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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山中有仙人

    谢休五人一路南行,又是半天工夫,终于到了天姥山脚下。若登天姥山,需穿过山北的桃源仙境,这桃源仙境相传为汉时剡人刘晨、阮肇入天姥山采药遇仙涉足之遗迹。只见此处曲径通幽,洞石兀立,溪水汩汩,烟雾缭绕,确如仙境一般。从桃源仙境眺望天姥山,只见崇山峻岭,峰峦叠嶂,千姿万状,苍然天表。唐代诗人李白曾这样写道:“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穿过桃源仙境,突然有一条山石小路,通往山上。谢休道:“这小道如此平整,定是人为修缮。”众人点头。

    众人循此小道登上山去,行至半山腰,突然发现有几人在前方十几米处。走上前一看,原来这些人在修路砌石,旁边有一位四十多岁左右的官人在查勘指挥,此人身穿布衫长袍,身材瘦颀,长须飘飘,颇有仙风道骨,正是谢灵运。因前几年谢灵运赴永嘉上任太守之前,曾到过谢晦府中拜别,所以谢休记得他的模样。几年前一家人的欢悦情景浮在眼前,谢休不禁心潮汹涌,难以悲情,冲过去喊道:“谢伯伯!谢伯伯!”

    谢灵运听到有人大喊,转身一瞧,不禁愣住,这几年里谢休的身材、样貌、装饰打扮多有变化,谢灵运一时竟认不出来。谢休道:“谢伯伯,我是休儿呀。”谢灵运双眉上扬,屏气凝神,道:“你是休儿!”谢休道:“正是。”谢灵运上前双手放在他双肩上,道:“你变化甚大,伯伯竟一时没认出,你怎会从建康来到会稽?”谢休泪珠流出,拿出父亲的亲笔信交给谢灵运。谢灵运看到后面,双手颤抖,咬牙切齿,忿然道:“这刘义隆,是要将我谢家满门赶尽杀绝呀!”谢休道:“父亲自知那狗皇帝不会放过我谢家,临难前让我来投奔伯伯。”谢灵运道:“休儿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安顿好,不负你父亲临终所托。”谢休含泪抱住谢灵运大哭,谢灵运也动情地潸然泪下。

    伯侄二人伤感了一阵,谢休道:“伯伯,这是我家府上的四位哥哥,一路护送我到此处。”说罢,范、林、黄、朱四人行礼,齐道:“见过谢大人。”谢灵运一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无须多礼。以后你们四人在休儿家是何职位,在我府上还是什么职位。”四人谢过。谢灵运对谢休道:“休儿放心,此仇当报。”谢休道:“杀父弑母直仇不共戴天。”谢灵运思忖刹那后道:“我本想此生归隐这山林,逍遥快活,看来这小皇帝是不让我谢家安生了。休儿,我先带你们观赏这天姥山的胜景,然后再从长计议。”众人应声。

    众人虽谢灵运一路前行,只见沿途危崖壁立,林木森森,怪石累累,瀑潭相叠,只是原来的石道已经没有了,而是杂草丛生,砾石遍布,甚难行进。谢灵运对众人道:“此处风光秀丽,只是道路不通,我正在修一条长道,穿越此山,定能造福后人啊。”范天问道:“谢公高义,我等钦佩。”谢灵运笑道:“高义谈不上,就是喜欢游山玩水罢了。”几人行了一会,走到一处崖谷前,众人走近向下望,见谷底极深。谢灵运道:“此谷我看得有千丈,我给它取名千丈幽谷,你们觉得如何?”众人道:“妙极妙极!”

    众人游赏一番后,随谢灵运顺山势下行,来到半山腰的一处山舍。只见这山舍建得非常精致,梁木矗立,花竹围绕,实乃仙人居所。众人走进山舍,只见桌上放着一沓沓纸籍。谢灵运道:“这山舍略显简陋,我平日就在这里作作诗,让各位见笑了。”谢休道:“伯伯乃才情之人,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睥睨。”谢灵运道:“侄儿谬赞。各位如不嫌弃,尽可随便观看。”众人应声。

    谢休便打开谢灵运的诗作读了起来,朱兰亭平日里也喜好诗书,亦看得津津有味,只有黄万里感到无聊得紧。谢休读道:“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反穷海,卧疴对空林。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朱兰亭大赞:“好诗好诗!”范天问和林千川略懂一二,亦能分别精劣,独有黄万里像听天书一般。

    朱兰亭也看到一首诗,径自吟哦:“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谢休道:“从伯伯的诗中能读出山灵水秀,气象万千,妙哉!”谢灵运在一旁微笑不语,他的佳作能得到别人的赏识和赞美,心中也是美哉。众人赏了约半个时辰,肚子也都饿了,长途赶路,难免饥肠辘辘。谢灵运便让仆人把准备好的山间美肴端了上来,众人饮酒畅谈。

    谢灵运属门阀大族,所用酒器为玉酒器,又称玉盏。众人饮过几盏后,谢灵运问道:“休儿,如今你失父丧母,伯伯便是你的长父。伯伯想知道你所思前程为何?是官宦仕途还是其他?”谢休道:“伯伯,如今朝堂恐容不下我谢氏族人,况且休儿对庙堂晦暗已然厌倦,只很自己满腹诗书却无用,反而希望能够学得武艺,为父母报仇。”谢灵运道:“休儿所言甚是,如今改元换号,我谢门恐难幸存,所以务必习武,方能有复兴之日。可是我自身武艺低微,要想习得上乘武艺,须拜高人学艺。”谢休道:“何方高人?”谢灵运道:“天山剑宗。”

    “天山剑宗!”众人齐声道。谢灵运道:“不错。当今武林有四大绝顶高手,分别是天山剑宗云渡大师,东海剑魔独孤鸿,洛阳金刀王庭礼,以及云渡大师的同门师妹峨眉山风灵大师。”范天问道:“这几位高人有所耳闻,听说是很少面世,武林中人想见上一面都很难。”黄万里道:“我的一身刀法也算是师承洛阳金刀门,可武艺都是王庭礼的弟子传授,我都未曾见过师公一面。后来我看我师傅武艺一般,干脆破门而出,自创我这万里独行刀法了。”谢灵运道:“不错,这些绝世高人自然难以见到,不过云渡大师年少时曾受过我谢家恩惠,被我祖父谢玄尊为门客,后来他弃文从武、登山学艺时,祖父还送他诸多盘缠,以至于他感怀在心,言道凡谢家之事,他必尽力周全。”谢休道:“原来如此。”

    谢灵运道:“休儿,如果你想学武,须向此等绝世高手求教,方能有所成就。我修书一封,以谢家名义求云渡大师教授于你,你可愿意?”谢休喜道:“侄儿当然愿意,能得到天下绝顶高手赐教,当是千载难逢的好事。”谢灵运道:“侄儿好学,必能成大业,不过云渡大师远居天山,此去路途遥远,或有凶险,你可惧怕?”谢休道:“孩儿无惧。”范天问等人齐声道:“我等全力护公子周全。”谢灵远道:“甚好。”

    谢休道:“伯伯,这云渡大师是当今第一高手吗?”谢灵运道:“这得从当年泰山论剑说起。三十年前,武林高手齐聚泰山,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号,最终胜者只剩下这四大高手,因为云渡大师是风灵大师的师兄,所以风灵大师退出比剑。云渡大师以一招之胜打败了独孤鸿,独孤鸿战败后便隐居东海海岛,苦练剑法,以至疯魔,故世称剑魔。最终的决战在云渡大师和王庭礼之间展开,二人连战一天一夜都难分胜负,最终二人耗尽了全部气力,无力再战,故未分出高下,只能共享天下第一的称号,就是世人所说的刀与剑共天下。”谢休道:“刀就是洛阳金刀,剑便是天山剑宗。”谢灵运点头道:“正是。”

    谢休又问道:“云渡大师和风灵大师既是同门师兄妹,为何各自居于天山和峨眉山?难道就没有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吗?”谢灵运道:“听说云渡大师师兄妹共三人,云渡大师居首,风灵大师其次,还有一个小师妹。风灵大师爱慕大师兄,可大师兄喜欢的确是小师妹,便拒绝了风灵大师。风灵大师羞愤之下,便到了峨眉山出家修道。可谁曾料想,这个小师妹却是贪恋富贵之人,跟了晋室的皇帝做了皇妃。云渡大师万分伤悲,看破红尘,自觉对不起风灵大师,便隐居天山修道练剑,不问世事。”黄万里道:“这云渡大师武艺甚高,眼睛确是瞎了。”谢休道:“黄三哥,这男女之事,原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的,只能说是一段孽缘吧。”众人又闲谈了一阵,待暮色降临,在山舍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苏醒,谢灵运带众人回到了府邸,给谢休五人安排了房间,并带他们参观了他的宅院。谢灵运的宅院颇有讲究,布局是按照太极八卦来设置的。谢休因读书时研读过《易经》,所以游览过后就发现了其中精妙,便道:“伯伯原来是按照太极八卦来设置庭院的,正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亭台楼阁,布局甚妙。”谢灵运惊道:“侄儿对易经原来如此精研,妙极妙极。想必你对伏羲六十四卦也精通了?”谢休道:“侄儿倒是略懂。”谢灵运道:“好,我根据伏羲六十四卦方位自创了一套步法,可传授于你,如路途中遇歹人,可作逃生之用。”谢休道:“谢伯伯。”

    谢灵运随即边施展步法,边念口诀:“四方八位,上乾下坤,泰位趋豫位,豫位趋无妄,无妄趋离位,离位转升位,升位转归妹,归妹转小过……脚底生风,步法不定,使人难觅行踪。”谢休听得入迷,不禁跟着比划起来,待谢灵运展示完一套步法后,便道:“太好了,我也来试一试。”谢灵运停下脚步,再念与谢休听,谢休按照卦位走了起来,果然感觉脚底轻便,步速加快,逃脱敌人之手易如反掌。谢休天资聪颖,又熟悉卦位,练习了几遍就完全掌握了。谢灵运赞道:“休儿悟性甚高,我研究大半年的步法,被你一盏茶工夫就学会了。”谢休道:“谢谢伯伯传授此等精妙步法,不知者步法叫何名?”谢灵运道:“我称之为迷踪幻行,如何?”谢休道:“迷踪幻行,贴切得很哪。”众人大赞。

    随后众人在院内散步,谢灵运道:“此去天山,路途遥遥,向云渡大师学艺,恐非一年半载之事,随行人多反而不便,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谢休思忖道:“确是如此,让诸位哥哥在那苦寒之地待上三年两载,恐怕是要闷坏了你们,不如我自行前去,如何?”范天问道:“公子不可,你现在几近未有武功,如遇山贼河盗、仇家歹人,那可如何?所以我们四人中至少有两人随从,方能护公子周全。”谢灵运道:“范大侠所言甚是。”其余三位家臣均争着要去。范天问思忖片刻,道:“不如我和四弟前去,我虚长几岁,江湖阅历丰富一些,遇到江湖事也能应对,四弟使剑,在天山说不定也能蒙剑宗指点几招,也算好事。二弟和三弟不如留在谢公府中,看家护院,报答谢公之恩。”林千川、黄万里道:“我等听从大哥安排。”谢灵运道:“范大侠安排甚妥,林大侠和黄大侠在我府中,我定当尊为上宾,岂能看家护院,如果林大侠和黄大侠愿意教我府兵一些枪法、刀法,我愿尊二位为总教头。”林千川道:“多谢谢公赏识,我二人定当竭尽全力,报答谢公。”

    谢休道:“如此安排甚好,林二哥、黄三哥,你们在此静候我学成归来吧。”林千川、黄万里道:“恭候公子归来。”朱兰亭道:“公子,我们何时启程?”谢灵运道:“眼下暑气正盛,不如过个两月,待暑气散去再动身也不迟。”谢休道:“伯伯所言极是,正好我须在中秋节到嘉兴,两个月后便是中秋。”谢灵运疑道:“侄儿去嘉兴做何?”黄万里口快:“公子去见他的苏姑娘哪。”谢灵运一笑,道:“可是那苏家坞的姑娘。”谢休道:“伯伯,正是那苏青姑娘。我们约好了中秋节在嘉兴醉仙楼见面,所以我不能失信于人。”谢灵运笑道:“我都懂,伯伯也年轻过。那苏家坞的姑娘应是天性纯良、容颜姣好,我侄儿才会日夜思念。”谢休羞道:“伯伯,你这说到哪去了。”众人大笑。

    谢休在谢灵运府中住的这段日子,发现谢灵运果真过活得潇洒,每天饮酒欢歌,吟诗作赋,友人云集,佳客如流。而谢灵运的友人中也不乏江湖中人、绿林好汉,海沙帮、雁荡门等江湖门派的人也时常来赴宴豪饮。谢休知谢灵运是性情豁达之人,义薄云天,广施恩惠,所以朋友门客甚多,不足为奇。

    时光流逝,岁月不居,谢休在谢灵运府中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了,眼下暑气散去,秋凉来袭,谢休便与范天问、朱兰亭准备动身。这日,三人来到谢灵运房中,向谢灵运辞行。谢灵运当即写了封书信,盖上谢家独有的印玺,并让仆人取出诸多钱币,一并交于谢休三人,道:“休儿,路途遥远,你们带上这些钱币,以作路途之用。”谢休从建康逃出时,父亲给予他诸多盘缠,可之前来会稽一路上用去不少,再想到去天山所需时日着实长久,便收下了盘缠,以备不时之需。谢休道:“侄儿此去天山定当不负伯伯所托,学成绝世武艺,为父母报仇,为谢家扬眉。”谢灵运动情道:“好,伯伯等你翩翩归来,成为一代剑客。”伯侄相拥,潸然落泪。随后三人策马出发,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