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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有完全醒来,便听到了母亲哭哭啼啼的声音。我慢慢的睁开眼睛,感到嘴巴又干又苦,就问她怎么哭了。

    “啊!”她惊呼了一声。

    我问怎么了。她也不回答,就直接一把抱住我开始放声的哭嚎,一边哭还一边说,“还没死,还没死,没死就好…”

    我父亲就走上来把她拉开,有些责难的说道。

    “说什么呢,我就说没事,你偏要在那里哭。”

    “我不是担心吗,”母亲委屈的回答,“还好还好,你这孩子,咋坐在引擎上就一动不动了,像尊石雕似的,妈妈还以为你…”

    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苦苦的笑笑说我暂时还没事,只是昨晚都不知道是怎么的就睡着了。

    “你看你,怎么当爹的,怎么不把他抱进车里来睡!”

    母亲瞪着父亲骂道。

    “我说了让他进来车里睡觉,但他说他想在坐一会儿,我想着过一会儿再看他,但开了一天的车,太累了,就迷迷糊糊的睡…”

    父亲嘟囔道。

    “睡睡睡!你还睡得着呀,都什么时候了…”

    “你不也睡着了…”

    我看着他俩斗嘴便就觉得好笑,可又怕他俩真的翻了脸,就打住了他们,说我口渴的厉害。母亲就到来一大杯热水,我却说我想喝啤酒。

    “这半路上,哪里来的啤酒啊,而且你这样怎么还能喝啤酒?”

    我便回答说不要紧的,喝不喝都活不了了,能快活一下是一下。他们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我,我们便继续出发,距离最终的目的地只剩下个把小时的路程了。

    在这一个多小时的路程里,我再没有像先前那样躺在汽车的后排座位一动不动。而是强撑着身体尽量坐直,然后打开窗户,一口一口的贪婪的吸食着香格里拉纯净的空气。汽车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我们找到了一个中石化的加油站,父亲把油箱加满,然后又买了一条云烟和一箱啤酒,冲我笑笑,我也冲他笑笑。加油站的员工看见我们也笑了笑,问我们是不是第一次来香格里拉旅游,我回答说不是的,是第二次了。他又是欢迎我们的光临,我说谢谢,香格里拉真是美的出奇的地方。他说当然是这样,这是很接近天堂的地方。我说是的,在这里天空离人真的很近。他又说,如果我们接着再往西北走就可以进藏了,到了西藏就离天堂更近了。我说西藏就不去了,或许下辈子可以去去,但愿我真的可以去天堂而不是下地狱。他就没在说话了。

    一路上的风景是可以用圣洁两个字来形容的,天空矮矮的,好像一伸手就可以触碰的到。道路都是盘在山峦的腰间,一圈又一圈,曲折蜿蜒,似乎是仙女的五彩丝带缠绕在离天空很近的人间。我们一路蜿蜒的行驶,时而还要回避路边的牦牛和虔诚跪拜的藏民。那些牦牛体型都十分的巨大,好像一座小山似的,远远看去,它们聚集在某处山腰间的草甸上,慢吞吞的低头吃着翠绿的短小的青草,然后又悠悠的抬起头用一种幽怨的眼神注视着你,那漆黑的眸子好像是遭人精心打磨过一样,在低矮的天色里显得突兀,让人难以捉摸。车子沿着盘山的公路低声的怒吼,我们在车子里都保持着应有的沉默,看着周遭的景物呈现着各不相同的瑰丽,我们时而离天空近一些,时而又离天空远一些,近一些的时候我数着太阳散发出的硬朗的线条,远一些的时候,我便安静的端详着天上的白云,想象着它们可以组成什么世间的东西,一切便变得开朗起来。凉风一起,它轻轻地从窗户的缝隙里灌进来,然后包裹我的面颊,我便耸了耸鼻子。然后,我想象着,想象着我从前是怎样展开想象的。那些云朵好像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成了永恒的云朵。四周的芳草树木总是在眼前很快的略过,我想要用眼睛去捕捉它们身体上的岁月的信息,却发现它们已经逃离的太远,当我回过神来时,只剩下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矗立在远处目送我的离开。我将窗户开得更大一些,把手慢慢的探出窗外,那个时候,我的手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好像被人抽掉了筋骨,连风的力量也抵挡不住,就好像一面旗帜,我的手在随风摆动。哗啦哗啦,我好像可以听到我的手随风摆动的声音,它应该是在引领我的灵魂,叫他别消失的太远。我好像正泡在一盆温热的水中,全身的骨肉都没了力气,却没感觉痛苦,只是太没力气,从未想到过嘴唇和眼皮尽然会有如此的沉重,我把浑身的力气都用来支撑它们保持蠕动,我的嘴唇和眼皮。当然,还用那颗并不活跃的心脏,它还要再跳动一段时间,纵使只是惯性的使然。我慢慢的打开嘴唇问母亲,快到目的地了吗?母亲说她们并不知道哪里才是我想要去的目的地。我便告诉她们,顺着路开,直到看见一片开阔的草甸,草甸上有一头浑身漆黑的牦牛,牦牛站在一棵干枯的树下啃着树皮,那便是我要去的地方。母亲说好的,只不过怕是没有那种地方。我说不怕,如果没有,那就一直往前开,不要停,直到见到有那个样子的地方。

    我说完话,就把手从窗外伸了进来,又把车窗关上,头软软的靠在靠枕上,我感到困乏,就闭上眼睛睡觉。之后,便是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出现又马上消失,我想开口询问那是什么气味,可是却张不开口。但我好像能听到汽车广播还在悄悄地响着,是一个男声还是女声,我不知道,总之他讲完了男科医院的广告之后便开始播送新闻。

    “今天下午十九点五十八分,我市第一人民医院发生一起跳楼自杀事件。据悉,该自杀者年二十一岁,是昆明某大学学生,因患脑癌无法医治,且无法忍受病痛的折磨,于今日下午从我市第一人民医院十三楼跳楼轻生,当场死亡。现在,我市警方和有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并已经清理轻生者遗体,所幸本事件并未造成其他人员伤亡。在初夏时节,遭此悲剧事件实在令人感到惋惜。下面进入广告时间,治痔疮…”

    沿着广播的声音,我来到一片宽阔的草甸。我下了车,踩踏着牦牛新鲜软和的粪便和翠绿的沾着露水的青草,缓缓地走向远处的一棵七扭八歪的枯树。那枯树上挂着一个同样干枯的老鸦窝,我伸手将它取下,发现里面空无一物,然后又将它放回原处。又枯又老的树下站立着一直全身漆黑只有牙齿雪白的牦牛,它见我走到它的身边便停止了继续啃食老树的枯皮,反而将头转向我,用它湿润的鼻子对着我干燥的鼻子,紧紧地贴着,用它的眼睛对准我的眼睛,注视着我。它哼了一声,我看见,在它漆黑且发亮的眼眸里,一辆轿车正沿着宽阔的马路向远方行驶而去,驾驶员打开了窗户又点上一支香烟,乳白色的烟气便向着相反的方向升上天空。

    这个故事便到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