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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匪患盗割官粮

    一百三十里外的平原腹地,一望无际的稻田在夜风中如波浪般低头起伏。下弦月高挂天空,月下稻谷垂头颗粒饱满。今年还好并非灾年,不然刚受兵灾的凤西必然无法承受双重打击。龟缩岭南的大周王朝,也正是靠这雨水充足的肥沃土地,才能在邻国的一次次进攻下坚挺过来。

    官田水稻即将成熟之际,凤西地方派出了为数不多的兵丁日夜看守,但这一万三千顷的官田,将几百兵丁撒进去,就像在大海中泼进了一点儿墨汁,很快就被分散淹没在稻田的四周,哪能够全部看护住?

    陈六玄的斥候们负责望风,他们把朝廷兵丁的巡逻位置报告给荣涛,而荣涛则带领着兵卒们抢收粮食。

    荣涛手搭凉棚信心十足地望着远处,脚下是已经被割倒的稻茬。主公派他来干这个算是看准人了,用文雅的话说就叫人尽其用。

    他在九曲关当队正之前,就是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劫大户,抢官粮之类的事情没少干,就算是多少年后重抄旧业,也能找到久违的熟悉感。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干这个,但到了主公的手下,才明白官和匪原来是同一类东西,只要把握好其中微妙差别,这两样职业其实是可以同时进行的。

    手提镰刀的兵卒上前来汇报:“荣校尉,割下来的稻谷都装满车了。”

    荣涛嗯了一声:“既然装满了,便通知兄弟们撤!明天晚上再过来打秋风。”

    十几辆马车载满沉甸甸的稻谷,有条不紊地撤出稻田,沿着官道朝曲门方向行进。

    这些稻谷将运到曲门屯田处,经过风干和简单加工处理后,装入粮仓中存储。

    接连抢割了两个晚上,稻田被盗割的事情被值守兵卒发现,迅速地报告给了官府。

    宣威使大人亲自来到了现场,望着十数亩被割倒的稻子,眼皮一阵阵地跳。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连朝廷的官田也敢盗割,当真是聚众造反了吗?

    李纲大人开始没有往林祈年这方面去想,只以为是凤西某些山上的山贼,已经开始劫掠粮食为过冬做准备了。

    “加派人手!今天晚上丰县宣威使驻地所有的兵卒,小吏都必须来看护稻田,不得有误。”

    陈六玄的斥候正在不远处监视着这一切,当天下午林祈年便得到了凤西方面的动向。他下令,今晚去盗割粮食的队伍,全部换上陈军的装束,缺乏条件的换装成山贼盗匪。

    ……

    这一晚的天色真是好,夜黑风高无月亮。刘汝更将军亲自带队,三千多名兵卒壮丁手持火把,散布在田间地头,严密监视着万顷稻田。

    刘将军的目光有些黯淡,朝廷方面已经传下旨令,从边军各卫中抽调人马组成左毅卫,他这先锋已然是做不成了。再过几天,新任的左毅卫先锋陈光耀将会来到凤西,带领着七千精锐兵马前来。他这三千老弱病残编入其中,最多能落个镇将军的位置。

    “呵,镇将军,左毅卫的镇将军和骁果卫的镇将军有什么区别?”

    左毅卫镇将军还不如骁果卫镇将军,他这么多年在慕容将军帐下,多少还有昔日的情谊存在。如今落在这位不知底细的陈光耀手中,谁知道对方心胸如何,是否对他有芥蒂。

    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此生就栽在了他这优柔寡断,内敛守成的性格上!慕容将军昔日的评价果然应验。

    他更像是一个因循守旧的小吏,不敢做决定,不敢多说话,不能锐意进取,更别提建功立业了。

    星垂平野的尽头,稻田里的火把飞快地转动着,紧接着发出了惊叫声:“有人盗割官稻!快!快来!”

    刘汝更猛地从怅然中惊醒,将火把举过头顶,大叫出声:“莫要慌乱,所有人跟我来!把盗割者拿下!”

    他聚拢了一波人朝盗割方向冲过去,却听得远处发出惨叫声,无数人打着火把开始往这边逃窜。

    “陈国人!有陈兵,快跑啊!”

    “陈兵打过来了!”

    漆黑夜中散乱的火把就像是四处游窜的萤虫,逃跑的壮丁连方向都无法辨别,更别说组织抵抗。

    刘汝更瘪足了劲儿高喊:“不要跑!哪儿来的陈国人!”

    “给我杀回去,都是假的!”

    陈兵占据的九曲关距离这里近八百里地,跑到凤西平原来打秋风?这不是讲笑话吗!

    可在这漆黑深邃的夜里,他除了张开嘴大喊外,几乎无计可施。军令无法下达,所有人都在四散逃窜。

    他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百余亲兵收拢起来,手持火把朝着陈兵扑来的方向进发,这一次他无人可依靠,只有自己做出决断,下达命令,胸中许久不见的豪气顿时迸发出来。

    “给老子跟进!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假扮陈兵!”

    刘汝更从腰间拔出钢刀,当先冲了上去,他的脚步踏在齐腰深的稻田里,无数稻粒从身边擦肩而过,远处所谓的陈兵正在挥刀呼号着驱赶壮丁,口中发出北方陈人特有的呜噜噜怪声。

    “装得倒挺像的!别怕,这些不是陈人!”

    数百火把在田野中形成了散兵线,无数稻禾被踩倒在脚下,‘陈’军遭到第一次有组织的抵抗,刀锋碰撞相互角力,前排的‘陈’军突然撤退,后排的‘陈’军却压了上来,手中长矛突刺,将十几名亲兵刺倒在稻田中。

    ‘陈’军并没有趁势追击,头戴黑色簪缨的陈将举刀高呼:“兄弟们,到手了!扯呼!”

    ‘陈’军长矛兵、刀兵交替掩护着向后退却,阵型丝毫没有紊乱,就连一轮拼杀中死亡和受伤的人,也被抬上了马车,没有给他们留下一丝证据。

    刘汝更无助地站在稻田里,火把在猎猎风中即将熄灭,却又重新绽放出火焰保持顽强生命。他脚下的稻田被踩倒或被割倒不计其数,倒伏的稻禾像是一记鞭子,火辣辣地抽打着他的脸。

    ……

    丰县的县衙被临时改建成了凤西宣威使府邸,后院经过简单修缮后,已经恢复了战乱前的景致。中堂外有几根斜竹,色泽青翠,枝节修长,搭配上后面的怪石,显得这座院子更加幽深。

    宣威使李纲在堂中来回转了三圈,有些恼火地说道:“怎么可能是陈国人,陈国人远在八百里之外!”

    刘汝更自己也窝着火,但他要优先考虑宣威使大人的情绪。

    “末将知道这些人不是陈国人,但我们第二天追踪车辙,却可以确定他们来自曲门山区。”

    说这话的时候刘汝更抬头瞟了李纲一眼。

    李纲的老脸微微涨红,他大概已经猜出是谁在捣鬼,却有些不太相信,不相信这些人会干出这样没品缺德的事情。

    “这样,你昨天晚上抓到俘虏没有?”

    刘汝更摇摇头:“这些人训练有素,撤退的时候整齐有序,所以我们不仅没抓到活的,就连死人都没捞到。”

    刘汝更自己的苦没法说,他美其名曰麾下三千余众,真正能用的就从骁果卫带出来的五百兵。结果让卞太监带着去招抚林祈年,半路上被人家全部截杀,损失了整整二百人,剩下的三百兵昨天晚上也死了十几个。

    他也想从这三千老弱病残中筛选出一些精壮的进行训练,但这些人全无军伍基础,把他们变成战兵,是相当漫长的事情。

    他手下兵力捉襟见肘,别说守护凤西维稳地方,就连万顷官田都看护不住。

    李纲捻着胡须低头说道:“今天晚上想办法抓个俘虏,这样我们就知道到底是谁在搞鬼。”

    “遵命。”刘汝更朝李纲拱了拱手,转身缓缓退出了中堂。

    ……