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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格磨砺(二)

    长风面对巨大的火精塔很头疼。

    卓戈面对比较死板的长风很头疼。

    卓戈一直要向两个从大盘来的侍从请教神器方面的知识。在狄夷掌握神器的是常年居住在腾格尔山上神殿中的祭司们,而这些秘密被编成了在祭司口中口口相传的圣诗,千百年的流转却只有祭司们才能解释,其他人阅读只是觉得枯燥难懂、深奥悠远,也没有谁去学习。千百年来狄夷很少有人打神器的注意。

    来自大盘的侍卫紧盯漠都的大金帐,却也总是抽空耐心回答库卡部少主的疑难。

    夺得神器的关键是转移走蕴含在神器中的神性,神器只要不被熔铸,无论如何摧毁、破坏依旧能能凝聚重生,而火精塔是被九鼎统御的封神宝器,可以通过封分大典再次重现世间。

    因而卓戈近期的目标便是得到神器的承认。唯一的问题是到底要如何让神器认可?每一个神器都是不一样的,而火精塔认主的仪式一直由烛氏掌握,除了知道和血脉有很深的联系以外,便再也没有其他消息流露,这让三人的计划都有些许停滞,为此他们打算想办法进入烛龙神的神国,通过最古老通用的方式去那直接接受神的认可,获得神器的认主。

    阿萨拉加的密探从南方带来了急报,大鹞已经起兵。努克层报给牱汗,大牱汗连夜召集汗王商讨对策,只是在这场会议上,气氛压抑的可怕,刚多尔汗王提议兵分五路互相支援,不肯接受牱汗的临时汇兵。

    狄夷的血盟部族在塔拉草原集结兵力准备随时起兵抵御外敌。

    一个难得的机会。

    卓戈前前后后有一阵忙碌,但今天他没有失踪,阿萨拉加家的幼子因为一场风寒病的很严重。

    这一次发病是阿木尔病发以来症状最为严重的一次,在草原主人出征的时间里,阿木尔的病情惊动了大祭司,一位精通药理的司礼从腾格尔山上走下来,来到阿木尔的大帐篷里,一连几天都没有缓解阿木尔的病症。

    阿木尔的母亲亲自来到帐篷陪伴自己的苦命的儿子。她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不是用自己的奶水救过在战场身受重伤、又饥又渴的阿萨拉加家主,她成不了侧阏氏。但她真得很普通,也许早就失去了宠爱,大家只是敬重她,却也忽略她。如果她的幼子阿木尔就此死去,她在阿萨拉加会慢慢被人遗忘,最终埋葬在常年卷起风暴的戈壁下所有人为她捧起一杯黄土。

    侧阏氏面对卧床不起的孩儿整日以泪洗面。

    听了三天哭声,卓戈找到了二位侍从,最后向司礼和阿萨拉加的家臣说:“我认识一位会药理的中原人士,中原的药术更好一些,要不去试一试?”

    最后佐息、子画在卓戈的引进下,打扮一番,像个云游天下的名医走进了大帐篷里。

    佐息正儿八经的学过医术,甚至还掌握些许偏方,在一顿望闻问切后也是眉头一皱,锈血病确实非常罕见,就算在中原,也是少有耳闻。

    佐息作郎中也是兼职,他精通药理、八卦、符文在中原可以说是阴阳家出生的学士,对于锈血病倒是记得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效的配方。

    “白术、当归、白芷、没石、红藤、松脂、蒲公英,先搭着吃,但这些还治不了本,补气补血倒有些用处。”随后佐息半真半假的感叹:“锈血病,真乃绝症是也,学识浅薄者难以医治,也不知世上真正的医术大师能治到几分好。”

    “去抓药。”家臣说。

    药房里的人回来,战战兢兢的说:“这方子里的有几味药阿萨拉加还真没有,不知能否换一味药?”

    司礼提议道:“神殿里还留有一些可以去神殿里拿。”

    长风和卓戈异口同声的说:“我们去取。”跑腿的事作为伴当总是推托不了的。

    二人出发前往神殿。

    “你小子是我们部族的?”卓戈询问。

    腾格尔山开裂成五块变得更加陡峭和险峻,通往神殿的栈道随着山石的移动直接断开,一截又一截的挂在笔直的山谷之空。狄夷修建的栈道非常的窄小,只够踩住一只脚,整条路有一条铁链被钉在山岩里,供人抓扶,却也十分不牢靠。

    长风摸住长岩几乎是跳着走,浑身的强健的躯体肌肉被掩盖的很好,从远处看,他就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在山崖间飞舞,却也佐证了他身躯中蕴含的惊人力量和长期艰苦训练掌握的精准发力技巧,与之相对应的卓戈的行动就显得粗鲁多了。他带上一根长钉,走一步扎一下,裂开嘴露出的森白獠牙时不时咬住凸起的裸岩,留下两排深深的牙印。

    “我是中原人。”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交流。

    “那你在狄夷受什么罪?回你的中原故土不好?听说中原到处都是草,你留在狄夷有草吃吗?”卓戈说的哈哈笑。

    “你之前是个奴隶崽子吧。”卓戈又调侃。

    长风走的比卓戈高些,在卓戈的正上方踩松了些不大不小的石子正好砸在卓戈的身上,卓戈抓起来塞在嘴里,嚼的嘎嘣嘎嘣脆。

    “我们相处也有段时间了,我看你倒是有些傲气,你看不起我是不是?”

    长风停在了悬崖边低下头看向卓戈,眼珠子里透出一股冷漠。

    “我是看不起你。”

    却见卓戈三下五除二便爬了上来,像一只健壮的雄狮,抖一抖身子显示出浑身上下的粗壮劲,他用大力的手掌重重的拍在长风的后背,说的话嗓门很大:“你是因为我根本不愿意去服侍少主而生气吗?”

    长风纹丝未动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卓戈以为说中了,轻笑一声解释道:“我根本就不是来作伴当的,我是库卡部的王子,我只是装作阿木尔的伴当的,你盯我盯得太死了,会影响我的正事的,以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作通融好吗?”

    见长风还不说话,卓戈有些纳闷的挠挠头:“奴隶崽子,我和你不一样,你成为伴当是出头,感恩少主是理所当然,但我不行,我得为我所剩无几的亲族找一条生路,你不能拦着我!”

    “我一样瞧不起你,你就连装作都不愿意施舍,你心底里没有存在怜悯,这是我第一个瞧不起你的地方,火精塔传承于鈡邖烛氏,你们掠夺了外族的神器,却将它视作自己族群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忘族忘训、没有章法,丢了民族的气节,这是我第二个瞧不起你的地方,实力弱小,假托它物,却妄图成就非凡大业,白日做梦、痴心妄想,这是我第三个瞧不起你的地方。就凭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他人的棋子,能成就什么大业?又凭什么能得到神器的认可?我拦不拦又有何关系?”

    卓戈生生愣在原地,好一会急急忙忙追上长风。

    “萨利!你到底说了什么!”

    长风停下脚步反倒是反问他:“怎么,我说的难道有错吗?”

    卓戈盯着人,并未生气,却也流露出愤恨的情绪。

    “你知道什么暂且不提,就你刚才说的第一点第二点,我不赞同,首先神器是我要去争取的,他不是我们族群最后的救命稻草,我所做的不过是强大自己,削弱敌人,现在的我是弱势,无所不用其极有什么问题?第二,我说直的,少主这个模样上不了战场,牧不了羊,活生生就是一个废物,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怜悯一个废物?”

    长风并不回答他,他在山间跳跃,甩开卓戈好一阵子。

    山间时不时传来落石的声音,只见卓戈这个大块头在奋力的追赶,暴起青筋的手抓进岩石里,稳稳地吊住他魁梧的身躯,但是却根本追不上吹拂在山谷中的凉风。

    在神殿前两人不得不汇合,期间长风一言不发。

    “你这个奴隶崽子,把话说清楚!”卓戈抓住长风的衣领,想把他提起来,却根本提不动。

    “想打架,随时奉陪,揍你们这些狐假虎威、外强中干的纨绔子弟我乐意得紧。”

    “你只是奴隶崽子出生,却训起本大爷的话,讲理讲得狗屁不通就想走,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卓戈的语气拉长,颇有威胁的意味。

    “呵。”长风发出一声冷笑,架势都开始摆起来,嘴上也不轻饶:“在我年幼做奴隶之前我也是中原的王公贵族,你以为我会怕你这个被人圈养起来的羊?”

    一阵拐杖声急急的敲响。

    “外头来的是何人!”

    瞬间两人收起了剑拔弩张的态势恭敬的行礼,大声通报:“见过大祭司,我们是阿萨拉加四王子的伴当,四王子病重,我们想来神殿取些药。”

    “两位后生,随我来。”老祭司的拄着拐杖,布满皱纹的脸波澜不惊的面色照在她手中微薄的烛光中。她走在前头,长风二人庄严肃穆的跟在后头。

    “我看二位后生血气方刚,怎么,有些争执?”老祭司随意的说。

    长风不爱说话,一旁的卓戈敬畏的回答大祭司的提问:“确实有些争执。”

    “你们是同一个主人的伴当,可不能不和睦,更何况是在额吉母亲的面前。下次再这样我要叫你家主人把你们丢去做奴隶,叫你们还敢放肆。要一决高下去那达慕对比一场,听懂了吗!”

    “是。”

    随着二人的离开老祭司直摇头:“现在的年轻人。”

    她缓缓回去,一路小心翼翼的避开龟裂的地面以免掉落岩浆中。此时此刻在她的下意识里一个人影闯了进来,跟着她潜入神国的核心。

    漠都里一连吃了几天药的阿木尔情况慢慢好转起来,但身子依旧虚弱,无法下床走路。

    这个世界都会为他感到悲哀,没有谁生来多得命运的垂青,没有人能躲开死亡的阴影,这世界一样有勇气,也一样有绝望,总是会有人他的人生没有波澜,一路灰黑没有光泽。

    也许能成为一个少主已是幸运,如果也一样生染重病不过是把痛苦加入砂糖甜甜的喂你吃下。不要觉得不公平,你一生的倔强和挣扎是撕裂笼罩你人生黑幕最璀璨的光辉。你会说他的人生毫无建树,没有意义?但你没法否认它的唯美。

    阿萨拉加幼子的帐篷下没有了太多的约束,没有人觉得要为难一个快死的人。

    卓戈有很长一段时间很躁动。

    自从被长风怒怼后,卓戈开始了和长风的找茬之旅,有事没事约战城后雪山之巅。

    长风也是个硬骨头,要打架那奉陪到底。然后两人都有输有赢。

    卓戈对此是不服气的,他在两个中原侍卫手里头借助法阵的能力提前适应神器的权能,甚至开着权能和长风拼杀,却讨不到好。

    有时路过谁家的闲人,赶着羊招呼一声:“哟,好兄弟一起练膀子呢,留下来参加城里办的那达慕吗?”

    卓戈露出憨憨的笑脸以及爽朗的大笑:“是啊,练膀子呢,练膀子呢。”背地里咬着牙发誓要让萨利真正的输一次,直接跑了认输不能算!

    可以感觉到卓戈被长风整的有些疯。

    这天卓戈没找着长风,却也不想回去。牱汗起兵南征不在漠都,作为库卡族的人压力小了不少,竟然有了闲情想去游逛。

    所以他骑着马到处溜达。

    这是许久未有过的自由感,草原的风吹来水草的清甜和牛奶的香淳。一路随着风走,走哪是哪,像天空的鸟,像水中的鱼,俊马飞驰一直到临近夕阳。

    远方似有狼嚎,这该死的自由啊。

    ……

    不是,哪来的狼!

    卓戈一个激灵。

    野狼当然是危险的,在野外的生物没有什么是省油的灯,而其中最为危险的物种莫过于成群结队外出狩猎的狼群。

    他们就是草原的无冠之王,是牧民们最为忌惮的野兽。在漆黑的夜里此起彼伏的粗喘声,奔走的是一群在黑暗中反光的凶恶眼神。

    卓戈抬头看见太阳还没有落山,却也忧心忡忡,听狼声这群狡猾的畜牲就在不远处,其实只要仔细找也能发现零散的孤狼,他们是大军的侦查兵当你遇见它是其实已经说明狼群正在狩猎你,只是他们在积蓄攻势,只等夜色来临。

    卓戈往山上走,遇见土就往里挖,躲到天亮就能避开这群狡猾的畜牲,毕竟这一套求生之法,卓戈是一绝,救了他很多命。

    狼群依旧在嚎叫,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往山上来了。

    卓戈心想这群野狼崽来山上干嘛,平原有的牛羊,仔细听又有角羊群跳跃声。扒拉出一个脑袋来,看见狼群正在狩猎一群角羊。

    长风站在他脑袋后面。

    “很稀少的场景,群狼群体出动去狩猎一群角羊,你看狼分成两拨轮流追逐,赶着羊往悬崖上走,你说最后羊会怎么样?”长风的语气像是没有感情。

    “我不感兴趣,我逃还来不及呢。”

    “还是去看看吧,你要知道有些时候人并不比羊做的好。”

    “你别说谜语啊!”桌戈愤恨的说。

    这群角羊终于被赶到悬崖口两个群体突然安静下来,越来越多的狼围住绝了路的羊,两者之间似乎有一条不能逾越的线,羊群这边由老羊围城外圈,死死地抵住头顶的大角,随时顶走胆敢越界的灰狼。

    “这个位置好。”卓戈四周看了看,心中打起了鼓,越发觉得萨利和两个中原来的侍卫一样是一个神降师。他借助学来的阵法能在黑夜清晰视物,结果萨利好像也挺在行的。

    神降师的概念太过隐秘,卓戈了解的真的不多,所以也只能在心底乱猜。

    “看。”长风说:“这里是山断开的地方,原本这里是一条路,以一只角羊的跳跃距离还差一截才能过去,但过去就会安全。”

    “嗯”卓戈点点头:“这让我想起了一则事,据说猎人在猎狼群时一般能成的是一群没有狼王或狼王太老的狼群,他们就算被围的死死地还会互相撕咬。有时觉得动物挺蠢得,有时又觉得他们挺聪明的。”

    “说起来,狄夷五部就像是现在的羊一样,要面对武、鹞的轮番消耗,已经是疲惫不堪,结果都到了这般紧要关头结果还在互相撕咬以为自己是一匹狼,其实根本就是一只羊。”长风说。

    羊群忽然动了,领头的羊忽然鸣叫,羊群开始老少排开一左一右分成两条。

    “这是怎么了?”卓戈皱起了眉头。

    长风摇摇头。

    他们清晰的看见领头羊傲首挺胸像是巡视自己的军队走过羊群,走到狼群跟前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威吓猥琐潜伏的狼。

    两排羊同时起跳,像疯了样冲向悬崖。

    着实令人惊呼,这群被逼上绝路的羊竟然连搏斗都放弃,离奇的选择了“自杀”?

    那只是一瞬间的误会,在跳出的那一刹那,能看见的是两段分开的弧线。

    在半空中,年轻的角羊跳出的弧度在上头,当他落下扎扎实实踩在老羊的背上再次起跳,紧接着稳稳的落在了对头,而老羊笔直的落了下去。

    “竟然距离刚刚好。”

    领头羊不停的蹬蹄子,而这群狼也看傻了。

    羊群一对一对的跳,第二对跳过了一只、第三对都落了下去、第四队落了下去,一只又一只到最后只剩下领头羊雄赳赳的扫了一眼狼群,一口气冲向了悬崖,却没能跳上去。

    那头的小羊们咩咩直叫,听得让人慎得慌。

    “啊?这么跳崖干嘛?跟狼打呀,这群羊也太傻了,跳崖能活几个?和狼对打可是有机会全活的,唉,畜牲智力不行。”卓戈看着这只领头羊就来气。

    长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着旁人的话张嘴就怼:“你们狄夷真的缺少人性,如果不是老羊们不畏死的勇气羊群又怎么可能摆脱危险留下希望?它们的遭遇不过是上天不公带来的天生弱小罢了,他们的勇气是值得赞颂的,这是他们生存的智慧。”

    “你这个奴隶崽,火气比我还大,我跟你说我听闻一个故事,曾经有一只狮子追一只牛,追着追着就要得手了,那只牛背靠一棵树顶住角和狮子对峙了三天三夜,狮子觉得得不到食物便放弃了,从而牛保住了命,你想如果你是领头羊,你带领羊群和狼群死磕到底,谁输谁赢说的清吗?”

    长风笑笑,说:“所以说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合得来。”

    “这个世界弱小是原罪,但弱小的沙尘也可以拥有勇气,这就值得尊敬,不一定看是胜还是负。”

    “那是你根本就没有非得实现不可的事情而已,你没找到人生的意义,或者说你输的太多了,根本不敢奢求胜利,所以你不在乎是胜是负,当你有一天你非赢不可的时候那你就只会想要赢!要赢!要赢!在这一刻人的勇气才有意义。”

    长风憋了很久,第一次变得暴怒,他咬着牙说:“打架吗?”

    “有的是时间打。”

    “现在打。”

    “你疯了吗?”

    与此同时的腾格尔山顶,熔岩眼中地母的化形盘坐在从岩浆中心长出来的岩石上,无数的铁链被打造挂在了现已扩大了数倍山顶大洞中,最后交织在了中心处,锁住了浑身开裂,露出里头滚烫熔岩的泥型女身身上。

    这是神国的核心。

    有个人影出现在神的面前。

    他张开双手,神域覆盖,神国互相叠加,星空出现在眼前,一座无数道路拱起的神座拔地而起,人影的背后浮现巨大的钟楼。

    “不要惊讶,你是理解不了的,神国不可互融那是因为你们属性太狭隘了,不像我,很伟大。”人影看着愤怒咆哮的神明自顾自的说。

    接着他挥挥手,面对炸裂的大地和飞岩,把所触及的物质转化成了各式零件,又组装成激光炮,向神明打去。

    “神明也要守规矩的,除了我这个异类。不要再挣扎了,我就是换一点点你的组成部分,指甲?头发?抽个血也行。我不介意啦~”

    “所以,快点交出灵魄!”人影双手组合成一对炮管,他对准泥型,大声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