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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同全世界的人一样,宿醉之后必定后悔。而我还有一点跟别人不同,就是肠子都悔青了。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我就醒了,并伴随着一股强烈的恶心和乏力感,好像我头天晚上喝的不是啤酒而是敌敌畏。通常说来,按照我的体质,只要晚上喝了些酒那第二天就会醒来的特别早,胃里也会翻翻腾腾,之前的肉串,韭菜,啤酒都在胃里炒了个大杂烩,难受得很。搞得自己像头老牛一样拼命的想要反刍。

    但那还是在没病之前,尚且可以克服,现在,就是难上加难了。首先胃里还是一样的翻腾,让我想起《西游记》里悟空钻进了狮子精的肚子里面翻江倒海,我同情狮子精。其次,最要紧的还是脑袋,头疼欲裂是毫不为过的,似乎是脑袋里钻进了一个小人,在从里面用锥子钻我的神经。以至于我发起闷火,一气之下就从床头找了头痛粉,连吃了三袋才算是稍有缓和。但这还没完,我感到了重感冒的那种乏力和四肢酸疼的前兆。躺在宿舍的床上,我静静的悔过,展开了充分的批评和自我批评。明明就是重病之人,还非要闹腾,夜不归宿睡亭子里装文人雅士也就算了,还要学人家李白来个“将进酒,杯莫停”,简直是自寻死路了。只顾着一时的高兴而忘乎所以了,实在不该如此。

    这也让我突然意识到,从我出走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可还连昆明的大门都没出,整天干些有的没的,好像个没事人一样,莫不是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个将死之人?孩子气太重,要不得。我躺在宿舍的床上这么想着,突然感到了一阵心慌焦躁。还剩三个月,三个月,应该争分夺秒,而现在居然还在床上这么躺着发呆,岂不是太浪费生命了?不行不行,我开始感觉屁股和背脊发起痒,再也躺不下去,就坐起身来准备起床。可坐起来后又有些发懵,我起来干什么呢?看会儿书?吃个饭?打个游戏?哦不,等等,我是要出走的!对啊,那才是正事,我可只剩下三个月,不,三个月差三天的时间,得抓紧时间了。那上哪儿去呢?去贵州?广西?广东?还是四川?对对对,我要去看海的,要去广西,去涠洲岛!我这记性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像个老头似的,莫不是是失忆了,难不成这也是并发症之一?或者像是《百年孤独》里说的那样,失忆成了瘟疫?成了诅咒?医生似乎没有跟我说过会造成失忆,还是,我给忘了…

    我坐在床上胡思乱想着,窗外的太阳已经徐徐升起,映红了大半边的天空。阳光透过冰冷的窗户向屋里投来刺中我的眼睛,然后就顺着我的眼睛进入了大脑,在大脑里,好像有了一个电焊工,正利用太阳的光线将我脑袋里的毛病一一焊接,让我感觉有些刺挠,像穿了件高领毛衣那样不适。

    我突然一个机灵,怎么又跑题了!得快些下床,收拾东西出发,去涠洲岛。我可以从校门口打车去到高铁站,然后在站内买票去广西就成,现在还没到假期,票也并不紧张,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我得先到北海市,再旅游巴士或者打的,然后坐渡轮至涠洲岛…我这么想着,已经下了床开始收拾,穿衣服,鞋子,我之前去过涠洲岛,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是个充满阳光的地方;然后刷牙,洗脸,涠洲岛上的海鲜很是便宜,且品种多,吃扇贝之类的都是去海鲜市场直接用铲子去铲,就像不要钱一样;我糊弄着刮了胡子,又随便吃了几口熊某桌上的糕点,我可以租一辆电动车在岛上兜风,像是电影《夏日么么茶》那样,好不惬意;我往脸上抹了些护肤品(这是因为我的脸特别干燥),又点上一支香烟,我印象里去涠洲岛可以乘坐那种渔民的木质渔船,站在船头,随着风浪起伏,旁边还有成群的飞鱼上下跳跃,颇有些《老人与海》的气势,要是再加个女孩子那就成了杰克和“肉丝”了;我想着这些不由得笑起来,背上了背包,深吸了口烟,走出了宿舍,关上了门。

    嘭!

    空虚。

    一瞬间,眼前没了眼光,没了宿舍,没了室友,只剩下了阴暗,狭长,又透着凉意的楼道。幽暗的灯光在楼道里闪闪烁烁,让我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只有面无表情占据面颊和心脏。

    我还没跟熊某,阿明,还有杨刚做个道别。

    再开开门进去?然后把他们叫醒(他们酒还未醒),告诉他们,我的走了,再也不见了,然后沉默,再拥抱,拍拍对方的肩膀?再来个吻别?算了吧,一切都好像已经料到,就俗套了。我理解的人际关系就是如此,一切总在不经意间才好,若还没做就想到了结果,那就显得乏味了。

    我转回过身子,望着那道锈迹斑斑的银色防盗门,三年左右的时间里,我曾无数次的走进又走出,还没如此细心地观察过它。再想象一下,他们几个醒来后发现我已经走了,会怎么样?骂我王八蛋?赶来车站追我,像偶像剧那样?或者偷偷的难过?再或者,更有可能,一切照旧,他们会起床,穿衣,穿鞋,刷牙洗脸,吃早餐,说说笑笑,嘻嘻闹闹,然后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我没有再细想,转身向楼下走去。楼道狭长且阴暗,只适合一个人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