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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瑞王(二)

    “是。”

    “田贵妇心思还真是灵巧……献贼复起,我那大侄儿还真是有雅兴!”

    “要不将这美人胚子,送给朝中肱骨清流?”

    朱常浩听到“肱骨”二字,一阵无名火蹿上心头,大骂道:“他们也配称肱骨?清流腐儒这些人,夸夸其谈,只会耍嘴皮子功夫,自诩什么国之栋梁,什么众正盈朝,全是些沽名钓誉之辈!

    你与其讲仁义,他偏与你说律令,你与其讲律令,他偏给你说祖宗之法!

    一帮人高傲任性,自以为是,实际上大事、小事哪一件干的了?

    附庸风雅,作诗填词,唱戏看曲,倒是最为擅长,一帮无能之辈,可恨从来不承认自己无能,仗着站在道德的牌坊上耀武扬威,硬着头皮不怕死,博取名声为一生荣光,这就是韩非所说的‘儒以法乱禁’是也!”

    袁公公知道朱常浩的性子,一直没有插话,耐心等着朱常浩骂完。

    “哼哼,别看其口中喊着忠君爱国,实则为着家族利益抱团取暖,巧言词色,欺上瞒下。一帮贱骨头,昔日大秦覆灭之后,儒家著述里大骂秦始皇,什么焚书坑儒、什么血脉不正、什么孟姜女哭长城……此类种种,是儒家君子所为?

    唉,孤这大侄子,前些年不就听信了什么‘五年平辽’的鬼话吗?”

    朱常浩意犹未尽道:“‘五年平辽’这种大话,说的人很多,朝中还有说“两年平辽”、

    “三年平辽”的,袁猴子那厮早些年就对熹宗说过好几次,可熹宗看后只是一笑,便置之不理了,可偏偏崇祯这大侄儿……唉,有亡国之兆啊!”

    说到这儿,朱常浩竟兀自流起泪来。

    这一下倒是把袁公公给弄慌神了,他急急道:“我大明三百年江山,仁德被于草木,以今日形势而言,内有皇爷英明神武,外有杨阁老远筹帷幄……断无亡国之理!”

    “罢了,罢了!我朱家人破荆斩棘打天下,一帮衣冠禽兽坐天下,历代皆然,如此而已,这就叫气数!”

    朱常浩住了哭泣,听了袁公公的话只是冷笑摇头,半晌才恢复了神气,轻声道:“你的意思是将这美人胚子,送给谁?”

    “比如钱牧斋或者杨肥翁?”

    “他们可都是真清流?一次送两个?该不是双生子吧?莫要砸了我们自己的脚!”

    袁公公贱兮兮道:“呃……管他是不是真清流,这帮文人才不忌讳这些,不就有那刘子业睡了姑侄的,甚至有些娶了母女的,反正人家文人管这个叫雅事……”

    朱常浩嘲讽道:“有道是万恶滛为首,能将如此滛事说成文雅,也真是不够要脸的了!”

    “自古如此!”

    “恐怕这世道千世万世,也是如此!”

    “前段时间那孙茂才有个四川的相好,叫殷牛花,三教九流倒是吃的很开,说是在蜀中那边养了些瘦马,估摸着也快送来了,到时候一起送京吧。”

    “府中之事,你和黄管事商量着看吧……但是你也别事事都把孤当傻子,之前你以王府王庄的名义,和那些商帮商会做的那些腌臜买卖,莫要以为孤都不知道!”

    袁公公身子颤了颤点头退下。

    朱常浩心里烦闷,一时并没有进去聆听金光法师的佛法奥妙,而是木头般地伫立在冷风中。

    自成祖靖难以后,就是以经济特权换取了藩王手里的军事特权,进行了温和削藩。

    之后瓦剌留学生朱祁镇复辟以后,有鉴于土木堡自己被俘,群臣拥立藩王朱祁玉为帝,他对藩王更是严防死守,其严苛程度令人发指,即便唐宋也远远不及。

    唐朝前有玄武门之变,后有争位失败的废太子李承乾,他的孙子李适之,在唐玄宗时照样当着宰相,吴王李恪长子李千里是禁军大将;

    宋朝时,宋太宗赵光义的八世孙赵汝愚,宣麻拜相;宋孝宗的亲兄长赵伯圭,担任明州知州十年,还带过兵。

    瑞王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哀叹:“许多宗族远支,早都过得如同乞儿,近亲宗族藩王出王府几里就是“蓄意谋反”,如此当猪圈养,最后的结果呢?相继公然造反的就有汉王、安化王、宁王……说到底,堵不如疏啊!

    从朝堂来说,皇族外戚和武官勋贵参政权利被剥夺,科举士大夫一家独大,又靠着太监来拔河!

    可这帮能挨了一刀的太监们,寡廉鲜耻、聚敛财货自是理所当然,公忠体国那才是凤毛麟角。

    唉……大明还能否中兴不知道,可是我们老朱家数万的天潢贵胄,早就亡种了,亡种咯……”

    ……

    袁公公出了门他便是与管事黄卞,一起前往了黄府,至于朱常浩方才的警告,他早就忘掉爪哇国去了。

    黄管事并不是王府里的官差,以前是行商,后来交好与袁公公,入了王府当了管事!

    两人刚刚回来,入了黄府,黄管事道:“近来行商,传言沔县出了些了不得的土寇,其中好像还有个姓李的秀才上山做了匪!”

    “哼,秀才当贼,真是有辱斯文!”

    “嘿,别说。听他们说这李秀才,端是厉害非常,将盘踞在武兴山的害人的溃兵土寇给收拾了干净,虽是狗咬狗,可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要知道武兴山这帮溃兵,官兵都不敢去,可万万没想到让这秀才给啃了硬骨头。”

    “还有这等事?这李秀才占的是那处山头?”

    “哈,龙门寨,怕是曺家调教的好。”

    “曺家?”

    袁公公面色微变,不再做声了。

    两人说着,很快入了正厅,其内已是有各家老爷已经是在等着了。

    有褒城陈家家主、城固孙家家主、曹家的家主曹三庆、汉中府安家分支的安茂先。

    黄管事点了点头,与袁公公一起入了正堂,殿内挂着范仲淹《岳阳楼记》的名句……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此刻厅内高朋满座,他们见到黄管事与袁公公进来纷纷起身行李抱拳……

    “黄爷……”

    “袁公公鸿福”

    黄管事一一回了礼,袁公公则是轻哼一声,不阴不阳,径直坐在了北座上首。

    黄管事也是跟着坐下,朝着众人伸手示意落座。

    “今天已经是十月中了,已是入冬,长安府那边已是在催秋粮,不知王府这边可要随同?”一位穿着紫色曳撒服的中年人开口道,他是曹家家主曹三庆,长的低矮滚圆,眼睛小的像是没睁开。

    黄管事道:“已是要押解秋粮了?”

    明季田赋分夏、秋两季征收,称为夏税和秋粮。规定夏税无过八月,以小麦为主,秋粮无过明年二月,以米为主。行“一条鞭法”后,夏税、秋粮大都征银。

    曹三庆与安茂先相视一眼,笑了笑道:“嗯!”

    黄管事觉得不对,平常年月秋粮都要拖到十一、十二月,更何况今年这灾荒年月,他皱眉道:“大概只收了十之一二?”

    “只有半千之数!”曹三庆直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