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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落幕

    李无攸如法炮制,均是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快速破敌。他击倒拦在马车前的最后一名刺客后,已鲜血淋漓,仍是艰难地搀扶起躲入马车下的阮为,挡在他身前。

    马车中,林茂山出声道:“阮小子,到马车上来吧。”

    李无攸一手抓落几枚激射而来的箭矢,一手推举着阮为上了马车。

    车内,林茂山盘膝而坐,安静地翻过一页书籍后也没抬头,只是说道:“找地方坐下吧。”

    阮为蜷缩在车厢一侧的角落,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地去平息恐惧,却仍然止不住地发抖。他说过,他才不要做拖油瓶,才不想当累赘,可每次危机来临,自己都毫无例外地成了拖后退的那个。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觉得自己很没用?”林茂山不知什么时候搁下了书籍,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阮为,调侃着说道。

    阮为一下子把头埋的更深了。

    忽然,马车像是被什么巨物猛然一撞,剧烈摇晃了起来。阮为惊恐地抬起头,却看见车壁上竟然荡起一阵阵埃黄,如破水涟漪,缓缓扩散后逐渐消退。马车安固如初。

    像是读出了阮为心中的疑惑,林茂山笑道:“太行山土门的坤甲,只要达不到无相之力,任他花样百出也攻不穿这层车壁。”

    “太行山?土门?”阮为吃惊道:“这可是天下第二的大宗,听说他们匿于大山中修仙悟道,已经有些年头不在江湖上露面了。”

    “吆,知道的还挺不少。”

    “我以前在将军府当差,稍有闲暇就跑去听当值兵爷们的闲聊,听他们讲述那些荡气回肠的巅峰对决,那时候积攒了一整天的疲惫都会一扫而光。”

    林茂山笑叹一声:“哪家英雄不少年。”

    阮为似懂非懂,神色黯然。

    老人忽然一问:“你可知为何你不敢面对那刀光剑影与尸山血海?”

    阮为摇了摇头,若他知道答案,也不会在这里暗自苦恼。

    “非是旁因,在你心底从来都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无论遇到什么坎坷,总会有亲人、朋友替你扛下,你只管坐享其成便可。是也不是?”林茂山声音逐渐变冷。

    阮为先是点头而后摇头,最后还是无力地点了点头。

    林茂山大声问道:“那你就不想改变现状?”

    “想。”

    “哼,你不想。”

    “不,我想,我一直都想改变自己。”

    林茂山装作听不真切地说道:“什么?大点声。”

    阮为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要改变自己,我要当英雄。”

    “呵呵,英雄?多么天真的梦想”林茂山轻笑一声后,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此役过后,你就去独闯江湖吧。”

    阮为紧握双拳,豪气满胸,一拉车帘,准备出去迎战。林茂山抓住他的手腕:”让你独身闯荡,可不是让你去送死。外面的战事不是你我能够参与的,乖乖躲在车内,别给他们添乱才好。”

    此时车外已血流成河。

    李无攸没了顾虑,全力冲阵,一身打小熬出来的扎实功夫使得淋漓尽致,不断有刺客被他以刁钻身法和威猛指罡击倒。杨焕和丁老儿的压力骤减,连忙把握住这来之不易的喘息机会,不断吐纳。

    熊正恒那边的战斗貌似接近了尾声,不语楼地属第六,绰号野罴的他一身爪功凶猛刚烈,而那少年的剑法却偏阴偏柔,正面对敌,越来越难以招架。稳居上风的熊正恒猛然一呵:“蛰熊冲崖”,他壮硕双臂竟然再次暴涨,以难以匹敌的巨力锤在了少年的剑身之上。

    本以为大局已定的熊正恒松了一口气,却被陡然激射而出的一道刺眼金芒伤了眼睛。那少年微念一声“破曦”,熊正恒耳边便响起一阵回荡不绝的爆鸣,下一刻长剑贯胸而过。熊正恒的视线渐渐模糊,意识却还很清醒,林老未曾脱险,兄弟们生死难料,他怎能这么快倒下?他只是晃了一晃,身姿依然坚定,至死不退!

    “熊老哥!”

    “地六,小心!”

    李无攸和韩岑的声音同时响起,只不过有一物更快到来——沈木的君子剑!

    沈木与韩岑的对弈,一直都是韩岑主动出剑,他被动格挡的局面。虽然两人境界相仿,但论杀力,还是在凌虚境沉淀多年的草上飞更强一分。只不过老人爱惜剑才,见沈木剑心坚韧,剑招更是奇正相倚,存了份为后辈剑客喂招养意的心思,哪曾想这小子居心叵测,在与他搏斗之时,还不忘对熊正恒落井下石。

    老人又怒又悔,白发狂舞,剑气凌乱:“如此歹毒心思,不配握剑,小子,偿命来。”

    李无攸是被那抹金芒吸引了视线,初下山时,曾在官道上遇见一桩围杀,带队之人使过同样艳丽的招数。此时,那把雕龙长剑,那副俊美面庞都渐渐清晰起来,似曾相识。

    “又是你?”李无攸快步飞掠过去,同时调动全身真气,一指升龙!

    下山以来,先是遇上了官道截杀,又亲眼目睹了龙蛇镇的惨案,之后密林中窥悉了尸陀林的诡恶,聆风谷差点被欧阳若水**……这一路行的坎坷却也精彩。李无攸大小搏战十来场,不论是主动参加还是无意卷入,都未曾伤过一人性命,更无丁点杀人之心。当下,熊正恒被先后两剑刺中,生死不明,杨焕与丁老二伤重力竭,随时有毙命的可能,李无攸再无法保持慈悲心肠,魔念一起,生死自负!

    俊美少年似有灵犀地望向这边,却意外看见了那肉眼可见的雄浑指罡,正如身后的秦长城一般,古老巍峨,夺人心魄。“怎么可能,他明明连登阙境都不到,这一指怎会有如此骇人的威势?”

    那俊美少年被一指挑飞,还未落地,就被发狂的李无攸再次追上。这次,他也不再讲究什么招式,双膝一夹美少年的脖子,朝着他嫩滑如雪的脸蛋上便是一番绵绵密密的重拳!俊美少年毫无还招之力,只能举起手臂,勉强抵挡。他急呼道:“我们来此只杀林茂山一人,与你无关,放开我,我的人绝对不会为难你。”

    李无攸哪听得进去这些话,想到熊老哥多半是回天无望,再长的睫毛也挂不住越坠越大的泪珠,两行清泪顺着染血的脸颊滑落,伤心欲绝。他一拳接着一拳,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身下人早已被他捶的意识模糊,只是靠着那股子从小到大都没曾被打压过的傲劲,咬字不清地说道:“我叫郑英俊,父亲是斜疏峰的峰主,姑姑是当朝太后,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李无攸仍是出拳。

    郑英俊欲哭无泪,论身份、天赋、修为,自己都比这个蛮横无礼的粗俗少年高了不知多少重楼,可偏偏现在是自己被他压在身下,揍的鼻青脸肿,这份奇耻大辱,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喊道:“我把金螭剑给你,它是天下第十的神兵,我送给你,只求你放过我。”

    李无攸抹了把泪,边出拳边哽咽道:“天下第十如何,就算是天下第一,能让熊老哥起死回生吗?”说到这,李无攸忽然想起在官道上为了救刘晏,他扔出了自己的姓名牌挡下了郑英俊的一剑。现在,那块牌子极有可能在郑英俊身上。李无攸停下攻击,拽着身下少年的衣领恶狠狠道:“我的姓名牌在哪?还我姓名牌。”

    郑英俊好不容易盼到一丝转机,却真不知道这同龄少年何处此言:“什么姓名牌?”

    “还敢狡辩。”李无攸二话不说,就是一拳。郑英俊喷出一口鲜血,惨道:“可否说的细致一些?只要我有,决不吝啬。”

    “那日在官道上,是你带队刺杀的一对兄妹吧?我暗中出手,用我的姓名牌挡下了你一剑,记起来了吗?”

    郑英俊肿胀的已经瞧不出缝隙的眼睛又眯了一眯“原来是你,这下我们可是仇上加仇,不死不休了”他心中这样想,嘴上却说:“原来如此,当日,少侠一人可就打退了我们一伍的将士。”

    “我问你我的姓名牌呢?”

    “少侠恕怪,你说的姓名牌我是真的没见过,可否再告知些您那块牌子的细节,我好让手底下的人都好好找找。”

    “是一块刻着李无攸三个字的银牌!”

    “李无攸,我记下了!”

    “看来还真不在你身上,杀人偿命,去死吧”李无攸双目腥红,第一次脑海被杀欲完全侵占,他双手各起一式落杯,朝着郑英俊眉目两侧的太阳穴轰去。

    “尔敢!”感知到郑英俊危险的沈木嗓音沙哑,古井不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安。他不顾韩岑丝来线去的璧蝮纠缠,径直冲向李无攸。

    韩岑望向欲杀李救郑的沈木,诡笑道:“就这么把后背亮在我面前,也太瞧不起老夫了。”老人咬破双指,迅速抹过剑身,长剑璧蝮转眼间通体血红,下一刻,以近乎瞬移般的速度出现在沈木身后三寸处。老蛇尤毒!

    沈木配长短剑,长剑名君子,短剑曰小人。只不过他使起两把剑来,却是君子剑刁钻狠辣,善背后偷袭,是不折不扣的小人打法;小人剑则多正面迎敌,大开大合,光明磊落。两剑各成路数,鲜有交际。这次,冲掠而来的他却是竖君子、横小人,两剑相连,犹如一体。他双剑同挥,纵横交错如十字的凌厉剑气劈向李无攸的后背。

    李无攸后心发凉,停下手中动作连忙侧滚躲开,却仍是被范围广阔的剑气波及,瞬间左侧腰间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点。就在李无攸避开的一瞬,本该被十字剑气斩为四截的郑英俊竟凭空消逝。

    “呜”一声嘹亮清鸣响彻嘉谷关,众人抬头望去,原来是郑宗泽的坐骑去而复返,犹如虎口夺食一般,救下了郑英俊,振翅东去。沈木嘴角勾起一抹安然的笑意,然后小人剑划破自己的眉心,瞬间阙楼大开,气机外泄,丹田内十之七八的真气被同时调用。他身体在空中毫无借力之处,却做了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扭转动作,然后如一挂陆地青虹,刹那远去。

    韩岑没有追去,驭回了剑尖染血的长剑,握紧了拳头:“可惜了,只要璧蝮再深半寸,便能让那小子剑心尽毁。”随之他轻笑一声:“不过,就算你逃过这劫,如此超负荷运转真气,阙楼还能稳固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