思涯自此发疯,明面上不见了踪迹,实则是不愿接受现实,为已故的妻子奔波。

    他家在前朝曾本是名门望族,在新朝势力的打压下才没落如此。

    痴狂如魔的他,遍寻能让妻子复活的方法,好在家中藏书甚多,其中一本邪书中记载了重生相关之术,好在那枝红豆枝他有好生保存,上面还有她的残魂。

    可是,若要想重聚被打散的三魂七魄,恐怕就只有借助旱魃那超脱天地的身体滋养才行。

    郑思然天纵奇才,无师自学邪术,竟能大成,并且旱魃尸的藏处还真的被他找到了,妄想借旱魃尸让妻子复活的他,自此一步步迈进了深渊。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在旱魃尸破封瞬间吸干了周遭的天地灵气,并吸收周遭无数枉死之人的灵魂和怨气来滋养红豆的魂魄。

    而这,就是南方大旱,瘟疫四起的原因。

    ......

    随着女魃尸体被李卫道重新封印,龙泽县终于迎来了甘泽。

    风一阵紧似一阵,雨也一阵紧似一阵,瓢泼雨降,像一道银帘挂在空中。

    耳边只有“哗哗”的响声,雨滴像密密的铁丝网一样,从天上漫无边际地吹到地上,好像是天河决了口子,落下了滔滔大雨。

    ......

    因修炼极端的邪术,身体与灵魂完全融为一体,肉身死了便会直接魂飞魄散,被李卫道重伤,只剩下一口气,自知妻子复活无望的郑思涯,也因无法面对自己的罪行,选择了自裁,临走前拜托白清然种下那根红豆枝,照顾它生长。

    将解药散入周边城镇的众多井水中后,此间事也算告一段落,白清然打算继续南行,顺道儿去郑思涯的故乡,完成他最后的遗愿,而李卫道本就是漂泊四海,居无定所,便干脆与她结伴,一起游荡江湖。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