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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卞公公营中受辱

    夜色渐深星云低垂,安曲县城旁的军营中篝火星星点点排列,林祈年席地坐在军帐前,面前放着木制托盘,里面盛放着焦黄熟透的鹿肉。

    他用短刀将肉切割下来,放入口中大块朵颐。

    夜晚军中便不像白天那样肃然,林将军是允许大家搞一些娱乐活动的。军士们头戴面具光着膀子,围着火堆跳起了凤西一带盛行的巫祝舞,寓意是上天降福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舞蹈中蕴涵着野性与神秘气息,军汉们口中咿咿呀呀的奇怪音符,仿佛真有沟通天地的奇妙异像。他们古兽般的身影与这浑厚土地上的山峦丛林重叠,火焰燃起希望的种子在人群中间升腾。

    这或许就是最古老的传承,也是原汁原味儿的艺术。

    林祈年惬意地观赏着舞蹈,双手时不时打着拍子,仿佛此生快意没有惆怅没有冤仇。

    他身边的卞常胜却愁眉不展,他今天虽保住了性命,却把策玄卫亲兵和江府客卿的命给丢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宣威使李纲大人的节杖也让他给弄丢了,这可是皇帝御赐之物,丢失便是杀头的大罪,无论在干爹面前自扇多少个耳光都无济于事。

    最可气的是,明明知道身边这个家伙劫了他的节杖,却偏偏无法开口。这些个混蛋压根儿不承认这回事儿,怎么办?

    卞公公以往都是搬出江府的权势来恐吓压人的,但是对眼前这货,没用。他连宣威使的节杖都敢抢,怕是没有什么不敢干的事情。

    早知道这样,刚刚进军营的时候,就不该嘴欠惹他不高兴,现在说两句好话弥补回来也是可以的吧。

    想到这里,卞常胜支棱起身体,装作看得聚精会神的样子,口中夸赞道:“好,果然有军人气象,跳得威武,跳得霸气。”

    林祈年转头瞥了他一眼:“不过是跳了个集体舞,你从哪儿看出有霸气了?”

    “额……”

    “林将军,你看啊,他们表面上是跳舞,但和百姓们跳得……不太一样,百姓们跳舞,虽然很……漂亮,但是换做军人来跳,却跳出了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为了表达出佩服之情,卞公公夸张地比划着双手:

    “咱在他们的舞蹈中,看出了某种……孤独感,是那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孤独感,还有在战场上……舍身忘死的气势。”

    林祈年淡淡地点了点头:“好像有那么点儿。”

    卞常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偷偷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妈呀,太不容易了。

    “林将军带领的这支军队,一定是战场上最勇猛的军队,可以少胜多,驰骋天下。”

    林祈年侧头又笑着看他,那笑意中带着阴险的态度:“卞公公,你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吧?”

    “对的,对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什么脸啊。

    “有事儿你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林将军,咱今天在地龙岭把宣威使的节杖和招抚令让山贼给夺取了,您看能不能帮我……,那招抚令丢了无所谓,关键是那节杖,那个东西不能丢。”

    “好说,”林祈年大度地笑了笑:“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去,把地龙岭的山贼剿了,把节杖给你夺回来。”

    卞常胜露出违心笑容拱手:“那咱家就在这里先谢过林将军。”

    林祈年是不会白白给人好处的。

    他用小刀戳起一块肉塞入口中,边嚼边说:“不过嘛,我也不能白帮忙,你能带给我什么好处?”

    对于条件交换这方面儿,卞公公颇有心得,立刻搓着手说道:“林将军,你拉出这么一支军队,不就是为了讨个一官半职么?咱家是江太师的亲信,可以在太师面前给你美言几句,让你当个镇将军还是可以的。”

    这就是卞公公的聪明之处,先给你开个空头支票,等我拿到节杖回到云都后,倒时候是美言还是添堵那就两说了。

    “不是这个。”林祈年捏着下巴摇了摇头。

    “别的方面?”卞常胜试探着说道:“别的方面,你有啥要求我也帮你去办。”

    林祈年对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卞常胜犹疑着靠近了他。

    “你平时是怎么称呼江太师的?”

    公公诧异地抬起了头:“干爹啊,怎么啦?”

    “你能不能也叫我一个,干的湿的都可以。”

    卞常胜猛然瞪起了鱼眼珠,死死盯着眼前的林祈年,对方的脸上没有一丝戏谑的表情,好像就是执着于要给他当爹这件事。

    他愤怒地从地上爬起来,往大帐的方向走去,走路踉跄摇晃险些摔倒,林祈年瞅着他的背影笑道:“阉人就是开不起玩笑。”

    容晏适时地走到他身边,低声劝说:“这是个小人,也是江阉的干儿子,报复心很强,你这样捉弄他会有后患,倒不如杀了他。”

    林祈年扭头朝向大帐方向,目光幽冷声音低沉:“如果他能叫得出口,我就杀了他,不过,现在不用了。”

    卞常胜回到军帐中,双目赤红,越想越气,掏出腰间短刀癫狂地在篷布上划出几个破口。

    “林祈年,咱家誓杀汝!”

    ……

    第二日黎明时分,军营里传来列操跑步喊号子的声音。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卞公公前半夜失眠,后半夜上茅房,直到黎明初现才沉沉睡去,却突然被号子声吵醒。

    他揉着通红的双眼从草铺上起来,冲到帐外去看,只见一队队的兵卒绕着县城踏着步子小跑,刚想破口大骂,才想到这里不是原来的左毅卫,由不得他发脾气。

    远处宋横带着一队人马赶来,身后兵卒提着他的包裹,还有一小兵把节杖扛在肩上,用脸蛋摩挲着黄色流苏。

    卞常胜大喜过望,激动地跑上前去,然后怒容满面地指着那小兵开骂:“大胆!这是皇帝钦赐节杖,不是你们家的兜裆布!”

    兵卒被卞常胜的呵斥吓得不知所措,林祈年站在旁边高声说道:“给我拿来!”

    小卒慌忙上前把节杖呈到林将军手中,林祈年把节杖拄在手中,就像拄着一根哭丧棒。

    “东西我给你从山贼手里抢回来了,别再弄丢了,接着!”

    林祈年嗖地扔了出去,卞常胜慌忙伸开双手去抱,神情像守门员那样专注认真,双手抱到怀中摔了一跤。

    他把哭丧棒捧在手里,伸手摩挲着检查了一遍,狐疑地问:“上面怎么沾了那么多土?”

    “山贼把它埋了,又挖了出来。”

    “哼,扯淡。”

    他抱着包裹和节杖回去,里面东西都还在,除了那招抚令之外,恐怕已经让林祈年给撕碎了。

    卞常胜凝神思索,呆在这个地方不是个办法,除了受气得不到半点好处,不如尽早离开,回去再图他日。

    他将包裹团作一堆,捆好节杖,便去向林祈年辞行。

    “林将军,昨天在你这里叨扰了一夜,感谢款待。可惜咱家还有差事,所以不能久留,特地来向你辞行。”

    “你的差事不就是收编我吗?”

    林祈年一脚踩在凳子上,口中啃着果子,那口白牙咬得咔咔作响。

    “那个,”卞太监眼珠子飞快转动,不知是眩晕,还是在寻思脱身之计。

    “咱家需要和宣威使李纲大人会合,共同商议一下……”

    “不用了!”

    林祈年将果核呸地一声吐到地上,就像他说话那样干脆利落。

    “何需你旅途劳顿,只要你修书一封把他叫到这儿来,咱当面谈谈收编的事情。”

    卞常胜内心哼哼,复杂的事情让你说的如此简单,也是没谁了。他又重新鉴定了一下,毫无心计的莽夫一名。

    哦,还算不上莽夫,不过是个鲁莽少年。

    “咱家念书少,字写得不太……”

    “不会写可以找人替你写。”

    “哦,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