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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青海长云

    南北三十九年冬十一月,望日,夜,武威号楼船。

    十一月的绛河水虽还未结冰却也是冻得人冰寒刺骨,从跳下临夏舰到被搜救的鹰船打捞起来,临夏舰的指挥校尉也是受了不少的罪,整个人裹在棉被里不停颤抖,嘴唇发紫。

    火堆的另一边是苏广忠和康鸿春。苏广忠找来了一张绛河豫州流域的详细水文图,正就着火光仔细思索,康鸿春则把校尉交出来的木碟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康鸿春神色紧张,又不死心地问了一遍校尉,“所以真的是佛朗机?你不会看错吧。”

    苏广忠打了一下康鸿春,“看情况应该是南国人研制出了佛朗机。佛郎机连续开火,弹射如火蛇,散热快,与校尉的描述一致,错不了。”

    康鸿春叹了口气,“幸亏那姜启南没有发了疯地追击,不然我们今夜都交代在这里了。临夏舰沉了,秦山军过了绛河被火攻,北凉军的情况估计也不太好,这可如何是好?”

    苏广忠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灰心,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是阻挡荆州水师。秦山军和北凉军我们暂且自顾不暇,但这荆州水师咱们必须要碰上一碰。”

    康鸿春傻眼了,声调不自觉地提高,“苏哥,怎么碰啊?对面是荆州水师,我们是会架船的辅兵,对面有佛郎机,我们的火罐、弓弩还没打到就被佛郎机轰沉了,苏哥我们都是水师学堂出来的,我们知道火器有多么无解。”

    苏广忠深深看了一眼康鸿春,淡淡地开口道,“康鸿春,你怕了。”

    康鸿春支吾了一下,又想要争辩一番,可随即气势弱了下去,“对,苏哥,我怕了。这仗没法打,我们没有办法搞掉佛郎机,我不想交代在这里。”

    苏广忠拍了拍康鸿春,“我也怕,可我们是军人,是将领,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怎么带动手下的兵?记不记得我们刚被发配到青海我跟你说的那首诗?”

    康鸿春声音低沉,“苏哥我记得,是王昌龄的《从军行》。苏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说怎么打吧,我听你的。”

    苏广忠把水文图放在地上,边指边说,“对面有佛郎机不假,但我猜测只有福船上的两座,而且弹药肯定不充足。对面一艘福船,四艘海沧船,姜启南带的只是荆州水师的一个小编队;我们从西宁船政局和天水船厂领到了一艘楼船、两艘蜈蚣船和四艘海沧船,临夏舰沉了,海沧船还有三艘。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搞定福船,如果让福船哑火,荆州水师必大乱,那拿下剩余四艘海沧船不成问题。”

    康鸿春跟着苏广忠的思路,“可是这福船最是难办,我们的远程攻击根本对福船没有效果,难道贴身碰撞吗?可那是福船啊,目前最大型的战舰。”

    苏广忠沉思片刻,在水文图上用力点了点,“就碰撞!我们把福船给它撞沉了。”

    康鸿春不可思议地把手贴到苏广忠的额头,喃喃道,“苏哥你傻了吗?那是福船,就算拿楼船撞也不见得成功吧,况且姜启南有佛郎机,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撞上去?”

    苏广忠难得露出笑容,“对方既然有了佛郎机,定然是研制出了黑火药,我把武威号多余物资全部抛弃,泼上火油撞过去,难说不会引起福船爆炸。我估计再有一刻钟水势就会变为自东向西,我们位于上游,借助水势也许真的可行。如果撞沉福船,你再指挥蜈蚣船和海沧船趁乱猛攻,打败荆州水师未尝不可。”

    康鸿春叹了口气,“苏哥你真是疯了,罢了,我康鸿春这条命都是你的,陪你疯一回有何不可。苏哥你去金昌舰吧,我来撞一撞这福船。”

    一刻钟后,整艘武威舰都被清空,船身被泼满了火油,船舱内还有几十罐火油等着备用。

    苏广忠本不忍心让康鸿春去,但康鸿春保证了自己会活着回来,终究是让苏广忠依了他。

    武威舰上除了康鸿春还剩下一曲水师官兵,协助康鸿春开动楼船以及点燃火油。

    百夫长走到舰首的康鸿春旁边,有些激动地抱拳道,“康将军,水势果然逆转了!此刻水势由东向西,利于我军航行。”

    康鸿春咧嘴大笑,“好!朝着荆州水师的福船开动!让床弩准备,对准那两个佛郎机炮口给我狠狠地打!别让对面的佛郎机轻易开火。”

    大和号上,姜启南有些无聊,绛河另一侧的大火逐渐弱势起来,可能甲申营和津门营已经被梁嘉轩的泰山军全灭了,绛河上青海水师自临夏舰沉没后竟然将近一个时辰没有动作,姜启南真的要怀疑苏广忠是不是准备做缩头乌龟了。

    郑普走过来,有些疑惑地说道,“都督,青海水师动了,对面的楼船正全速朝我们冲过来。”

    姜启南打起精神来,接过望镜呵呵直笑,“哼!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下令佛郎机,给我击沉那艘楼船。”

    康鸿春此刻紧张不已,他通过望镜看到大和号的舰首甲板拉开,佛郎机的炮口伸出欲要向武威号显露獠牙。

    “弓弩给我放!一定要减缓佛郎机的发射速度!”

    佛郎机率先开火,“砰砰”两声打得武威号毫无脾气,却没能阻挡武威号顺流而下的冲劲。

    百夫长努力在摇晃的船身上保持平衡,向康鸿春报告,“康将军!船体被炸开了两个大洞,武威号有沉没之势。”

    康鸿春神情紧张,咬了咬嘴唇,“不打紧!让水手稳住,不要让武威号侧翻了,马上进入床弩的射程内了,一定要打住佛郎机,一定要!”

    武威号上不多的水军在康鸿春的命令下努力调整角度朝大和号的佛郎机口发射弩箭,七八只兵部特制的大型弩箭在弹簧的推力下朝大和号飞去,漆暗的夜色为弩箭提供一分伪装。

    姜启南抱着手看着摇摇晃晃朝他们奔来的武威号,啧了一声,“这楼船是想要擒贼先擒王,撞掉我们的大和号。郑校尉,下令佛郎机,对准楼船一侧攻击,我要让它翻个跟头。”

    郑普听言马不停蹄地让号旗手下令,不出几瞬一只火舌打中武威号左侧船身,武威号的船身已经逐渐开始向左侧倾斜,可第二发火舌却迟迟未动。

    姜启南摇晃着羽扇的手顿了顿,有些绷不住脸上的神情,刚要问郑普出了什么事,“轰隆”一声整座大和号左侧船身被炸出了个大窟窿,姜启南被冲击波拍打到甲板上的桅杆上,整个人灰头土脸,不复羽扇纶巾的英姿。

    见大和号爆炸,武威号上康鸿春和百夫长激动地拍手称快,百夫长情绪高昂地对康鸿春说,“将军!我们的弩箭射到福船左侧佛郎机的炮口,佛郎机炸膛了!福船左侧炸出了个大窟窿,就连一旁的海沧船也被波及到了!”

    康鸿春兴奋不已,刚刚的恐惧已经被他扔到一边,此刻心里只觉得酣畅淋漓,“好!所有弩箭对准右侧佛郎机!给我狠狠地打!”

    姜启南努力爬了起来,见不远处摇晃的楼船愈来愈近,右舷的佛郎机已经意识到不对,开始连续朝楼船开炮,在楼船上打出好几个大洞,却无法阻挡楼船逼近的步伐。

    武威号甲板上康鸿春眉开眼笑,他知道楼船即将沉没,但他不在乎,他还给姜启南准备了一份大礼,“百夫长!火把给我!带上你的人跳船吧!不必担忧我,本将军马上随你们而来!”

    甲板上姜启南已经完全因爆炸失去了冷静,出神地看着一两里外的楼船甲板上一个灰头土脸的汉子兴冲冲地用火把点燃了楼船,接着整个楼船化身为赤红的野兽,野兽头顶站着一个疯狂的男人,男人迎着风高歌王昌龄的《从军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郑普起身拉过姜启南往后跑,“都督!我们必须撤了!佛郎机挡不住这楼船了,这楼船要是撞上来大和号十有八九要沉啊!”

    姜启南无神地被郑普拉走,他依旧不死心地看着楼船甲板上那个高歌的男人,男人高歌完一个纵跃跳入绛河,放任楼船直愣愣地装上大和号。

    又是更为剧烈的“轰隆”声,即将沉没的武威号径直撞上大和号右舷,大和号随之燃烧起来,武威号船舱内的火油加剧了燃烧的威势,接着右舷的佛郎机及配备的火药被点燃,更大的一声“轰隆”响起,庞大的福船被爆炸撕裂得支离破碎,冲击波推开左右两侧的海沧船。由于西南方向的大风,福船上的大火波及到左侧的海沧船,不一会左侧的海沧船也被火焰吞噬。

    金昌号上苏广忠举着望镜看着荆州水师乱成一锅粥,大喜过望,连忙下令,“金昌舰和西宁舰两艘蜈蚣船前排,三艘海沧船后排,全速前进!弩箭火罐无限投掷!让我们一举击垮荆州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